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葱头回头一看是武警王班长,正端着冲锋枪朝他走来,吓得话都连不在一块:报告政……政府,我,我没干什么!
快跟上!
是!
淘金场离监狱大约二里多路。它的面目,与犯人们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这里,没有髙大的厂房,更没有一座机器,仅是个乱石沙滩。在一条窄长的峡谷中间,有一涓潺潺流动的清水。峡谷两边是高高的沙丘,这在戈壁大漠深处,算得上是一处难得的佳景了!可是犯人们的兴趣似乎并不在这里,他们的头脑里都在想着两个字:黄金!是的,当他们第一次听说这儿是个淘金基地,并且由他们自己去抢金娃娃时,激动了好一阵!他们中间,有许多人就是为了钱字而带上镣铐的。他们即使来到了沙漠,被判处无期徒刑或者是死缓,可始终并没有抛弃过对钱财的眷恋。如今,没想到在这死亡之海的孤旅中,竟然还有黄金的出现!这中间,尽管有好些人是因钱财而被判处重刑或死刑的,但真正见过金子的人,还真没几个!
金子,具有巨大的诱惑力、吸引力!有了它,失去的一切将会重新复回;有了它,就可以把刑期间吃尽的辛苦换回成倍成倍原有的食欲、物欲、性欲;即便是判了无期徒刑和死缓,只要瞅准机会逃出去,有了黄金什么都不愁!中国呆不下去,就用黄金想法买通海关人员,然后跑到外国,再用黄金去享受尽人间的极乐!黄金啊黄金
可惜,对淘金活儿他们全是白痴。
站着干吗?喚,你们还都没见过啥子叫淘金吧?工地上一位上年纪的男人拎着一只簸箕走到犯人中间,他就是这个劳改农场的最高司令长官一武警中队长,并且兼任了这个农场的场长职务。他叫周星。他是今早刚从旗里支队部开会赶回来的,所以犯人们谁也不认识他。瞅他黑色的皮肤,光禿禿的犯人头,犯人们都把他当成了老号老劳改犯!
周队长拍了拍身边的小葱头,说:拿着这把铲,帮我做个搭手。说着,他把上身的背心一脱,又将长裤扒了下来。
噗通一下眺进水中。只见他熟练地架起一个木溜子,又用一根塑料管接上水源,然后将泥沙倒人溜子,用大水猛冲几下,剩下约有三分之一的泥沙时,又换上魅箕。他闪了腰,双手端着盛满沙的簸箕,开始在水里来回地摇晃,最后,簸箕中只剩下拳头那么大的沙金。这时,他从水里走上岸,从衣袋里掏出一个装有水银的小瓶,朝簸箕的沙里渗了儿滴,又用手反复搓了几下,猛地张开手掌:看,这是什么!
啊,金子!金子!只见一颗黄豆般的东西在他手心里闪闪发光。犯人们一下围聚过来,争先恐后地抢着看。
原来这就是金子!那一张张贪婪的脸上露出了光彩!
小葱头最激动,他是眼巴巴地看周队长三下两下地把那黄沙变成金子的呀!嗬,老头儿,有两下子!怎么样,教教咱哥们吧!他嬉皮笑脸地拍拍周队长的肩膀。
句话!队长朝犯人们挥挥手:伙计们,都抄起家伙,两人一对,学着我的样子千哪!
由于黄金的诱惑和好奇之心,犯人们竟争相拿起簸箕和木溜子,兴致勃勃地干了起来。
注意一冲水不能过猛,摇簸箕要均衡有节奏!工地上,不时传来周队长的声音。
这是一个难得的场面。犯人们几乎全都汗流浃背。可惜,他们大多累了半天连金子的影儿都没见到,而那几个见了金的则高兴得欣喜若狂。
休息的铃声响了。小葱头挨在周队长的身边,讨好地凑过来说:你真不简单,一簸总能见上几粒金星子。快讲讲,啥门道,咱好学着抱它个金娃娃,然后再……他刚辑说溜字,脑袋一转吞了进去。
周队长瞅瞅身边的这个聪明伶俐的年轻犯人,心想,假若那些老盗们不是在他失去双亲时将他引人歧途,或许这个小葱头能进科大少年班!唉,有多少个美好的青春梦,被罪恶的诱惑葬送了一生!周队长想起自己当时也在这个年龄进了新疆,可那是戴着建设兵团的大红花来的。如今,小葱头他们是作为……想到这些,作为农场的负责人,他的心是沉重的。可是,周星是个性格豪爽的人,几十年的漠风,使一位弱不禁风的初中生锻炼成铁骨铮铮的公安战士。作为一名公民,他憎恨这些杀人犯、强奸犯、大流氓、大窃贼,而作为管教干部,他疼爱这些远离故乡、失去亲人、陷人绝望的年轻人。他是淘金工,深懂沙里淘金的内涵。眼前的这些囚犯,在内地,人们唾弃他们,诅咒他们,恨不得把他们撕成碎肉,埋人深深的泥中切受害者都有这种权利!可是,在周星的眼里,他们是自己的徒弟,很可能是出色的徒弟,问题是如何带他们。他性格粗犷,却是心细如丝。而他管教劳改犯的方法,则达到了艺术的境地,让我们静静欣赏他征服犯人的艺术吧。
他见小葱头问话,笑笑。两块石头在他手中一击,嚓地腾出一束哧哧燃起的火苗。他得意洋洋地点上一支烟,吐了几个烟圈,说:不瞒你说,淘金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在这儿干了几十个年头了!
小葱头眼睛睁得老大:怎么,你是无期徒刑?
