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欧阳利小住了几天告辞,欧阳利都没有再提这个事情,余风自然更不会提,他看得出来,这欧阳利有几分动心,只是作为一个传统的读书人,耻于谈利,一时拉不开脸面,或者说,两人的交情,还没有直接谈到这事情的地步,贸然开口,余风应允了还好,若是给他了一个软钉子,那就有点不尴不尬了。
不过余风相信,迟早他会再来找自己的,而且,自己在灵山的官场,马上就要多一个坚实的盟友了。不过这事情急是急不来的,大家慢慢来往,迟早有水到渠成的那一天。千里为官只为财,这样的财路比起收受贿赂,吃点孝敬那可是安全丰厚得多,他不信钓不上欧阳利这条大鱼来。
六月的邸报上,是铺天盖地的好消息。五省总督陈奇瑜的捷报,像不要钱的发往朝廷,自他二月上任,四个月之间,连战二十三场,场场皆是大捷。流窜中原的流民大军,在朝廷官兵的打击下,死的死,逃的逃,没死没逃的,全部被陈奇瑜包了饺子,围困在车厢峡,聚而歼之,指日可待。
五省总督这个官职,听起来很大,实际上,他还真的很大,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历史上就这独一份,堪称明朝的最大的地方官。在陈奇瑜之前,明朝最大的地方官,算是袁崇焕了,袁崇焕在当蓟辽督师的时候,能管五个地区,蓟州、辽东、登州、天津、莱州,也就说,在袁崇焕督师蓟辽的时候,连山东莱州也归他管,算是够牛了吧!
明代的地方官,最大的是布政使、按察使和指挥使,为防互相扯皮,由中央下派特派员统一管理,即为巡抚。鉴于后期经营不善,巡抚只管一个地方,也摆不平,就派高级特派员管理巡抚,即为总督。到了天启崇祯,局势太乱,连总督都搞不定了,就派特级特派员,比总督还大,即为督师。
换句话说,督师是明代除皇帝外,管辖地方权力最大的官员。不过,这一切都已经是过往的事情了,五省总督这一官职在崇祯七年横空出世,以往神马都成了浮云。五省总督中的五省,包括山西、陕西、河南、湖广、四川,权力极大,也没什么管辖范围,反正只要是流贼出没的地方,都归他管。
当然,这一切还是欧阳利和余风在闲谈的时候,为他详细解说,余风才知晓的的。在这之前,他还以为各省就是三司最大,像袁崇焕那样管上一大片,就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了。
尽管他不了解这五省总督的来龙去脉,但是有一点,他是可以肯定的,就是眼下那些流民大队,虽然已经被官兵铁桶般的围住了,眼看就要覆灭了,但是,最终的结果,一定是这五省总督完蛋了。车厢峡这个地名,他隐隐有一点印象,但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知道,这些流民,或者是后世称之为起义军的,不仅没有被歼灭,反而就是在一次大的围困中,脱困而出,从而在中原大地上,四处开花,最终将大明朝廷送上不归路的。
是今年,还是明年,马上就会天下大乱了。
余风的心里的那种紧迫感,无法为外人道,作为他的身份,也没有办法和别人说这些事情,你一个朝廷的官员,不颂歌太平,反而诅咒天下大乱,你到底是什么居心?这样的帽子,他目前还是带不起的。
所以,他只有将自己所有的精力,全部用在练兵上去,好在这段时间,郑家和他的私盐生意,一直都是处于平稳上升的状态,稳定的为他提供着利润,让他在银钱上不至于拮据。
掖县那边,虽然他得了不少的好处,但是,大头还是在田地上,但是这田地,不到秋天,还是看不到收益的,而且那么多的田地,他这边,还是要派人过去监督看管,等到粮食收上来的时候,还要到各处佃户那里收取租子。这么多的土地,要派出的人手,那就相当可观了。
但是,在余风的计划中,掖县的这些土地,将来就是自己的军粮基地,就算是派出再多的人手,也是要看住的。但是,能够为他分忧,并且能够放心使用的当地人,就只有周家兄弟了,总不成派出一对军兵,去挨家挨户的收租子吧,而且,佃户的农具,牲畜之类的,也都是要地主提供的,这些派军兵过去,是不可能办好的。
“那王家的那些庄园都还在吧?”吴嫣然抬首问道,这些事情,真正能出点主意的只有吴嫣然了,以往之类事情,都是他和吴嫣然两人商量了,即可拍板,但是,今日书房里,却多了另外的一个人——慕海涛。
吴嫣然这么一提,慕海涛也反应过来了,能进书房议事,就已经是余风对他的肯定,他怎么不想好生表现一番。
“对,吴小姐的意思,我们把那些庄子接过来,以往王家怎么做,我们照样怎么做,这问题就不成问题了?”
