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梁满囤一筹莫展的时候,老于找到了一个把那些报废的牛皮变废为宝的办法。他拉着梁满囤去了城外,在田青曾租住的院子里找到了那个打磨机。院主人告诉他们,这东西放这儿可有个五六年了,一直在仓房里放着。“你们要是能用,就拿去,钱好说,可你们也不能亏了我。”
梁满囤上上下下看着打磨机,纳闷地问老于:“这是什么东西?”
“打磨机。”
“干什么用的?”
“打磨机能把牛皮打磨成‘鹿皮’。我们的那些变质了的牛皮,用它一打磨,就能变薄变软,这种皮子不用正面,打磨的是反面,在恰克图特别走俏。”
梁满囤一下子警觉起来,“老大爷,这是什么人留下的?”
老汉想了想,“好像姓徐……对,是姓徐!”
“是不是下巴上有个大疤瘌?”
“他留着胡子,看不大清,好像是。”
梁满囤紧接着问,“他们几个人?”
“一个小伙,一个女的。对了,还有一个人,猴瘦猴瘦的,我就听人管他叫瘦猴。”
梁满囤的脸色变了……
“怎么了?你们到底还买不买?”
“老于,你给他两千块钱。买!”
梁满囤回到家这个气啊,他对媳妇发泄着:“啊哈,我当初就觉得瘦猴收购我的那三百多张牛皮有猫腻。我还跟踪过那瘦猴,半道上让他发觉给搅和了。现在我才明白,那都是田青捣的鬼!我还奇怪呢,田青这小子也太能折腾了,估衣铺刚刚被没收,他怎么一个跟头就又翻过来了?原来他是收了我的废牛皮,打磨成‘鹿皮’,运到恰克图,卖了好价钱!”
“他可是真聪明啊!”巧巧倒是挺佩服的。
“那是聪明?那是狡猾!那叫损!那叫坑人!”
“你这么说也不对。那可是你都把火点着了要烧的牛皮呀,他不收去,你能得三十多块大洋么?”
“我那些牛皮至少能赚七八百块大洋!他三十块就拿走了,这不是明抢么?”
“当家的,你呀,还是念点儿人家的好吧!要不是他拿出四百五十块大洋预付款,我们的作坊早就完了!”
“哎,我说巧巧,你是谁的老婆?你怎么净替田青说话?”满囤气得变了调。
“你?你这个人怎么……好,我不跟你说了。”
“裘巧巧,你不是向着他么?你不是说他比我强么?我这回就让你看看,我怎么整死他!”说着就收拾东西。
“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哎,去哪儿啊?”巧巧在后面喊着。
梁满囤去了杀虎口。
吴玉昆拿钱又买了个师长,他的巡防团已经成了巡防师了。见了梁满囤,他开始没爱理他,后来听张副官说是为了田青的事来的,才有了兴趣。“叫他进来吧!”
梁满囤进来又把礼帽摘了摘,点了一下头。
“梁经理?你找我有何事?”
“是。上次,您不是扣留了田青的货款么?”
“哎?谁说是我扣留了田青的货款?那是我斩获的刘一刀的赃款!”
“对对对。可田青硬说是您扣留了他的货款,还说刘一刀根本不是您抓住的,是他自己来接受招安的。”
吴玉昆气得一拍桌子,“一派胡言!他人在哪里?”
“他又带了驼队,运了一大批牛皮去恰克图了。”梁满囤阴阴地说道。
“同苏俄做生意?”
“是。”满囤一心想看田青遭殃。
吴玉昆狞笑道,“张副官,派一个连,给我去拦截这支图谋不轨的驼队!”
梁满囤心里乐了。
田青大意了,驼队在草原上走着时,他已经发现了巡防师的官军。因为是官军不是土匪,田青也就没在意。结果吴玉昆轻易地就包围了驼队。
吴玉昆和张副官走到田青面前。
“这不是田董事长么?”吴玉昆怪声怪气地说。
“吴师长?你这是干什么?”
“这意思再清楚不过了。你的驼队往北走,是去恰克图吧?”
