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张兴忠30岁前的人生中找不到一点与酿酒有关的经历,更别说与赫赫有名的茅台酒有什么关系了。如果说他与酒有什么缘分的话,那就是他秉承了山东人在酒桌上的豪爽和海量。年轻时他曾在聊城民王屯一个小酒馆里和另一个人一起喝了11斤白酒。其实,张兴忠与茅台酒的缘分要从他的戎马生涯说起。从军和酿酒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但生活就是这样奇妙,像魔术师把两件毫不相干的事捏在了一起。张兴忠于1947年在山东聊城参加解放军,先后随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参加了淮海战役和百万雄师过大江等一系列重大战役。经过三大战役,国民党军的主力被消灭殆尽,部队几乎是追着国民党军的残部打。1950年7月,张兴忠所在部队打到了贵州省遵义地区的仁怀县。此时张兴忠已是副营长,在全团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一是神枪手,二是喝酒海量。大股的敌军部队已不复存在,但流窜在村社乡野、深山密林的土匪十分猖獗,部队受命就地展开剿匪战斗。这一次停留成就了张兴忠与茅台酒的一世情缘。
同年,张兴忠奉命带领12名战士去接管酿造茅台酒的三家酒坊,也就是茅台酒厂的前身,人们称之为华茅、赖茅、王茅的三家酒坊。
当时的三家酒坊已处于停产状态,酒师和工人都跑光了,只有几间破屋,几个窖池和酒甑。1951年,张兴忠代表人民政府接管了“华茅”酒坊,并按当时政府对民族工商业者的政策,补偿了华家旧币1万3千元,但华家只收下1万元,把余下的3千元退了回来。随后,张兴忠又代表政府接管了“王茅”酒坊的4个窖池、一个酒甑。然而事情到此也只是完成了第一步,因为没有酒师和工人是酿不出一滴茅台酒的。张兴忠他们知道,茅台酒可不是一般的白酒,那可是在巴拿马万国博览会上拿过金奖的酒呀!所以,为了恢复茅台酒的生产,首要的工作就是找回酒师和工人。在当时的情况下,找个把人也不是件容易事儿,何况要找一帮人。张兴忠带着战士们遍访当地有头有脸的人,从他们口中打听酒师和工人的住处,然后挨个登门拜访。就这样陆续请回了九人,酒坊总算开工了。1951年共生产了680斤茅台酒。
到1952年回来的酒师和工人达成协议到49人,当年酿制了1.5万斤茅台酒,比解放前三家酒坊加在一起的总量还多。1953年11月,人民政府公告把“赖茅”的全部资产予以没收。至此,原来的三家酒坊全部接管完毕,三茅合一,完成了茅台酒历史上一次重大蜕变——成就了现在誉满神州的“中国贵州茅台酒厂”。随后的1954年,茅台酒的生产和销售全面纳入了国家计划,茅台酒厂从此步入一个不断发展、欣欣向荣的阶段。据张兴忠的老伴回忆,老张为了请回那些老酒师和工人,经常自己拿钱买烟送给酒师和工人,当时他的工资也不高,结果连家都顾不上了;不仅如此,老张还亲手为患病的老酒师洗脚,感动得那些老酒师和工人心里阵阵发热。话传开去,原先离去的酒师和工人就都回到厂里来了。张兴忠知道办厂子不同与打仗。首先安居才能乐业。为了让回来的酒师和工人安下心来工作,他派人把他们的家属接来,全部安排得妥妥贴贴。酒师和工人与家属团聚了,可张兴忠却经常有家不回,有时整月难得回家一次,他与酒师和工人吃住在一起,工资也大部分为他们花掉了。
1954年还有一件事让张兴忠终身难忘。那年周恩来总理带着茅台酒参加重要的日内瓦会议。事后,周恩来幽默地把新中国外交上的成功归结为“两台”:一台是“茅台”,另一台是越剧电影《梁山伯与祝英台》。消息传来,茅台酒厂上下倍感振奋,为此召开了隆重的庆功表彰大会。会后自然还要喝酒庆祝。茅台人近水楼台先得月,自家人不喝别家酒——只喝茅台。多年以后,那天喝酒的情景依然在张兴忠的记忆中历历在目。酒还没开喝,那种热烈、那种亢奋已把每个人烧的发烫。几十个职工排成一溜长队,挨个要给他敬酒。老张心想这下麻烦了:不喝吧,几十双眼睛盯这他,扫了大家的兴不说,也对不住大家的一片情意;喝吧,就是武松再世、再大的酒量也受不了。但他还是想出一个应对的办法:每个人必须喝一大碗。张兴忠抓住第一个敬酒工人的手,自个儿先干了一碗,然后看着对方也喝光一大碗才松手。接连干了三大碗后,其余敬酒的人都被镇住了,纷纷撤退。