余风摇摇头道:“这样不成,王家再怎么不对,他们却是当地人,在认同感这一方面,绝对比我们这些外乡人去要强,那些种田的人,我们又不可能跟着看着,在收成上弄点虚头,我们的损失就大了,我们修水利,出种子农具牲畜,收粮的时候却和我们耍花头,那我们岂不是当了冤大头!”
“他们敢!”吴嫣然倒是没考虑到这些,“难道大人的军兵是假的吗?”
“难道每到收获的时候,我就要派兵下去收粮吗?”余风苦笑不得,“万一我抽不出兵,岂不是耽误了大事?”
他顿了顿:“再说,我这样做,又和王家有什么区别,唯一有区别的,可能就是王家靠马匪来震慑,而我是靠着我的兵丁,这样不妥!”
“大人的顾虑小人能够想得出,”慕海涛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一直在思索着,“这么多的田地,靠着大人派人下去管理,肯定是不合适的,看大人的做法,倒是和屯田的做法有点相似,只不过,这些田地,都是属于大人的,要是我们将这些田地的出产,和那些农户的收益联系起来,到是这问题不难解决,即便是大人在粮食上收益少了一点,却是多了人心和不少的可用之人。”
“哦,这倒是仔细说说看!”余风显然对于这个提议很有兴趣,他的心思,也一直实在这人手上,慕海涛这么一说,显然是搔到了他的痒处。
“这自古屯田之法,可分为民屯和军屯,大人现在的状况,无论是民屯或者是军屯,都不可取,但是,如果我们折中一下,倒是可用用用这法子?”
“不是军屯,就是民屯,还有什么折中的法子?”吴嫣然显然一时半会也没有想清楚慕海涛到底要说什么。
“大人你想啊,薛家岛上的百姓,就是一个很明白的例子,他们吃用都是拜大人所赐,自然对大人忠心耿耿,而依附在大人田地上的这些百姓,从根本上来说,和薛家岛的百姓没有多大的区别,说句难听的,大人如果一旦不让他们种地,这些人立刻就要流离失所,食不果腹!”
“那些田地上的庄子,如大人所说,以前应该都是王家的家奴家丁甚至用以威吓百姓的马匪所住,这些人,实际上就是在替王家管理着这些田地,这些人如今已被大人一扫而空,单纯靠大人手下的军兵去充实这些庄子,自然是不妥的,大人何不从那些田户中,挑选一些人手,来管理这些庄子,那些管事,庄头则是由大人亲自派出去,这样的话,所需人手不用太多,又不会引起那些佃户的反感!”
“继续说!”余风点点头,这不就是“挑动群众斗群众”的古代版吗?
“这些管理的佃户,也可以当做是大人的家丁,大人一贯对手下宽厚,自然不会亏待他们,但是若是将他们家中所种的田地,减免几分,岂不是更能拉拢他们,而这样一来,那些没有减免的,受到他们监督管理的百姓,自然而然的认为他们不是一路人了,这些人岂不是只能跟着大人走,这不是大人凭空得了一些人手吗?”
“这天下的百姓是最将实惠的,虽然这些家丁,已经和他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了,但是,丰厚的饷钱,减免的租子,这些实惠百姓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小的可以断定,即便是那些家中没有家丁的人家,当面嘲讽甚至大骂,但是,背地里还是羡慕这一份活计的,甚至希望自己成为其中的一份子。这样一来,偷懒弄虚,隐瞒收成之类的事情,就决计不可能发生,一来那些大人的家丁都是他们的乡里乡亲,糊弄外人可以,糊弄这些朝夕相处的人,可就不是容易的事情了,第二,既然大家都有想当家丁减免田租的心思,自然是时时刻刻的注意有没有什么晋身之阶,他们之间不仅自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给人家送去把柄,反而会注意他家,这样一来,不就起到了互相监督的作用,大人岂不是就可以高枕无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