光阴易逝,不觉到了第五日子正时刻,阴素棠果然如期赶到。她本人虽然一样犯了色戒,情欲不断,毕竟旁观者清,一见这班妖孽任意淫乐,公然无忌,便料知此次暗袭峨眉,纵使暂时胜利,结局也未必能够讨好,早就定了退身之策。与众人略微见礼,互道景仰,已到了动身时刻。一干妖人由史南溪为首,纷纷离洞,各驾妖遁剑光,齐往峨眉山飞雷洞前飞去。这一干妖人,只说峨眉都是些后生小辈,纵有几个资质较佳,受过真传,也不是自己一面的对手,何况又是潜侵暗袭,不愁不手到成功。没料到他这里还未动身,人家早已得信准备。自从髯仙令仙鹤回山报警后,灵云等人早就日夜留神。接着又连接掌教夫人飞剑传书,指示机宜。只是金蝉、英琼俱都有事羁身,离山他去。这还不算,紫玲的独角神鹫,现在优昙大师那里,等用仙法化去横骨;神雕钢羽与灵猿袁星,又因英琼一走,也都跟去。这三个虽是披毛带角的畜生,却是修炼多年,深通灵性,要用来观察敌情,防守洞府,有时比人还更有用。这么一来,无疑短了好几个有用的帮手。
灵云等知道敌人势盛,责任重大,哪敢大意。除将石、赵请来,连同仙府中原有诸同门,妥善计议,通力合作,定下防守之策外,又命芷仙去将芝仙唤来,对它说道:“仙府不久便有异派来此侵犯,志在得你和仙府埋藏的重宝。我等已奉掌教真人之命,加紧防御,料无闪失。你自移植仙府,我等因见你修道千年,煞非容易,又感你灵血救人之德,视若同门至友,既不以异类相待,亦不觊觎你的仙体灵质,以助成道之用。你却因此忘了机心,上次在微尘阵前,吃了杨成志的大亏,几乎送了性命,未始不是你乐极生悲,上天给你预兆。后来我等回山,斥责杨、章等人,你以为无人敢再侵犯,故态复萌。
偌大仙府,尽多美景,难道还不足意?昨日朱仙姑往前山解脱庵,去取余仙姑的衣物,归途竟见你独自在前洞门外,追一野兔游玩。枉有多年功行,还是如此顽皮。万一遇见邪魔异派,我等不知,何能救援?倘或膏了妖孽的馋吻,岂不悔之无及?现在为你安全设想,你生根之处虽然仙景最好,仙果繁植,因为这次来的妖人俱非弱者,诚恐幻形隐身,潜来盗你,容易被他发现。适才和秦仙姑商量,因你平日满崖游行,地理较我等要熟得多,着你自寻一所隐秘奥区,将你仙根移植,由秦仙姑再用仙法掩住敌人目光。只是此法一施,非俟破敌以后,你不能擅自离体神游,你深通灵性,当能逆料。如自知无事,只须多加小心,不离本洞,也无须多此一举;如觉将来仍有隐忧,还须依照我等所言行事,以免自误。”
芝仙先时闻言,脸上颇现惊异之色。及听灵云说完以后,也未表示可否,径自飞也似的跑向若兰面前,拉着衣角往外拖拉。众人俱当它要拖去看那隐秘地方,知它除金蝉外,和若兰、英琼、芷仙三人最为亲热,所以单拉若兰。灵云、紫玲自是必须前往,余人也多喜它好玩,都要跟去。谁知众人身才站起,芝仙却放了若兰,不住摆手,又向各人面前一一推阻。众人都不解是何用意。灵云问道:“看你神气,莫非只要申仙姑同你一路,不愿我等跟去么?”芝仙点了点头。灵云知它必有用意,又见它神态急切,便不多问,拦住众人,单命若兰随往。芝仙才高兴地张着两只又白又嫩的小手,跳起身往若兰怀里便扑。若兰知它要抱,刚伸手将它抱起,芝仙便急着往外连指。