星移斗转。文革后,张兴忠本来可以回茅台酒厂继续担任领导工作,但由于有严重的心脏病,他考虑再三,提出回山东老家养病安度晚年。经组织批准,张兴忠携全家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山东省东阿县。后茅台酒厂修志,把他的部队职务写成排长(其实是副营长),老张看了,呵呵一笑,说没让土匪给打死就不错了,还计较个什么。何况在贵州与茅台酒结下了一世情缘,那才是人生最大的幸事。
老王喝茅台
老那
三年前,号称北大醉侠的老孔来广州,老王请他吃饭,把家里珍藏多年的茅台酒带上了。我问,来路正不正啊?这年头,你敢请人喝茅台,人家就敢问出身。老王很郁闷,一声不吭上了车。到了酒店,老王也懒得张扬,把酒交给服务员,喝起茶来。一会儿上了菜,开了酒,大家举起酒杯。一来二去,一瓶酒很快见了底。一位校友就说,今天喝的古绵纯不错啊,服务员,再来一瓶古绵纯。老王算是郁闷死了,这丢脸丢到家了也就算了,只可惜了那瓶茅台酒。老王从此逢人就说,就像祥林嫂丢了阿毛。
这天老王突然来找我,他脱了皮鞋,抱着那对臭脚丫子团坐在沙发上,吟道: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
老王是个神人,读书过目不忘,他曾跟东语系的皇甫江比赛背诗词,你来我往,背了八个小时,喝了两箱啤酒。我说,又想起那瓶茅台了?老王赶紧说,莫提,莫提。我泡了壶茶,摆上棋盘。老规矩,先杀两个回合。老王刚去了西藏,脸黑得像老包,自称瘦了二十斤。他跟我讲了两个西藏的趣闻,突然话题一转,说,听说你昨天有件艳遇。我哈哈一笑,说,我已经没有艳遇好多年了。老王说,不是艳遇,是奇遇。我说,也没有奇遇——待遇这些年就没变过。老王喝了口茶,说,你瞒我做甚?不是差点给人抄牌了吗?我一拍桌腿,说,你倒是消息灵通啊。
贵阳的老木托人给我带了瓶茅台,放在达道路的一间茶叶店里。我昨天跟朋友吃完饭,顺道就去拿。我把车停在门口的人行道上,心想就拿个酒,前后两三分钟,不会黑到要给抄牌。老板很热情,非要泡一杯明前茶让我尝尝,我说,车停在门口呢。老板拍着胸脯说,没事没事。谁知一杯茶还没喝完,老板就喊,抄牌了,快去快去。我一听傻了眼,知道朋友信不得,更何况陌生人?只能自己去交涉了。警察向我敬了个礼,伸手要行驶证和驾驶证。我把茅台酒往车前盖上放,又担心摔下来,一手扶着,一手掏裤袋。警察说,茅台酒啊,伸手抓起酒瓶,研究起来。我赶紧把驾驶证掏了出来,递过去,又从皮包里找行驶证。抄个牌最多也就两百,可不能把茅台给抄没了。警察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没有接驾驶证,把酒瓶往我怀里一塞,说,赶紧走吧。我傻眼的功夫,他发动摩托车,一溜烟跑没影了。
老王喝了口茶,吟道:天寒光转白,风多晕自生。寄言亭上吏,游客解鸡鸣。我说,哪儿跟哪儿呀?老王抓起一粒白子放到棋盘上,不慌不忙拉过他的黑色挂包,拿出一盒茶叶,说,你爱茶,我爱酒,咱们各取所需,各得其所。我盯着棋盘,脱口道:没门儿。老王叹了口气,用不咸不淡的粤语唱道:仓卒岁月,世事如棋,每局都光怪陆离,聚晴聚雨人事天天变,有喜亦有悲。我说,门儿都没。眼光却转到茶盒上,洞顶乌龙,好茶。老王又叹一口气,说,退一步海阔天空,茶叶你留下,酒咱俩喝了。
老王抱着酒,我开车,去他暂住的西关大屋。老王让阿姨炒几个下酒菜,特地挑拣了两个酒杯,先满上,说,老规矩,一首诗一杯酒。坪上无花有酒钱,谩将沽酒醉逃禅。若言不识酒中趣,可试登高一问天!他一口气念了三首,连饮三杯。菜还没上来,我一首酒诗也想不起来,就说,《礼记》中有一篇《乡饮酒义》,专门说饮酒程式,就像功夫茶和日本茶道,是很美的,你这叫牛饮。老王不管不顾,一边念诗一边喝酒。我又说,古人喝酒,不是喝,是啜,每啜一口,吃点东西。老王笑着说,要不要赏你几个铜钱?仰头把酒倒进了血盆大嘴里,还向我亮着空杯,说,你就慢慢啜吧。我无可奈何,说,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一口干了。你来我往,酒瓶很快见了底。老王把酒瓶倒举起来,让最后一滴酒流进了嘴里。这时同学老江来了电话。老江说,你跟老王在一起?我说,你怎么知道?老江说,那瓶茅台吹光了?我说,你怎么知道?老江说,我刚赌输了一千块钱,我怎么能不知道?