“不错。”田青不想理他。
“那么你是要把这些皮革卖给苏俄了?你知道不知道,苏俄用卢布支持共产党,目前又正在同广州的孙大炮合作,专门同北京政府作对!”
“我卖给的是俄国商人,不知道什么苏俄不苏俄的。”
“那可就由不得你狡辩了。”吴玉昆咬着牙狠狠地说。
“那好,既然你不让我去恰克图,我回去就是了。”他对大家喊道,“前队变为后队,回包头!”
“慢!你的这些货物,我代表政府征用了。”吴玉昆一挥手,围上来一大帮兵。
“你凭什么?”田青大声质问。
“凭的就是老子的这杆枪!”吴玉昆朝天放了一枪,“把他们的人全看起来,把驼队赶回杀虎口!”
兵士们下了马,用枪推搡田青。豆花气得大声喊着,“你们这不是明火执仗明抢么?”
“你们比土匪还土匪!”瘦猴挣托着。
“你个盗墓贼!早就该死了!”说着吴玉昆一枪打死了瘦猴。
“瘦猴!瘦猴!”大家哭喊着。
驼队就这样被赶走了。
吴玉昆看着田青,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田青,我跟你说过,生姜还是老的辣!”
田青怔怔地站在那里,豆花跑了过来,“哥!我们怎么办哪?哥!”
“强盗!姓吴的,你是比刘一刀的手还要黑!”田青冲到吴玉昆面前指着他痛斥道。
“你敢骂我?”吴玉昆向手下一挥手,“带走这个通苏俄的赤色分子!”
几个兵士拥上来,把豆花推到一边。“你丈夫是个通苏俄的赤色分子!我要逮捕他!”吴玉昆冲兵士们一挥手,“带走!”
兵士们押着田青走了,豆花一下跌倒在地上,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账房先生赶紧跑过来抱住了豆花。
“曹先生,替我照顾好豆花。”田青回过头喊了一声。
账房先生含泪点了点头。
账房先生把豆花扶回了包头的家中,请了一个老中医给她瞧病。“大夫,没事吧?”
老中医摇了摇头,“田太太动了胎气,恐怕他腹中的胎儿……”
豆花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大夫,我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田太太,您别着急,越急对胎儿越不利。我先给您开几服保胎药,看看能不能把孩子保住。”
老中医跟着账房先生来到外间开方子。这时从门外传来了乱乱哄哄的吵嚷声,一个男仆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先生!外面要债的人都快挤破门板了,我实在招架不住了,您快去看看吧。”
账房先生扔下老中医快步出了门。
田家门口闹闹哄哄,挤满了讨要债务的债主。账房先生双手抱拳冲债主们作着揖:“各位!你们各位都是田董事长多年的生意伙伴,田董事长当了好几年包头商会的会长了,大家都应知道田董事长的为人!这次,田董事长是遭了难了,请你们各位再容我们些时日,等我们把田董事长救出来,再从长计议。”
一个胖商人说了话,“你们什么时候去救啊?”
“我们正在想办法。”
“听说,巡防师把田董事长当成通苏俄的赤色分子抓起来的,这恐怕难以营救吧?”
“各位,田董事长在包头商界干了这么多年,你们各位难道还不了解田董事长的为人么?”
这些人也是拿不准了,“要说田董事长可称得起是个守法、守信、以义制利的正经买卖人。”“说他通苏俄?纯粹是为了没收那批货!”“我们不管田董事长是不是什么赤色分子?他真要是回不来了,我们的债务由谁来偿还?”
正在大家议论的时候,一个声音从人群后洪亮地响起来:“我!”诺颜王子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李义。人们闪开了一条路,大家虽然不知这个人是什么身份,但总算是有了盼头。
志同贸易公司董事长办公室的沙发上坐着几位得高望重的老商人,他们都是诺颜王子请来的。诺颜王子坐在昔日田青坐的位子上。
“各位包头商界的老前辈,我是四子王旗的诺颜王子,你们当中可能有些人认识我。”
“久仰久仰。”商人中有人点着头。
“我是志同贸易公司的股东,田董事长这次遭了难,纯属姓吴的师长官报私仇。我今天把包头商界的几位元老请来,就是想同大家一起想办法,救出田董事长,只有联合各界救出了田董事长,各位的损失才有可能挽回。”
几位老商人互相看看,点了点头。
“王子殿下,您有什么锦囊妙计,快快说出来,老夫洗耳恭听。”
“各位老前辈,动员包头各家大小商铺罢行休市!逼迫姓吴的放了田董事长。”诺颜王子说道。
这招果然灵,商会有人一带头,大小店铺全都紧闭店门,有的门上还写着大幅标语:“罢行休市!抗议巡防师逮捕包头商会会长田青先生!”
