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佛时,应当慢慢拜下,慢慢起立,一个动作接一个动作,动作轻缓,清晰自然。慢一些,再慢一些;柔软一起,再柔软一些;仔细地体会礼拜的每一个细节,以及身体相应产生的每一个感觉,不要把拜佛的动作弄得急促、紧张。
四、出坡
出坡,指寺院里的僧众日常的劳动。
《赵州禅师语录》中,记载着一个与扫地有关的公案。
有一天,赵州禅师正在殿堂里扫地时,有一位僧人走过来。
“禅师,您是得道高僧,怎么还干扫地这样的活儿?”
“因为有尘埃从外面飞进来。”
“殿堂是清净圣地,怎么会有尘埃?”
禅师慈悲地看着来人:“瞧,又飞进来一个。”
分配卫生区时,我有幸负责打扫赵州禅师塔前的塔院。
有一天清晨,净慧法师走过塔院,他看到我用大扫帚努力地扫着地面,便勉励说:“你和赵州结的这个缘很殊胜。要把地扫好,需要勇气;能把地扫好,就是精进。用心扫地,可以让我们的心不受染着。”
我答:“师父,我会好好扫地的。”
净慧法师笑了。
法师这几句话,在我离开柏林禅寺回归社会之后,一直令我很受用,也一直让我心存感恩。
欣逢机缘,写下这些文字,铭记师恩,同时与大家分享。
有一天上午,僧众集合到观音殿清洗地面。我到大殿时,正看到净慧法师挽着袖子,趿着拖鞋,手握橡皮水管,冲洗大殿地面。
我拎起门边的拖把就要往里迈,净慧法师对我说:“先脱下鞋袜,里面都是水。”
我在殿外,脱下鞋子,轻装进殿。净慧法师赞许地说:“对!就是这个样子。干什么就要像什么嘛。”
干什么就要像什么。净慧法师的这句话,对于我的人生,如灯如烛。
这是观音殿落成后第一回冲洗,水磨石的地面上,积垢很重,一时难以冲洗干净。净慧法师找来小铲刀,蹲在地上,一点一点刮地上的污垢。清理好一块,他站起身,用拖把擦干净。
我走过去,说:“师父,您歇会儿,让我来吧。”
净慧法师看了我一眼,“学会了?”
“学会了。”
“好,你来。”
他把小铲刀递给我。
五、如是我闻
在每部佛经的开头,会读到“如是我闻”四字。
为什么要以“如是我闻”开头呢?这个“我”又是谁呢?
佛陀时代,阿难出家为僧后,成为佛陀的侍者。阿难的记忆力很好,一经于耳,永不忘失。他跟随佛陀四处弘化,佛陀宣讲的如大海般深广的佛法,被阿难尊者一一记在心中。因此,在佛陀十大弟子中,他被尊为“多闻第一”。
佛陀在进入涅槃时,承侍在佛陀身旁的阿难,轻轻地问道:“第一,佛陀涅槃后,依谁为师?第二,佛陀涅槃后,依什么安住?第三,佛陀涅槃后,恶人如何调伏?第四,佛陀涅槃后,经典的结集,如何才叫人起信?”
佛陀说:“阿难!你和僧众好好记住,你们应依戒为师。有一人依戒律修行,佛教就有一份光明。有十人就有十份光明。有百人、千人、万人、以至人人都依照戒律修行而不毁犯,这时佛教就有无量无边的光明,照破消灭世间所有诸黑暗。依四念处安住,即观身不净、观受是苦、观心无常、观法无我。遇到恶人时,不与他争辩,不要理他,以沉默对待之。结集经藏时,经文以‘如是我闻’为开始。你们依法而行,就是我的法身常在之处!”
