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太后临朝专政,高祖(孝文帝拓跋宏)雅性孝谨,不欲参决,一禀于太后。”
文明冯太后于公元490年逝世后,孝文帝才真正做皇帝。他亲政时间虽然只有短短的九年时间,却完成了北魏从平城迁都洛阳、汉化改革等等在中国历史上影响甚巨的历史事件。可以这样说,日后隋、唐光荣赫赫的大一统国家,孝文帝拓跋宏是真正定义上的奠基者。
虽然文明冯太后生前“威福兼作,严明猜忍”,有过棒罚孝文帝的举动,甚至一度曾想废黜这位孙皇帝,但孝文帝至孝天性,“酌饮不入口五日”,毁慕过礼。“绝酒肉,不内御者三年”。汉族大儒们往往假装在父母墓前作庐守墓,常常出现偷偷与妾侍生子的丑闻。孝文帝鲜卑君主,自小受着无比正统的儒家教育,孝行严谨,真正作到了德行如一。在他短短的九年执政期,多次到冯太后的永固陵拜谒,思念祖母抚养慈恩,着实令人感动。反观前后汉族政权,母后临朝后,一俟幼君长成,坐稳帝座,总是逐渐显示出对“牝鸡司晨”的愤慨,怨毒之念,在太后死后一般总是渲泄无疑,不念一丝嫡母护育之恩。
长图远略迁都洛阳
公元493年,(北魏孝文帝太和十七年,南齐武帝永明十一年),经过深思熟虑,孝文帝准备迁都洛阳。
孝文帝迁都,史书上所讲的原因太过简单:“以平城地寒,六月雨雪,风沙常起,将迁都洛阳。”寥廖数语,给人以孝文帝迁都好象只是因为平城气候所致。其实大谬!从道武帝拓跋硅以平城为都城,就不断迁移四处人民聚集在平城周围,计口授田,采取汉人制度,从事农业生产。六镇兵民之粮,率多取于平城供应。后来,京城人口日益增多,官吏队伍逐渐庞大,粮食供给问题慢慢凸显出来。明元帝时期,每逢欠收荒年,北魏大臣们最重要的朝议就是商量是否迁都,因为当时交通极不发达,用牲畜从关内运粮平城,不仅沿途消耗多,成本也极其高昂。而洛阳处于北魏王朝相对中心地带,可以“通运四方”,加之平原地区交通便捷,民以食为天,这样一来就解决了最根本的问题。
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平城的地理位置太近北方蛮族柔然。道武帝、太武帝时代,胡血勃勃,战士凶悍勇武,自然可以把柔然打得嗷嗷狂逃,不敢轻易窥视。随着北魏日益南扩,王朝的军事实力和将士素质却不升反降,打南朝没问题,对付凶悍又多良马的北方柔然能有吃力之感。平城邻塞,稍不留神,柔然铁骑就可能以迅雷不要掩耳之势把平城包围起来,国都如果有了闪失,北魏王朝有可能会轰然中玬。明朝之亡,其实就是亡于定都北京,使得满洲铁骑入关后可以飞速扑杀而至。明成祖朱棣雄豪,当时的明朝军将都是和蒙古人打过仗并取胜过的爷们,无论体力和心理都有优胜感,因此在北京定都可以安然无恙。明朝末期,即使用克隆技术制造一个百分百保真的明成祖重为皇帝,军非昔日军,将非昔日将,战士们更是体格厚弱,安于享乐,清兵打来照样玩完。因此,孝文帝迁都洛阳真乃明智之举,不仅可以避开北来柔然的危险,又可以借机南扩,运气好的话大可以混壹南北,成为中华正统帝王。
当然,当时迁都的选择,有洛阳和邺城两处地点。洛阳位于黄河南岸,邺城处于黄河北岸。文成帝时代,大臣们的迁都之址多倾向于邺城。因为冀、定、二州的粮食、帛布是北魏的主要收入来源。但是,一直受正统儒学熏陶的孝文帝以华夏正朔自居,自然要定都传统京都洛阳。邺城之地,曹操曾据之遥控汉朝,羯族石勒和前燕慕容氏也曾经营过,总派人感觉定位不正。因此,孝文帝的洛阳之选,实可谓是费尽心思。
孝文帝决计迁洛,又恐群臣不从,便以讨伐南朝齐国为由,派人当朝卜卦。太常卿呈上封象――“遇革”。
孝文帝作欣然状,“汤武革命,应于天而顺于人!”“群臣莫敢言”,大家不知这位锐气正盛的帝王葫芦里面卖什么药,都不敢接碴儿。
孝文帝叔父、尚书任城王拓跋澄出班,谨慎而又坚决地表示了不同意见,认为南伐不合时宜。
散朝后,孝文帝把拓跋澄唤入内宫,对叔父讲出实言:“当时就卦论卦,我怕众议纷纷,沮我大计,因此朕声色俱厉,以威吓文武群臣。迁都之举,确实不易。我大魏兴自北方,徙居平城,此乃用武之地,非为文治之都。移风易俗,其道诚难。朕欲以南伐为名迁都中原,卿以为何如?”