我放下电话,冷眼看去。老王犹自摇头晃脑:李白能诗复能酒,我今百杯复千首。我愧虽无李白才,料应月不嫌我丑。?
鱼水情深浓似酒
刘跃清
二十年前的一个秋天,我们部队在皖南山区驻训。一天中午,我们训练回来,一个中年农民来到我们宿营地问谁能够收购他家里的两瓶酒,因为小孩上学需要用钱,想卖了酒换点钱。我们让他把酒拿来,一会儿见他兴冲冲地拎来两瓶酒。一瞧,是两瓶茅台酒,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生产的茅台酒,没有一点破损,盖也齐全。问了问价,中年人说卖200元。我和指导员两人凑了300元给他。驻训地乡亲供小孩上学不容易,我们好多官兵和贫困学生结成帮扶对子,但这儿每家每户小孩太多了,有时候我们也爱莫能助。
无意中买到两瓶茅台酒,我们很高兴,决定在有什么大喜事的时候,痛痛快快把它干掉。当兵的能喝,有时候甚至馋酒,尤其面对这茅台酒更是垂涎欲滴。我们部队有句顺口溜,能喝五两要喝一斤,一看就是野战军,我们就是货真价实的野战部队。我把茅台酒小心翼翼地用报纸包裹好,搁在我的行军床下。一晃两个月过去了,一天下午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大娘找到宿营地,逢人就打听有没有买过两瓶茅台酒。我见老大娘的着急样,忙上前说是我买的。老大娘非常激动地握住我的手说,那茅台酒是她的心爱之物,没想到被儿子给卖了,问我能不能把茅台酒退回给她。我望着老人急切的眼神,说可以。并叫来通信员让他提着酒把老大娘送回家。
天擦黑,通信员回来了,把一大把皱皱巴巴的钞票摊在我桌上,我瞟了一眼直皱眉头,其中五块十块的票子不多,大部分是一块、五毛、两毛、一毛的。我的心顿时像针扎了一样,当年我父母就是用这样的钱供我上学的。老大娘、茅台酒、零钞,这三者背后肯定有故事,我决定抽空去老大娘家里看看。第二天恰好是星期天,我在通信员的带领下很快找到老大娘的家。来到院门口,开门的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说明来意,小女孩将我们让到屋里。来到房中,我打量了一下,只见屋中摆设非常简单,只有一个桌子及几把椅子,靠南边一张分不出颜色的桌子上摆放着两瓶茅台酒,正是我买的那两瓶。小女孩见过通信员,很自然地说起茅台酒的事来,她说奶奶最喜欢的就是这两瓶茅台酒,基本上天天都要擦一擦,自从被父亲卖了以后,奶奶天天不说话,总是望着以前摆酒的地方忧心忡忡。正说着,老大娘从外边回来,见我们在她家很高兴,忙张罗着端茶倒水。
双方落坐后,我问老人家为什么对两瓶茅台酒那样上心,老人喃喃地对我讲了它们的来历,那是1947年刘邓大军千里跃进大别山时,她救治过一位解放军伤员,那个伤员在她家住了三个多月,她把家里下蛋的老母鸡炖汤给伤员喝,很少的一点大米自己舍不得吃,用沙罐煨粥端给伤员吃,还经常背着伤员躲国民党军队一次又一次的搜捕。在她的精心照料下,那个解放军伤员终于伤愈归队。新中国成立后,1955年春天,那个已成为解放军高级指挥员的“伤员”回来了,就是拎着这两瓶茅台酒向老人表示感谢的。从那后,她视两瓶茅台酒为珍宝,天天擦拭,却不想让儿子偷偷拿去卖了。听完故事,我心里很感动。告辞时坚持要把钱还给她,她硬是不收,后来我趁她们祖孙二人不注意,将钱放在茅台酒后面,转身出了门,刚想走开,小女孩从院中跑出来拦住我,我见老人从院里抱出一袋红薯,放在我们的车上,我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开车走出村子老远,我回头瞧时,见祖孙二人还站在村口向我招手。
过了几天,老人几次找到我们宿营地,非要将钱给我,我故意避而不见,或让哨兵拦住她说我不在。一夜晚,我们悄悄撤离那个小山村。在以后的工作生活中我偶尔品尝茅台酒,每次端起酒杯,一闻到那熟悉醉人的酒香,我就想起那个故事,想起那个美丽的小山村。老人珍藏的不只是酒,是一段珍贵的军民鱼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