包头市以往繁华的街道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一些挎着篮子来商铺买东西的人失望地走了……
梁满囤的大师傅赶着车来米行买粮,一看米行的门紧紧地关着,再看街道两旁的店铺门口挂着的大幅标语,摇摇头赶着大车离开了。没米下锅,兴盛制革厂的伙计们也就没了饭。
“各位工友,从今天开始,饭得限量供应了,每人每天半斤粮食。”大师傅一说完工友们就炸窝了,“我们每天像牲口一样干活,吃半斤粮食?那还干不干活了?”“就是。干活让往死了干,吃饭还不管饱!有你们这么干的么?”
大师傅一摆手,“哎哎哎,这你们可跟我说不着,我也愿意让大伙吃饱喝好。外面的商铺都罢行休市了,咱们的存粮不多了,给大伙限量供应伙食,这是梁经理的意思。”
工友们都有些愤愤不平地要找梁满囤。
梁满囤也没辙,他的饭桌上也只放着一小碟咸菜和一小盘花生米。他吃了几口,就把筷子狠狠地摔在了桌子上。
“凑合着吃吧,要不是你去巡防师给姓吴的通风报信,抓了田青,能这样吗?”裘巧巧看了梁满囤一眼。
“我就他妈的奇怪了,田青这小子哪来的这么大尿性,让全包头城的商铺为他一个人罢行休市了?真他妈邪了!都影响到我们的饭桌子了。”
“你给那些个饭桶似的工友们,每人每天半斤粮食,他们还不得造反啊?”
梁满囤点燃了一棵烟,郁闷地抽了起来……
很快地,吴玉昆就收到了包头市市长给他的公函,他接过公函看了看,顿时怒气冲冲地喊道:“放人!”
张副官问了句,“放谁啊?”
吴玉昆怒不可遏地把那张纸砸在桌上,“田青!”
豆花早产了,她躺在床上,疼得头上冷汗直流,她紧紧地咬住了下嘴唇,没叫出声来。几个女仆和一个老接生婆在地上忙得团团转。
俗话说,七活八不活。这孩子虽不足月,可刚好七个月,她希望孩子能平安地活下来。
豆花满头大汗,使出浑身的力气,生出了孩子。
“田太太,是个儿子!”接生婆高兴地叫着。
豆花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接生婆拎起孩子的小腿,大头冲下照着孩子的屁股就是一巴掌,孩子发出了响亮的哭声……
田青也在这个时候回到了家。
洗过脸,换过衣服的田青坐在床边,看着躺在豆花身边刚刚出世的孩子,那种初为人父的喜悦溢于言表……“豆花,我们有自己的孩子了?”
豆花幸福地点了点头,有些担心地看着田青,“哥,你在里边没受罪吧?”
“我?我没事。”
豆花眼圈红了,一下子趴在田青的后背上哭了起来。
田青转过身,给豆花擦着眼泪,“豆花,坐月子不能哭,要坐病的。哥这不是平安地回来了么?”
“姓吴的狗官没怎么着你吧?”
田青把豆花抱在怀里哄着她说:“没有没有,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夫妻两人经过这场大难真是百感交集。
诺颜王子听说田青被放出来了,马上赶了过来。二人相见,田青一把握住了诺颜王子的手,“诺颜兄,你又一次救了我一命。”
“让我看看,怎么样?”