周队长一听,捧腹大笑:哈哈……说得对,说得对,无期徒刑!你们还有个刑满释放,我可不同,没有上头的命令,就永远走不了!绝对真实的大实话。在这里,即使是那些判为无期徒刑的犯人,他们也有立功减刑提前释放离开沙漠的可能。可那些头戴国徽,身穿警服的人,却不能!只要人类还没有消灭犯罪,法庭还没有改成舞厅,神圣的法律还保持着它的尊严,他们就必须留在这广袤无根的大漠中,陪伴着寂寞和黄沙,直到生命的结束。周星的话是辛酸的,但他是共产党员,公安人员,因而他和他的成千上万的同事、战友的心是坦然的,他们并不因自己是无期徒刑而忧伤,相反,他们为自己能从死亡的深渊救起—批批生灵,能从荒芜的沙土里淘出金子而感到光荣,自豪!他的笑充满了魅力。
你干吗不逃跑?聪颖而带有三分天真的小犯人见这个老号挺有意思,便神秘地凑到周队长的耳边说:我说老头儿,你.看这儿周围根本没有铁丝网拦着,那看守的武警也才三四个人。要是咱们一起逃,准行!怎么样,逃吧!趁几个当兵的在吃土豆。
周星一听,用奇异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小葱头,突然前俯后仰地大笑起来。哎,王班长过来一下,快,快些!
手握钢枪的王班长跑步而来。中队长,有什么事?
中队长?小葱头和犯人们一下闷了。
这位伙计想逃跑,你把岗哨撤了,让他们各奔前程,能走得出这塔里木的,我一个不拦!周星说完,仰地一躺,跷着二郎腿独自哼起了小曲。那样子还真像撒手不管了。
瞧着这模样,犯人们面面相覷,他们还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劳教干部。那个小葱头更像半路遇虎,吓得一个骨碌从周星身边滚到王班长跟前:我说班长,这老头真是农场的头儿?
什么老头儿,人家才四十岁!王班长非常生气。
可是,犯人们瞅来瞅去都认为周星队长有五十多,外加他那因淘金生涯留下的驼背和那顆刮得铁青的光瓢,要不是王班长的介绍,谁都不会把他与农场的最髙司令长官头衔联在一起。事实恰是这样。这老头儿身材虽矮小,却结实得像颗左轮子弹,尤为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两道浓眉与胡须,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就连刚才开怀大笑时,也不失其坦荡的自信与控制力。犯人们最害怕的就是这号管教干部。
哈哈……我量你们没这能耐!
犯人们望着四周一座座金字塔般的沙丘和漫无边际的戈壁,只好低头承受最高司令长官的嘲笑。就是连昔日威霖天府之国的海灯法师的高徒李向华如今他是判了重刑的犯人!也不得不自认无能。但是,谁都没有注意,人群中有人闪着一双狡诈的眼睛,蔑视地瞥厂一眼周星队长,牙齿缝里蹦出一句谁也听不见的话:等着瞧吧!就在这天深夜,周星刚刚脱衣入睡,忽听房门咚咚作响:报告队长,东北虎越狱了!
周星一听是他的部下在叫嚷,噌地从床上跃起,穿起警服,提着手枪就往外跑:查过脚印了?
査了,往北走的!
那边是人称鄂尔多斯的魔鬼城,有危险!周星感到问题严重,即刻命令道:通知一班长,带上两名战士,跟我马上出发!
是!
沉睡的沙漠,被急促的步伐惊醒了!周星他们在沙漠里整整追踪了一夜,毫无踪影。第二天,荒原上刮起一场特大风暴,霎时,整个沙漠上腾起一片浑浑浊浊的黄尘,狂风挟着流沙飞石,像抽鞭似的呼啸者。周星和战士们赶快紧紧抱成一团,顺着风势,忽儿飞跑,忽儿像球似的在沙地上翻滚着,一切视觉和听觉,在此刻全已丧失,惟有理性的力童支撑着……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三人才淸醒过来。他们钻出沙尘,揉揉眼睛,浑身感到酥筋脱骨似的,嗓子犹如火烧火燎。追捕犯人,时间紧迫,不容停顿。三人继续艰辛地在沙土中跋涉。
看,前面是什么地方,好像是座城市!一位战士突然兴奋地叫喊起来。
周星和王班长举目远眺,果然发现在茫茫起伏的大漠架上,屹立着一座城堡。那城堡远远望去,巍峨壮观,漫无头尾,犹如漠国长城。
走,说不定东北虎往那里逃了!周星抖了抖身上的尘沙,带领王班长他们朝城郭走去。
俗话说:大漠一眼,够跑一天。太阳下沉时,他们才到了城边。
怪事,这城墙怎么都是土,而根本找不到一块砖!王班长爬在一跺残断的亭阁墙上,惊诧道。
我们可真到了魔鬼城!这时,周星也抓起一块城墙土,脸色倏然严竣。
魔鬼城!多么可怕的名字!当地的牧民们把它叫做鄂尔多斯,其实是沙漠中的一大奇景。由于千百年的风沙作用,沙漠深处有不少地方留下一座座小至百米,大至百里的土城堡。由于土城堡处在大膜腹地,又有猛兽犲狼,故此人们称其为魔鬼城。关于魔鬼城的传说无一不是骇人听闻的。据说来到这儿的人,从来有来无回。
周星他们算是碰上了!
这可怎么办?王班长和另一名战士焦急地问。
根据我的判断,东北虎很可能就在这座城郭里,要不然别无去处。我们抓紧分头找,然后再撤!周星拔出手枪:王班长,你和小张从东边包抄,我去西边。明天早晨在这里会合,注意安全!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