若兰抱起芝仙出洞之后,众人重又落座叙谈。紫玲猛想起灵云适才说,朱文在凝碧崖顶的洞门外面遇见芝仙之事,便问朱文道:“朱师姊从解脱庵回来时,在何处遇见芝仙?可曾看清它追的野兔是个什么模样么?”朱文道:“我当时因为降落甚速,先只瞟了一眼,看见它追的那东西浑身雪白,有兔子那么大小,并没看得仔细,一晃眼便追到草里去了。我因芝仙还要往草里去追,想起它关系重大,不论哪一派人见了这种灵物,谁都垂涎,它又没有能力抵御,恐受他人侵害,才转身回去,将它抱起回洞。可笑它记仇心甚重,因为昔日蝉弟在九华得它时节,我曾劝蝉弟就手将它生吃,补助道行,蝉弟不肯,它却永远记在心里,从不和我亲热。这次抱它时,它虽没有像往常遇见不愿的人,便往土里钻去,却也在我手里不住挣扎,口里乱嚷,小手往后乱舞。我也没理它,就抱着一同回来了。迎头遇见大师姊,才没说几句,它便溜下地去跑了。”紫玲好似对朱文后半截话不甚注意,抢问道:“那东西师姊未看清,怎便说是野兔呢?”朱文笑道:“我今儿还是头一次见秦大师姊这么打破沙锅问到底。刚才不是对你说过,那东西是白白的,洞外草长,看不见它全身,仿佛见它比兔子高得多,还有一双红眼。白毛红眼,又有兔子那般大小,不是野兔是什么?”紫玲还未答言,灵云已听出一些言中之意,便问紫玲道:“文妹虽然年来功行精进,但是阅历见闻,都比贤姊妹相去远甚。听玲姊之言,莫非这洞外又有什么灵物出现么?”紫玲道:“大师姊所言极是。诸位师姊请想,那芝仙秉天地灵秀清和之气而生,已有千百年道行,非极幽静明丽之区,不肯涉足,性最喜洁,岂肯与兽为伍?而且它虽是灵物,胆子极小,见了寻常虫豸,尚且惊避不遑,何况是个野兔,怎敢前去追逐?照适才拉扯申师姊情形与朱师姊所言对证,那东西绝不是什么野兔,说是匹小白牛白马,比较对些。纵然不是芝仙同类,也是天地间的灵物异宝。大师姊说它大胆,擅自出游。据妹子看,它冒险出游,绝非无故。既不要我们跟去,必有原因,少时申师姊回来,便知分晓。如说是它领人去寻那避敌之所,恐怕不像。”
正说之间,若兰已抱了芝仙回转。芝仙两只小手搂着若兰脖子,口里不住呀呀,也听不出说些什么。看神气好似有些失望,手里却是空无所有。朱文首先问道:“兰妹,芝仙可真是领你去寻一匹小白马么?”若兰道:“你们怎地知道?”朱文便将紫玲之言说了。若兰道:“马倒像马,可惜晚了一步,我又莽撞了些,被我将它惊走。用先师传我的法术阻拦,已来不及。听秦大师姊之言,那马定是芝仙同类无疑了。”众人便问究竟。若兰道:“我起初也当芝仙是领我去寻地方。我抱它出了洞,依它指的路到了凝碧崖前,它又用手往崖顶上指。我便驾剑光上去,走出前洞,直到昔日英琼师姊割股疗亲的崖石底下。芝仙忽然挣脱下地,用手拉我,意思是教我藏伏起来。我一时未得领悟,它已离开我,往深草里飞扑过去。我跟踪一看,原来是一个有兔子大的白东西。当时我如忙着使用小修罗遁法,连芝仙一起禁制住,必然可将那东西擒住。
偏偏我看见芝仙扑到那东西背上,刚骑上去,叫了两声,那东西两条后足忽然似燕双飞,往起一扬,将芝仙跌了一跤,回身似要去咬。我恐伤了芝仙,不加寻思,先将飞剑放出去,原想护住芝仙,并无伤它之意。谁知芝仙落地时,竟将它一只后腿抱住,没有放开。等我看见,剑光业已飞到,吓得那东西像儿啼一般叫将起来。芝仙连忙放手时,那东西想被剑芒微微挨着一下,受了点伤,惨呼一声,便钻到土里去了。这时因为身临其境,才略微看清。那东西生得周身雪也似白,比玉还要光亮。长方的头,长着火红的一双眼睛。这时听你们一说,又想起那东西抬腿时,两腿有蹄无爪,蹄上直泛银光,说它像匹小马,再也不差分毫。芝仙见它借了土遁,急得直朝我乱叫乱跳,好似我如早用法术禁制,定跑不脱,即或我不管它,也能将那东西擒住似的。后来我想再仔细搜寻,芝仙却拦住我,拉我回来,其实它如先时不拦,大家同去,也许人多手众,还跑不了呢。”说时,芝仙已挣下地来,往洞外走去。芷仙追出洞去,已经不知去向。
