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总是残酷的,尽管我感情上不愿,但活生生的事实证明,这位漂亮姑娘确是贼!
在纪念碑前,她动手了,那个富有弹性的躯体轻轻地贴向一位中年男子。那男子仿佛像触电似的回过头来,他看到的是一位天使,而且又有一个甜美的微笑。男人顿时全身发酥,敏感的神经失去了效力只钱包从他口袋中被人掏走也全然不知。
可悲的男人!这一幕我看得淸楚,正想上前逮住那用迷魂阵行窃的女贼时,一只有力的手按住了我的肩膀,是小白!
得抓她动手的那一瞬间,否则鲨鱼会咬你!
难道就让她这样兴风作浪?
不急,她会再下水的!小白沉着应战,不慌不忙地轻轻对我说。
果然不出小白所料,这女贼呆了一会,溜到一个卖雪糕的小摊前,靠紧一个同龄姑娘,嘶一的一下,那姑娘的帆布书
包被划开一条细缝,不出半秒钟,又一只粉红色钱包落在女贼手中。好一个高手!我和小白正要上前逮住她时,只见这妖魔噌的一下,挤到了瞻仰毛主席遗容的队伍之中……
好狡猾的鲨鱼!不,是一条泥揪!
8当机立断,示意我一起插进了瞻仰队伍,跟踪女贼……如长龙般庄严肃穆的队伍,在缓婉的哀乐声中不停地向前游动着。人们默默地迈着双腿走进纪念堂,神圣与敬仰之心在这里得到升华。队伍中,不时隐约听到阵阵悲恸的抽泣声。在行至瞻仰遗容大厅时,突然,人群中有人大声哭泣起来,那声音带着久抑的悲哀,把在场的人都吸引了。我抬头一看,天,那哭声竟出自女贼之喉!我惊愕不已,脑子一下凝固了!瞧她那悲哀欲绝的样子,与广场上那奸诈阴险的行径,可谓天壤之别啊!
这时,我见两位干部模样的中年妇女过来,挽起这位哭得泪人似的美貌姑娘,硬是走出了瞻仰厅。队伍刚出纪念堂,那姑娘改哀色,推开扶着她的两名中年妇女,急步向前……
慢着!突然,她的身后响起一个严厉的声音。是小白!只见他一身正气地站在那摩登女郎面前,双目如同两道寒光直刺对方心窝。真是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当善良的人们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一场惊心动魄的无声战斗宣告胜利结束。女贼在众目睽睽之下,交出了她在广场窃来的两个钱包,和刚刚从扶她出纪念堂的两位中年妇女手上偷来的两块手表……
正义的照妖镜下,一个美丽外表的背后,显出的是一具骷髅!
在同一个预审室内,我听到了同一个作案地点的另一故事。
现在坐在公安人员面前的这个罪嫌疑,三十五六岁模样,外表衣着很帅,狐皮帽,呢大衣,但精神极度颓废,因而使得那张
猴脸更加难看。他不回答预审员的问题,只是一个劲地敲着自己的脑袋,悔恨地嘀咕着:妈的,我真蠢,蠢!
这是怎么回事?
去采访你的同行吧,他们可真神!派出所所长拍拍我的肩膀,两眼充满了对武警战士的赞誉之情。
在天安门前,我找到了这位绰号为业余侦探的战士,他叫白振伟。从穿上警服那天起,他伴人民英雄纪念碑度过了三个春秋。
这天,又是白振伟的班。同以往一样,小白一边威严地站在哨位上,一边警惕地注视着过往的人流。突然,有个神态异常的面容引起了小白的注意。这是个三十五六岁的中年人,只见他一面佯装参观纪念碑,一面不时转头偷偷窥视着哨兵。小白凭着一双福尔摩斯的眼睛,一眼便判断出这是个与众不同的游客。他装作没有看见对方,依然一边守岗,一边不时回答行人的各种询问。一眨眼,小白回过头却不见了那张干瘦干瘦的猴脸。怎么,是我判断错了?不!白振伟眼珠一转,沉静地思索起来,他总感觉那人的眼里有一种预谋和企图。广场上无数血的教训证明,敌人是狡猾的,他们常常混在普通人群里,或许悄悄地在某一灯杆和华表上留下一个罪证;或许突然出现在某一重要保卫的目标进行血腥暴行;或许在喧嚷的人群中进行反动宣传。所有这一切,都是突如其来,又需要当机立断,采取措施。人民卫士的责任就是这样艰难,祖国心脏的人民广场更是如此。
不能放过这疑点!白振伟暗示自己,定要将这蛛丝马迹弄个水落石出。时间一小时一土时地悄悄流逝过去,太阳从东滑到了西。该换岗的时候他依然留在哨位。借着华灯与月光,那双瞥惕的目光扫射着广场的每一个角落,然而,这一夜,可疑的目标始终没有出现。
第二天淸晨,白振伟早早吃过饭,重新回到自己的哨位。他严密而又冷静地环视着川流不息的人流……突然,目标出现了!小白激动得直想招呼同事,但他终于抑制了。昨天的那个中年人,此时尽管头戴狐皮帽,身穿呢大衣,鼻梁上架着副变色镜,可那张猴型小脸和额上的一颗黑痣却逃脱不了福尔摩斯的锐利目光。
猴脸手提五个鼓鼓囊囊的破提包,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别无异样。
同志,你是干什么的?