“没事,我是练过拳脚的人,皮实。只是那批货物又让吴玉昆给侵吞了!”田青气愤地说。
诺颜王子摇摇头,叹了口气,“这个吴玉昆说你这是非法同苏俄做买卖,没定你个间谍罪就算你有造化了。货物他说是充公了,不能返还。”
田青一拳砸在桌子上,“这个狗官!”
“田青,我是你公司的股东,两次损失我自然都要分担一半。本来我应该再为你分担一些,归还那些欠下的货款,可是,我名下的那些财产,这几年都用来资助革命了。对你目前的处境,我也爱莫能助了。”
“不,你的股份我也一定要想办法归还的。”田青忙摆手道。
诺颜王子笑了,“田青,我可是喝过洋墨水的。我知道投资是什么意思,既然我的钱是入了股的,也是分过红利的。那么就应该和你风险共担。所以,按行规,我也应该跟你一起破产。”
田青急了,他怎么能让王子分担呢,“不不,吴玉昆是冲着我来的,损失是我造成的,让您受到牵连我已经是寝食难安了。诺颜兄,您说像吴玉昆这样的狗官,难道就真的成了不倒翁?永远任凭他胡作非为吗?”
诺颜王子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会的!时候到了,他自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真盼望着这一天早点儿来啊。”田青由衷地说道。
“这一天不会远了!”诺颜王子凑近田青说,“今年,在共产党的参与领导下,召开了中国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国共两党的代表孙中山和李大钊将具有历史性意义的两只手握在了一起。李大钊当选为国民党的中央执行委员。着名的共产党员,像林祖涵、毛泽东、瞿秋白等人,当选为国民党的候补中央执行委员。会议还确定了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最近,孙中山到了北京,与李大钊等国共两党北方负责人一起发动全国国民会议运动。李大钊还发表了《 蒙古民族的解放运动 》的重要文章。中共中央也作出了《 蒙古问题议决案 》,李大钊还委派蒙古族共产党员来口外开展革命活动。中国革命的高潮即将到来了。北洋军阀们的末日就要来到了。他们在毁灭之前,势必要做垂死挣扎,眼前的黑暗,正是黎明前的黑暗。”诺颜王子很激动,像是在对千百万人作着革命的演讲。
田青也激动起来,他从抽屉里取出了那本《 共产党宣言 》小册子,“这本书我看了十几遍。我以前只为了恢复田家的祖业,赎回田家大院,现在看来,这目标太狭隘、太渺小了。也正因如此,才在现实中碰得头破血流。我现在想换个活法,投身到你所从事的革命活动中去。您看我能成么?”田青热切地看着诺颜王子问道。
“我正想同你说这件事呢!我最近要离开口外去广州,参与国共两党合作之下发起的北伐战争的准备工作。这里,为革命提供经费的贸易活动我便无暇顾及了。我想把这件事全权委托给你。”
田青兴奋地站起来,“我干!不过,我得把眼前的债务处理一下。”
“可以。我把李义和巴特尔留下来协助你。我走以后,还会有我们党内的同志来口外同你接头。到时候,李义会帮你联络。”诺颜王子也站了起来,“好,再见了,田青同志!”
“同志?得娃勒施?”田青想到了听过的俄语。
“对,得娃勒施!”
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王南瓜和龚文佩一听说田青回来了,拎着个礼盒过来了。
“田青,你喜得贵子,又平平安安地回来了,这也算是双喜临门啊。我和文佩备了份薄礼,祝贺祝贺。”王南瓜把一坛子酒放在桌子上,“那也得好好养一养。这是我们酒楼泡的药酒,大补。你一天少喝点儿,身子恢复得就快了。”
“田青!你没事吧?”文佩关心地打量着他。
“我这不胳膊腿都好好地在身上长着么?”
“瞧你这日子过的,跟荡秋千似的,都快把我和南瓜吓死了。”
“我认罚,我一会儿喝酒时,自罚三杯,给两位兄长压惊。”
王南瓜乐了,“瞧瞧啊,我们这是谁给谁来压惊来了?”
田青也乐了。
“文佩,南瓜兄,你们俩投资在我们公司的钱……”
“打住!是你帮助我们两个从小小的莜面馆,闹到了现在的大酒楼了,我们感激你还感激不过来呢。你现在出了事,我们不能帮你也就罢了,还上门来讨债,那我们成什么人了?”