紫玲又细细问了问那小马形象,对众说道:“天地生物,无独有偶。本教昌明,所以迭有灵物归附。那匹小马不是千年成形灵芝,也是何首乌一类的灵药,经多少年修炼而成。据我猜想,芝仙和它必是同类,惺惺相惜,恐为外人侵害,想连它移植仙府中来,与它做伴。这种灵物,最怕受惊。但愿没被申师姊飞剑所伤才好。不然它既受了亏损,还变成惊弓之鸟,或者自移他处,潜藏不出,我等纵有法力,它不现形,其奈它何?再要被异派妖人遇上,不问它死活,只图到手,暗中得了去,岂不可惜!”灵云道:“事已过去,芝仙不让兰妹再寻,想必灵物已不易得。如今既已知道芝仙冒险私自出游,是有所为。适才又嘱咐过它,它本来灵慧异常,不领我们另寻藏身之处,或者知道无须,也说不定。在我为求万全,须替它代谋为是。绣云涧那边邻近丹台,师祖仙阵在彼,敌人纵然偷偷进来,也不敢轻易前去涉险。就烦兰妹与紫妹在那里寻一善地,今晚亥末子初,二气交替之时,将它仙根移植,用法术封锁。
破敌之后,再任它自在游行便了。至于新发现的灵物,虽然暂时无暇及此,但是如为外人得去,不但可惜,而且异派中人多是狠毒,只顾自己便宜,必定加以残杀。不似我等一样也用它的精血,却给它另有补益,爱护惟恐不至。起先不知,也倒罢了;既已知道,焉能袖手坐观天地间灵物异宝,葬身妖孽馋吻?不过目前防御事急,两害相权,须弃其轻,我们也不便专注此事。诸位师姊师弟,可仍照先前所议行事,只由兰妹与紫妹负巡视全洞之责,略可兼顾一二,在妖人未来侵犯以前,随时同往灵物现身之处相机视察。二位师妹俱擅异术,倘能遇上,必可生擒。再去寻着根源,好好移植在芝仙一起。日子一久,野性自退,岂不又给仙府添一活宝?倘如灵物因受兰妹剑伤,惊遁入土,或即因此耗了元精,不能化形神游,藏根之所必然有些异样。以二位师妹之敏慧与道力,只须细细寻踪,想必不致疏漏。如还不得,便是我等无此缘法,只好俟掌教师尊回山,禀明之后,再作计较。中间一有警兆,便须迅速应付,共支危局,不可贻误。”
灵云说完,紫玲等俱都称善遵命。当下便照先时商定人选配置行事。石奇、赵燕儿二人,自即日起暂停内修坐功,只是在飞雷洞左近防守,探查敌情,兼为仙府后洞犄角。前洞洞顶有长眉真人灵符封锁,原不愁外人闯入。但因昨日芝仙竟能出游,虽说芝仙善于土遁,能缩形敛迹,通灵幻化,非妖人所能,也不可不防。特命紫玲、若兰随时巡视全洞全崖,以防万一。除芷仙本领最次,不堪御敌,在洞内管束于、杨二人与南姑姊弟外,余人均分班在飞雷捷径、后洞口外把守,一经发现敌人,便会合石、赵二人,一面迎敌,一面分出一人飞剑传书。灵云等虽明知一二日内还不至出事,因为责重力微,不能不先事演习,如临大敌一般,以免临阵着慌。除吴文琪一人原在后洞值班外,余人俱都各按职掌,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