我?猴脸见是位腰别手枪的武警战士,猛地一惊,但随即装出一副洒脱自如的样子。我是开封中原贸易公司的。一张烫金的名片划过半个天空。有名有姓,还是个大经理呢!
带这么多东西遛街,你不觉得累赘,总经理先生?白振伟颇为关切地问。
是的是的哟!猴脸一听,两颊满堆了油滑的笑容:嘿,如今出门办事离不开人情哪,这不,都是给北京的朋友、亲戚们带的烟酒。我说武警兄弟呀,您品尝过咱们河南的杜康酒吗?嘻喀,那可真是好酒,获得巴拿马国际奖呢!下次来京,我一定给您也带上几瓶,怎么样?
谢谢总经理先生的好意。小白说着,上前一手从猴脸肩上拎过两只皮包。您的亲戚在哪儿?我送送您。
哎哟哟,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呀!猴脸脸色倏然一变,忙将皮包抢回。可是只见这位武警今天执意要做好事,便只好跟在后头,连声说道:北京就是好,到处有雷锋哪!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一个挂有天安门派出所牌子的门前,白振伟停了下来。
总经理请——!
你、你……为什么领我来这儿?猴脸惊恐万状。
不要紧张嘛,先生。小白胸有成竹地掂了掂手中的皮包,声严色厉地说:作为一名堂堂总经理,又是这番阔气的衣着,而先生手中提的却是五只破皮包,这是我的疑点一;其二,既然您说包中带的是烟酒,可为何这般轻,故此,请您到此检查一卜。
猴脸一听,顿时噗通一下栽倒在地。你道我们的福尔摩斯神不神!公安人员把皮包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塞得满满的几百张恶毒攻击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和现任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反动标语!事实面前,猴脸不得不交待,他是一名越狱犯。个月前,他同另外三名逃犯在郑州密谋到北京制造反革命事件,其活动地址分别选在流动人数较多和政治影响大的广场及北京火车站。猴脸在郑州偷了开封中原贸易公司总经理的东西,冒名混进北京。头天,他到广场是为作案进行实地侦查,第二天带了五个装满反动传单的皮包,企图在广场张贴和散发。反革命分子哪知他的尾巴刚露,就被我机智的福尔摩斯一举抓获。
……长街上,留下多少这样的故事……
谁以为警察的任务除了破案,逮捕罪犯,镇压恐怖就没有别的亊干了,那只能说他太不了解这种职业了。至少,中国的武警不是这样。在西方,警察的任务是发现罪犯,再就是捉拿和惩罚他们。在社会主义的中国不同,武警还担负着改造罪犯的任务。那些人啊,假如有一天你们不再在世界上犯罪,那我们的警察该有多淸闲!可惜,大概只有人类进人极乐园的时候,警察才有失业的希望。
改造罪犯要比侦破案件、遏制流血事件困难和艰苦得多!
1983年那次全国性的打击严重刑事犯罪分子的战役,人们记忆犹新。一夜之间,儿乎所有的监狱、看守所都被挤得超员。在北京、上海、沈阳、重庆、广州等大城市,公安机关不得不把成千上力的罪犯关押在防空洞、菜窖里3这是建国以来一次最大最迅速最严厉的打击刑事犯罪的活动。人数之多,范围之广,在世界刑事活动史卜.也是罕见的。人们早就对这帮到处杀人放火、强奸妇女、偷窃成性、凶狠残忍的杀人流窜犯、强奸流氓犯……恨得咬牙切衔。
枪毙!统统枪毙!这种来自人民的强烈要求,在国家最髙权力机构一全国人大常委会上不止一人这样呼吁过!
