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布的用力一捏使土尔吉明白了,“贡布仍然在冒死相救自己。”他趴在积雪里听见贡布在对他们说:“兄弟,别光站着不动手啊,拿一根皮绳把他捆绑起来啊。”
为了配合贡布假戏真做,土尔吉努力转过头来挣扎着骂道:“你这个看见饿狼就吓破了胆的狐狸,我真是瞎了眼,一路上还把你当朋友。呸!”
鼻尖和人中上结冰的扎西看了看索多,朝他努努嘴示意他照着贡布说的那样去做,自己仍然丝毫没有懈怠地端着枪站在原地。
“皮绳放在马背上的褡裢里,马拴在玛尼堆的后面,我又不能像麻雀那样飞过去,只有你先守住他们,等我从玛尼堆后面取来皮绳。”索多将蒙在脸上的黑布拉至下巴,因捂得太久他轻松地出了一口气,大声对扎西说,声音夹杂了对扎西的埋怨。
“喂,兄弟,用不着跑那么远去拿,我的马背右边口袋里有现成的,劳你把它拿过来就行了。”贡布用献媚讨好的语气对索多说。但他的身体仍呈半蹲状压住土尔吉,微微前倾身子随时可以发力。姿势告诉土尔吉不要放弃,贡布还故意威胁说:“你再动,我掰断你的手。”说话的同时压在土尔吉身体上的力量更加重了,一度让他喘不过气来,显然是在用苦肉计蒙骗对方。此刻土尔吉才明白贡布完全不是他嘲笑的那种装神弄鬼的疯子,而是有勇有谋的汉子,为了这出戏演得逼真,土尔吉紧贴在雪地上的脸摩擦流血了,一阵阵火辣辣的剧痛。
贡布的建议让索多的眼神变得犹豫起来,他看了看扎西,目光里含有征求的意思。
扎西犹豫片刻,伸出舌头慢慢地舔舐着嘴唇,像是想从舌头摩擦嘴唇的感觉中找到答案。让他相信贡布的是,刚才贡布击倒土尔吉时的那一拳是如此的有力,看不出有哄骗自己的戏份。琢磨片刻,扎西并没用语言直接回答贡布的建议,而是向索多扬扬脖子,示意他可以照着贡布的建议去做。
索多得到扎西的同意后迈腿走向雪上飞,没走两步便听见扎西大声地对贡布吼道:“好管闲事的人,你别耍什么花招,不然的话,我的枪子是不认人的。”他有意将手里的枪摇晃了几下后直接瞄准了贡布的脑袋。
索多照着贡布的话从褡裢里取来一根蛇一样盘在一起的牛皮绳,走过来时的表情显得没有丝毫的畏惧感,那是因为有扎西的枪在做后盾,他知道扎西的枪法很准,因此还故意用调戏的口吻对贡布说:“嗨,爱管闲事的,拿着,捆好这不要脸不要命的扎洛后你就可以赶路了。”
索多仗势有枪做后盾,万没有料到他伸手递给贡布皮绳的一刹那,贡布半蹲的身体像豹子扑食一般迅猛而精准,没等扎西反应过来,他一把揪住索多的手腕用力反绑在身后,这个姿势正好把索多的身体当做防止扎西开枪的“盾牌”,自己安然无恙地站在“盾牌”后面,同时刷地迅速从索多的腰间抽出一尺长的康巴刀横架在索多的脖子上,整个动作迅速、敏捷,像个久闯江湖的甲棒(土匪),更有意思的是他居然用心平气和的口气慢慢说:“如果你敢开枪打死土尔吉,我就敢用这把刀把他的头和身体分开,”语气平和得像是在同对方商量。
贡布扑向索多的那一瞬间,受惊的雪上飞四蹄弯曲降低重心嘶鸣着在原地打转,巨大的身体在不停地转动中影响了扎西的瞄准,土尔吉顺势翻将起来快速收弄缰绳,用双手紧紧抱住雪上飞的脖子,发出朵朵朵的停叫声。