在结集佛经时,阿难尊者遵从佛陀的吩咐,经文用“如是我闻”开头。
“如是我闻”。--我(阿难尊者)听佛陀这样说。
在佛典中,文殊菩萨曾这样赞叹阿难尊者:“相如秋满月,眼似净莲华;佛法如大海,流入阿难心。”
对于每一个读经人,这个“我”,不仅指阿难尊者,也是我们自己。
在柏林禅寺参学生活禅期间,对于日常生活中的所见所闻,诸如净慧老和尚讲经说法、护法居士回山朝礼、一行禅师来访等,我记录了一些。
净慧老和尚说:“小事就是大事。”
我的理解是:一、佛法讲八万细行。细行,就是细微处的行持。细微处,在生活中,往往会被忽略。对于学禅者,这些被忽略的细微处,往往就是我们的放逸处。如果心能够在细微处起观照,我们就会观照好自己的身口意,从而庄严身心,庄严佛法。二、佛法无分别、无取舍,要把握好自己的当下一刻、当下一念。对于当下一刻来说,应事接人,如果不分别的话,自然没有小与大的区别。
净慧老和尚说:“见人欢喜者,必是欢喜人;见人烦恼者,必是烦恼人。”
我的理解是:
一、我们仔细地观瞻佛、菩萨像,就会发现,佛、菩萨像相好端严、安祥从容,面带微笑。佛、菩萨没有一张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孔。他们脸上布满微笑,我们只要看一眼,就会有一眼的欢喜。
眼里有了欢喜,心里就有欢喜。心里有了欢喜,言行就有欢喜。言行有了欢喜,周围就有欢喜。周围有了欢喜,我们的生活就有欢喜。生活里有了欢喜,烦恼自然而然就减少了。
二、佛、菩萨和我们一样,生活在多苦多恼的娑婆世界里。为什么他们脸上总带着微笑,我们却总愁眉苦脸呢?
也许,是因为,佛是觉者,是已经觉悟了的人;菩萨是觉有情,是有情世界的觉悟者。而我们,生活在颠倒梦想的世界里,是迷而不觉的人。
觉悟的人有欢喜,迷途的人多苦恼。我们是可以选择欢喜的。为什么不呢?
觉悟到这一点,在生活中,待人接物,我们面带微笑,就是随喜众生,就是实践“慈悲喜舍”四无量心中的“喜无量心”。如果每个人都能在生活中欢喜无量,世界也会欢喜无量。
以事校心,离蝇营狗苟远些,乐称人善,不念人恶,必是见人欢喜者。
谁不愿做一个充满欢喜的人?
六、晚钟
有一年秋天,我和诗人树才到柏林禅寺小住数日。
顺着长廊,慢慢踱步,像走在梦中;隐隐约约的灯光,照不透廊外的夜色。远远望去,巍巍耸立的赵州塔,或高或矮的柏树,依稀可辨。周围隐隐的灯光,给夜色中的寺院增添了许多温情。钟楼上的风铃,偶尔从容响起,给禅寺之夜增添了几许幽静安详。
夜深处,我们在万佛楼前的广场上散步,谈诗歌与人生--大地像一座磨盘,倾斜着,转动着;黑夜里的星斗与人心的秩序,一生居住小城的康德;赵州的雪梨,锋利的刀子,削破的手指;暗绿着的念珠,捻动的手指,颠簸的汽车,在夜风里裹紧的外套,小石桥下的上午……
这时,钟鼓楼上的佛鼓声密集而来。
击鼓的僧人紧握鼓槌,双手在鼓面上游走,或缓或急。那鼓声,密时如雨,让人无法插脚;缓时如涛,汹涌不绝;轻时如微风,拂面不寒;急切时如激浪,雪白数丈……
忽然,鼓声停住了。
“铛--”钟楼之上,晚钟又起。
现实的钟声,一波一波传来,清凉如水,浸润着寺院的每一个角落。
钟声悠扬。语言已经多余。
两个人静静地站着,倾听大地上的钟声。
在钟声过后,一盏盏灯将渐次熄灭,整个寺院进入休憩。
钟声响过,孤月独明。
高迥的天空上,一轮明月,偶过白云。月影下的柏树,收藏了重重叠叠的时光。此时,风止云栖,庭院中的柏树,白天里的苍翠以及一丛丛新绿,都化作苍茫。明月终会隐去,众生终要醒来。
柏林禅寺里的柏树是不眠的。
第二天,我在寺院游走时,看到一副有关禅寺晚钟的对联。
云影空明应听霜钟醒世梦,
风声寂静且看柏子透禅机。
柏林禅寺的佛钟,常鸣诸行无常之音。钟声由起而灭,揭示了佛陀宣讲的诸行无常,世间没有永恒的存在,一切都在发展中变化着。
佛寺的钟声,经常启发诗人创作。
杜甫在洛阳龙门石窟游历时,听到了奉先寺的钟声。在他的诗《游奉先寺》中写道:“欲觉闻晨钟,令人发深省。”
张继考试未及第,在归途中,夜泊枫桥,夜不能寐,提笔写下“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寒山寺钟声,是我在文字上最早接触的寺院钟声。
夜不能寐也好,发人深省也好,自中兴以来,柏林禅寺的钟声循时敲响,从未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