“南瓜说的也是我的意思,那笔钱,你将来多会儿又发财了,给我们我们高兴。”龚文佩也说。
“就是么,谁跟钱有仇啊。不过,现在,你就权当耳朵眼放屁——没那码事!”
几个人正说着,账房先生快步走了进来,“田青,十几家制革厂的老板和外柜,知道你回来了,又都挤在公司里催要他们的货款,我可是实在应付不了啦!”
王南瓜站了起来,“得了,你够不省心的了,我们就不给你添乱了。这酒留着以后喝吧,你先忙吧。”田青也不远送,他马上和账房先生商量了一下对策,“曹先生,你转告他们,如果我的货物运到恰克图出手,现在也还没有到回来的时间吧?你让他们放心,四十天后,我会让他们收到货款的。”
“四十天?”
“对!你就这么告诉他们,我田青以我的信誉担保,他们的货款我会一分钱不少地按期归还的。”
“田青,这又不是母鸡下蛋,你四十天时间,上哪弄那么一大笔货款呢?”账房先生奇怪道。
“先生,我要把公司的房子卖了。你帮我打听打听有没有买主?”
“你要卖这片产业?”
田青点点头。
“那,你们住哪儿?”
“等豆花满月了,我带她回山西老家,把老家那处宅子也卖了,搬回原来的老房子。”
账房先生伤感地叹了口气,“好,我这就去打听打听。”
账房先生走了,田青虚弱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用手扶住了额头,闭上了眼睛……不过他的心很快就安静了,因为他已经有了新的走下去的目标,更远大的更有意义的目标。
吴玉昆侵吞了田青的驼队,但货还没出手。这天他让张副官把梁满囤叫了来,“梁经理,你想不想发财呀?”
“当然了。谁不想发财?”
“我现在就给你一个机会。你去过恰克图?”
梁满囤点点头。
“那边你有熟人?”
“有有有。”
“梁经理,我有个驼队,驮的是皮革,是我征收来的物资。我想让你率领驮队去一趟恰克图,把它出手了。卖的货款嘛,我们三七分成,你三我七。你意下如何呀?”
梁满囤站了起来,“师座!您太抬举我了!不过……我听说路上不太平。”
“啊,这个你放心,我派一个排保护你。当然是穿便衣了。”
“师座想得太周到了。我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一早怎么样?”
“我想……行,就明天一早上路!”
梁满囤真是乐蒙了,三七分,他能挣多少钱啊!第二天他就和张副官带着驼队出发了。恰克图是那些年田青带着他押车去的,是田青把他以往生意上的关系全介绍给了梁满囤。
“这回你是要靠坑害田青起家了。”张副官是打从心里瞧不起梁满囤的。
“你的话我听不懂。”
“跟我装傻?你不知道这些牛皮原来是属于谁的?你不知道这么多皮货商人,吴师长为什么单单选中了你跟他合作?”
梁满囤不好意思地笑了。
“梁经理,你我接触过,田青我也接触过。别的方面我不敢妄加评论,就人品上来说,他是这个。”他竖起了大拇指,“你是这个!”他伸出了小手指。说完他兜马向后边走去,“弟兄们,前边快到土匪经常出没的地方了。大伙精神点儿!”
梁满囤气得狠狠地往地上唾了一口唾沫。
这一趟梁满囤真是挣着了。
没过多久,他肩上扛着个褡裢吃力地走进了家,把褡裢往炕上一扔,“哎呀妈呀,累死我了!”
坐在小板凳上洗衣裳的裘巧巧抬起头,“当家的,你不是去杀虎口巡防师了么,怎么去了这么多天?田青货物的事儿,你问过了没有?”
“给我弄点儿水喝,我可是累坏了。”
“我洗衣裳呢,你叫一声大师傅,让他给你煮点儿奶茶不就行了嘛!”
“哎呀,你不要自己洗衣裳了,以后我给你雇个女仆。”满囤得意地说着。
“雇女仆?生意越来越差,日子越来越艰难,你还雇女仆?你吃错药了?”