皇帝讲出实话,任城王拓跋澄也只能附和:“陛下欲依凭中原以经略四海,正是周、汉兴隆的气象啊。”
孝文帝不放心,又问:“北人习常恋故,必将惊扰犹疑,怎么办呢?”
拓跋澄此时回答果断,“非常之事,故非常人之所及。陛下圣机独断,那些人又能怎样!”
孝文帝大悦,连说:“任城王,你真是我的张良啊!”
虽然有数位大臣上书谏阻,孝文帝心意已决,拜辞文明太后永固陵后,率三十万大军,遍从文武,以南伐为名,浩浩荡荡向洛阳进发。
十月,大军到洛阳后,“霖雨不止。”孝文帝先下诏令“诸军前发”,然后,他自己戒服乘马,做出执鞭御驾亲征的模样。
文武大臣见状,忽喇喇跪倒一片,纷纷拦阻。事先安排好的主要“演员”李冲作反对状,高言道:“陛下南伐,天下人所不愿,只有陛下您一人想这样做。为臣等敢以死谏阻,请陛下勿行!”
孝文帝也作大怒状:“朕正欲经营天下,一统南北,卿辈儒生,屡屡沮我大计,再欲拦阻,刀斧无情!”说着话,孝文帝策马,挥鞭欲去。
安定王拓跋休等人没经过“排演”,见状大惊,一拥而上,抓马笼头的抓马笼头,拖后腿的拖后腿,声泪俱下,阻止孝文帝亲征。
看看火候差不多,孝文帝故作沉吟状,似乎被群臣打动的样子,便说:“这次兴军动静甚大,动而无成,何以示后!朕世居幽朔,欲南迁中原。如果你们不让朕南伐也行,我们就迁都在洛阳,诸位以为如何?”
预先安排好的“群众演员”南安王拓跋桢见机发言:“成大功者不谋于众。如果陛下停止南伐,迁都洛邑,此乃臣等之愿,万民之幸也!”
“群臣皆呼万岁”。随众之心,万口一词。
其实,大臣中诸多的鲜卑人都不想迁都洛阳,但又都“惮于南伐”,两害之权取其轻,就都退而求其次,不再竭力反对迁都。
如此大事,一举而定,孝文帝自然欢喜。十一月,他留尚书李冲和将作大匠董尔等人留据洛阳营造新都城,自己途经邺城,暂还旧都平城。
迁都洛阳,是北魏孝文帝一生中最重要的功业之一。众所周知,历史上的所有改革都是非常艰难,而国家的迁都更是事关国体的关键中的关键。虽然歌谣中有:“悲平城,驱马入云中。阴山常晦雪,荒松无罢风”,但不少中老年鲜卑贵族仍旧留恋“老家”的生活风俗和习惯,洛阳一带的气候,于他们而言还是太湿热了些。孝文帝迁都,最根本的考虑是文化、政治意义层面的,只有迁都于传统汉地,才能真正彻底汉化,弥补鲜卑和汉人之间的心理鸿沟,从根本上消除种族之间的矛盾。最终,孝文帝在实际意义上取得了成功,尤其他稍后进行的“应班士流”门阀政策,不仅维护了鲜卑高门,也同时大大提高了汉族高门的地位,使二者处于平等地位,完全消除了西晋末、东晋十六周时期胡人国家成立后那种不可调和、不可避免的民族矛盾(当然,北魏又最终立于六镇起义的阶级矛盾)。
太和十八年(公元494年春),孝文帝回到旧都平城,在任城王拓跋澄等人的协助下,逐渐说服了不愿迁都的鲜卑旧臣。年末,由于得知齐明帝弑少帝自立,以维持正统自封的北魏孝文帝准备亲自统兵伐齐。出发前,他下诏严禁国内士民穿着胡服,“国人多不悦”,鲜卑族臣民对此诏都很反感。
太和十九年,孝文帝亲自率兵渡淮河,率三十万铁骑,屯兵寿阳。此次出兵仓猝,加上天气湿热,士卒疲劳,北魏军队基本没有什么战果而言,久攻数城不下。而且,洛阳又处于草创之际,本来就消耗不少人力、物力,加上军中后勤供应短缺,又有不少鲜卑贵族反对,孝文帝不得不撤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