“你呀,你呀,你这个被女人快化成水的扎洛!还等什么?照我说的,朝该去的地方去。”贡布龇牙裂嘴地对他吼道,同时架在索多脖子上的刀刃已经在皮肤上划出了一道血印,转眼间又用平和的语气对扎西说:“嘿嘿,吃家饭管野事的,如果你不放过他,我就马上杀了他。”
“扎西,看在菩萨的分上,你,你千万不要开枪啊!看在我们共同拥有三个舅舅的情分上,看在我们经常在一起喝酒的情分上,看在你偷了二舅珊瑚珠我都为你保密的情分上,放了那不要脸的扎洛。”疼痛使索多清楚架在自己脖子上刀的力度,为了保全性命,他几乎带着哭腔向扎西求情,“我想清楚了,即便把这个扎洛带回去,头人也肯定会杀了他,那么贡觉措一定会疯的!哎哟,好兄弟,求求你,刀已经把我的脖子弄出血了。”
“这话还差不多。”贡布知道刀在索多脖子上起到了良好效果,一改刚才对土尔吉的狂吼,心平气和地说:“兄弟,难道你还没有听懂你的仇人的话吗?赶快走。再不走你就没有机会了。”
“我走了,你脱得了身吗?”土尔吉担心贡布的安全,用关心的口吻问道,话语间流露出受惊吓后不知所措的颤抖。
“你这头吃了青草就拉稀的牛犊,有你头发那么多废话吗?赶快走啊。”贡布又狂吼了。
土尔吉飞身上马听见贡布对马吼道:“带着这位姑娘跑到魔鬼都找不到的地方,确!”
扎西迟迟扣不了扳机的原因是,土尔吉从地上爬起来后就一直站在马身后,一旦开枪的话顶多打断土尔吉的小腿,但这样的话索多肯定没命了。贡布会趁扎西在装枪弹的时候同他拼命,要是土尔吉也来帮忙,自己就不是他们俩的对手了。扎西正犯难之际,土尔吉已经骑在马背上了,就在他犹豫扣不扣扳机的一瞬间,只听见雷爆一样的吼声在说:“嗨!端叉叉枪的胖熊看刀。”
“这绝对是爱管闲事的那小子先下手为强了。”扎西判断,为了躲闪突如其来的飞刀,他本能地眼睛一闭,用双手横托起叉叉枪放至齐头高的前方,用它来充当临时盾牌,嘴里默念道:“菩萨保佑。”短暂而被动等待中却发现没有任何凶器击中自己,“一定是菩萨保佑了自己。”他欣喜地睁开眼睛。
令扎西万万没有料到这一躲闪等来的不是所谓的飞刀,而是那爱管闲事的小子开心的坏笑声——哈哈哈哈。他是在为土尔吉的逃跑做掩护故意虚晃一枪,分散扎西的注意力,“觉仁布(对释迦牟尼佛起誓),我上那小子的当了。”扎西的声音里充满了对自己的埋怨。
等扎西回过神来的时候,土尔吉已策马跑出了近七八十步外的地方,雪上飞又一次帮助它的主人上演了一回草原关于爱恨情仇的故事,再次做出了侠义之举。
砰的一声枪响划破长空,扎西在慌忙中朝土尔吉开枪,子弹朝虚空飞去,扎西眼睁睁地看着仇人消失在远处的山坡与天空连接的轮廓线边缘。被空前愚弄的感觉使他气得想哭,要是眼前没有贡布这个魔鬼的话,也许他已经哭出声了,“就是你这个遭雷打的魔鬼,吃自己的草,管隔山事的家伙。”他咒骂着贡布,带哭相的脸充满了怨恨,“哼!不行,我今天一定不会放过这魔鬼。”他心里在盘算接下来怎么收拾贡布。
“两条来咬人的恶狗,我的朋友跟天边的云朵相会去了,我们约定在没有乌云的地方会合,但我不能走着去跟他会合啊?还得借借你们的一匹马和一支枪才行啊。”贡布嘲笑的口吻中透出一个老练的甲棒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