该死的都被拉到了刑场!但毕竟有百分之八九十的都是年轻的娃娃们。论其罪行,死有余辜。可是难道历史就没有责任了?文革十年的悲惨,受害最深的不正是这一代人吗?终于刀下留情。一列又一列满载那些被注销了城市户口、开始执行刑期的罪犯的囚车,驰向大西北,开进了渺无人烟的万里漠国
这是什么地方?一望无际的黄沙青烟,三天难见一个人影的鬼地方!再不能回城了!一辈子留在这儿直到死……享受惯了物质和性欲刺激的血气方刚的他们,受得了吗?一个又一个古怪的念头,罪恶的诡计,可怕的举动在产生;于是,警察们又不得不去接受各色各样野性、荒唐、歇斯底里的挑战。那里的故事简直是一部精彩到了难以想象的传奇。
我有幸选择了一个典型的劳改农场介绍给读者。人们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更好地了解那些战斗在特殊战线的武装警察。
这个农场地处新礓南部的塔里木盆地,是八百里沙漠瀚海数十个劳改农场中的一个。但是,这个农场比其他的更诱人些,因为它有一块不大不小的淘金基地。可惜,当你乘着驼舟翻过沙海的叠浪波谷,远远向这号称南疆胭脂沟胭脂沟是我国黑龙江溪河一带一个著名的淘金基地望去,不免大为失望。它的外表绝对没有半点金子般的诱人景象,可也不像内地的监狱那样高墙铁门,电网密布。这里除了50年代末60年代初的建设兵团指战员们垒起的几排淘金窖,再就是几幢用水泥砌成的囚堂——1983年前根本没有,除此几乎看不出像个关犯人的监狱。地盘很大,从大门这边到底头的那个岗位,少说得走二十多分钟。四周的电网与其说是为了防止犯人逃跑,倒不如说是挡挡野骆驼群。那两根铁丝中间的空隙,足有一米五十。瞧,几只不知从哪个沙丘上跑下来寻食的黄羊,在铁丝网里穿来穿去,毫无惧怕之感3嘿,原来那上面根本不带电!
这就是犯人们早晨醒来后看到的监狱面貌。四天四夜的火车、三天二宿的汽车、拖拉机把他们从天堂押到了地狱犯人们的话!
现在是上工时间,三百多名从北京、沈阳和天津等来的犯人,此时排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朝淘金工地出发。
哎,眼镜,这里准能逃出去!一名看上去才不过十七岁的小犯人两眼贼溜溜地一转,捅捅左边的一位戴眼镜的犯人,低声说话。据劳改局的同志介绍,那年,那些注销了城市户口被押到新疆的犯人中,当他们裹着囚衣、理着光头,从车上押下第一脚踩到新韁的土地,第一眼看到漠国的黄沙时,几乎有百分之六七十的人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逃!
眼前这个称为眼镜的犯人看来是个胆小的家伙,他听旁边有人这样对他说,仿佛像触电似的全身一惊。当那两片镜片子扫见看押的武警还在后头时,才缓了口气:你这个小葱头想找被称为小葱头的犯人不服气地嘀咕道:前年我进了北京房山监狱,那儿里外三道岗,嗬,最后还是让哥们儿跑了。这儿,嘿嘿,简直不用费吹灰之力!
眼镜没有吱声,捋了捋黑色囚衣,神色慌张地闪到一边去。小葱头见没成,便走到右边的那个大个子身边,恭敬地说:虎大哥,这里出得去,咱们逃吧?
大个子转过那个球胆般的大脑袋,用那双阴沉的眼睛狠狠瞪了他卜,神情冷漠惨淡的脸上堆起一块块横肉,在殴打中打裂又缝上的那个鹰嘴鼻翼也跟着扇动了起来,好一只东北虎!就是那只虎,曾使沈阳城三年内没有安宁过。如今,这只虎也像上海的猴、武汉的狼、成都的狐一样,被囚到广这死亡之海中。东北虎在长长的黑色长龙中,显得异常魁梧、高大,有着令那些瘦弱短矮的囚犯们激动的身材。他对小葱头的话似乎并不感兴趣。他闭上那双狡诈的小眼睛,甩下小哥们儿,独自平静地朝前走去,仿佛要在这儿永远地扎根下去。
小葱头感到从未有过的失望。他正想再找个囚伴畅谈自己的宏伟大业时,忽听后面有人在吆喝:肖建新,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