梁满囤把褡裢往炕上一抖,大洋滚了一炕。
裘巧巧张大了嘴:“啊?这么多钱?老天!这么多银元!”她站起来,捧起了银元,让银元从手缝里漏下,再捧起再漏下。她真是太高兴了。“这声音真好听!我真没见过,一次有这么多银元呢,怕是有一千多块呢?又是谁交的订金吧?”
“两千五百块!”梁满囤得意地晃着头。
“这么多?是吴师长交的订金?”
“不是订金,是我同他一起做了一笔生意分的成。这些钱都是我们的了!他娘的,我梁满囤发财了!”裘巧巧糊涂了,“你跟吴玉昆做生意?他是师长,他怎么会做生意?他能做什么生意?”
“吴玉昆让我把一大批牛皮拉到了恰克图,卖给了俄国人。这些钱就归我了!”
“牛皮?是不是他抢田青的那批牛皮?”裘巧巧有点儿明白了。
“除了他还能有谁的?”
裘巧巧突然大吼一声:“梁满囤!”
梁满囤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我正想问你呢!你是怎么了?姓吴的以政府的名义征收了田青的牛皮,让你去卖,卖了的钱你们两个分了,这跟土匪刘一刀有什么两样?”
“是姓吴的抢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就是他的同伙!”裘巧巧头一次生这么大气。
梁满囤也火了,“你住口!他田青把我的三百多张牛皮当废纸的价买去了,一转手就赚了大把大把的银子,他是不是刘一刀?我这回叫一报还一报!他活该!”
“你!你知道不知道,因为这批牛皮,债主追着田青要债,田青正在找买主,要卖他包头公司的房产呢!”巧巧失望地看着丈夫。
“他要卖包头公司的房产?他把祁县的田家大院也卖了才好呢!现在该我梁满囤起宅子了!”他得意地念叨着,“‘山西人大褥套,挣钱还家,买房置地养老少。’这是多少年的梦想啊。吴玉昆说了,这只是个开头,往后他要长期跟我合作下去,有他罩着,我还能差得了吗?你看着吧,我不久就会在山西走西口的人里边,变成首富!你就等着当阔太太吧!”
裘巧巧惊得瞪大了眼睛,“什么?一次损人利己的事你还没干够,还想继续跟他长期合作?”她抓起银元往梁满囤的身上砸去,“你见利忘义!你落井下石!你个刘一刀!你个土匪!”
梁满囤挡着头,凑近裘巧巧,一把将她推倒在炕上,“裘巧巧!你他娘的再动我一下,我就花了你!”
裘巧巧眉梢一扬,“哈,花了我,你当土匪绝对够格了。”
“裘巧巧,你,你这么向着田青,是不是心里还想着他?好,我成全你,你去嫁给田青当小老婆好了!你给我滚!”
“我滚?梁满囤,别忘了你是我裘家的上门女婿!我他娘的现在休了你了!你带着你的这些赃钱臭钱带血的钱赶紧给我滚!滚得远远的!我再也不要见到你!滚滚滚——”裘巧巧真是伤心透了,她怎么也想不到满囤会干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
“好好好。”梁满囤从地上拾钱往褡裢里装,“我走,我走。像你这样的女人,我早就受够了!我带着我的儿子走!”
“什么?你的儿子?别忘了他姓裘!”巧巧拦住他。
“啊?啊,对对对。儿子归你,我梁满囤出了这个大门,就娶上个三妻四妾的。给我生一大堆儿子。我都让他们姓梁!姓梁!姓梁!”他背起了褡裢出了门。
裘巧巧急得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看见屋角还有两块银元,她拾起来追了上去,“这还有,拿走你的臭钱!”她把银元向梁满囤的脸上砸去,梁满囤的脸被砸破了。他气得在木架子上拆下一块木板,朝裘巧巧奔来。
裘巧巧向作坊跑去,“来人哪,都出来看哪,看土匪呀!看强盗啊!”裘巧巧指着梁满囤,“看看你们的梁经理,干的好事,他当了贼!”
梁满囤一听,忙转身上了马,慌张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