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诗学第三辑
1056600000063

第63章 让心在近处远行 (1)

--重庆诗人冉冉访谈录

吕洁宇李闽燕

访谈时间:2011年5月20日

访谈方式:网络

冉冉,原名冉艳丽,土家族,出生于重庆酉阳,现居于重庆。冉冉从中学时代就开始在《文学报》发表作品,十八岁离开生养自己的酉阳到涪陵求学,就读于长江师范大学中文系,期间曾任校采石社首任社长。1999年,冉冉于西南大学中文系现当代文学研究生结业。先后在长江师院图书馆、涪陵文联《乌江》文学杂志、重庆《红岩》文学杂志工作,现为重庆市作协副主席,《红岩》文学杂志副总编辑、副编审。重庆市政协第二届委员。2000年被聘为重庆文学院合同制专业作家,2001年加入中国作协,2003年参加鲁迅文学院首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

冉冉从1985年开始发表作品,先后创作了诗歌《奶奶死了》、《树与河流》、《踏雪》、《再次梦见杨》、《暗处的梨花》、《在鸟儿的眼里》,于1996年结集为《暗处的梨花》出版,并于1997年获得"台湾薛林怀乡诗奖";诗集《从秋天到冬天》、《空隙之地》先后获2002年第七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2004年首届艾青诗歌奖。屠岸先生在给《空隙之地》的颁奖词中这样夸赞:这部诗集,有一种"文化和哲理凝聚而成的神启般的光芒,在她的生命深处潜藏"。

2006年以后,除了继续诗歌创作外,冉冉开始尝试小说的创作,先后在《山东文学》、《青年文学》、《民族文学》、《上海文学》、《中国文学》、《山花》等刊物上发表中短篇小说多篇,比较有代表性的作品有《离开》、《柿子,柿子》等。

虽然冉冉从十八岁就离开故乡到涪陵求学,又从涪陵走到重庆,但作为她生活、精神的双重故乡的酉阳深深影响了她的创作,她的写作大都是以早年的生命经验为根基的,其"具根性"受到了研究者邹郎的极高赞誉,将她誉为"大地与内心的歌者"。文学评论界这样评价冉冉的诗歌:她的诗歌很独特,从背景到语言,再到思维,其诗歌在本土性和现代性的结合上做得很好。而冉冉自己觉得,少数民族诗人不光是只能写少数民族生活,也可以写好爱情、生命、宽恕等人类共同的情感。

李闽燕(以下简称李):您是怎样走上诗歌创作之路的?是什么促使您开始写诗,又是什么令您多年来能够坚持诗歌创作?

答:"创作"这词显得有点严肃了,我只能描述一下开始学诗的大致情形。时间应该是上初中不久,我跟同学搞了个文学社还办了张小报,接着在上海的《文学报》发了首小诗(用现在的眼光看稚嫩得还称不上"诗"),于是以为自己的文学梦很快就可以圆了,想不到以后的路竟是如此的艰辛与漫长。

其实对写作的爱好可以追溯到小学高年级,当时喜欢写日记,偷懒时只记那么三言两语--后来回头看,那些简短、口语化、排列得像诗一样的小日记很有意思,而刻意模仿的"创作"反而不怎么样。最初写诗还真的是想成为诗人。我有一个聪慧却喜欢想入非非的母亲,她爷爷是一位私塾老师。母亲希望我像高尔基那样成为一个作家,遗憾的是她去世太早,没能看到我后来写下的相对成熟的文字。

说到坚持,诗人李琦的话深获我心:写诗是不用坚持的,就像吃饭不用坚持,爱也不用坚持一样,对一个诗人而言,那是自然而然的事。不过我认为写作不仅是指那个书写或打字的动作,它还包括感知、体察、沉思默想,甚至是发呆、做梦。

吕洁宇(以下简称吕):您认为您的诗歌受谁的影响最大,他对您的影响是着力在技巧上,还是在其他方面呢?

答:给我影响和启发的作家诗人可以列出一个很长的名单:活着的,去世的,国内国外的都不少,包括朋友和亲人。但坦率地说,影响最大最直接的还是我先生,他不仅启蒙启发了我,而且一路鞭策砥砺引导我。差不多可以说,他是我内在老师的外化。

至于具体影响到哪一方面,这个可能还是因人而异,因为阅读对象气质血型、风格类别的不同,加上阅读阶段和动机目的(这样说有点功利了)的差异,所选择和获取的方向肯定是不一样的。

李:您平日看些什么书?比较喜欢的作家有哪些?阅读在您的写作和生活中有什么影响?

答:应约写过一篇短文《我喜欢的十本书》,放在这儿篇幅或许长了点,摘几条吧--

《大乘佛学》:谙熟于是习惯佛经表达方式的读者(或信者)来读这本俄国大学者舍尔巴茨基的佛学研究名著,肯定会感到突入蹊径的欣喜,一种别洞观景的豁然--比如其中有关"涅槃"观念的论述。

《苦难的俄罗斯》:书封为一简单木刻,一辆载着两位客人的马车正驶向辽远的地平线,背景充满一色的安静的蓝......此书收录了契诃夫40个精彩小说片段和80帧插图,生动凸显出作品的场景人物及内涵,如《难处的人》、《鳕鱼》、《苦恼》、《幻想》、《宝贝儿》、《急救》等篇,都是寥寥几笔而神貌毕肖。

《白鲸》:首先雷倒我的是置于卷首的"语源"(从瑞典、丹麦、希腊、拉丁文到古英语甚至斐济语)及与"大鲸"有关的"语录";其次叹为观止是肯特的几百幅木刻插图--粗犷雄健的刀法和极富概括力的线条,以简明的黑白变化表现人与自然的冲突,进一步让人领受到麦尔维尔深邃的精神力量。

《先秦汉魏六朝诗歌选》:记得有高人言,魏晋以降,诗文皆无足观也。此论虽不免偏激,却不能不承认其自有理由在。

《恐惧与颤栗》:读克氏才知晓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写作:那就是以若干笔名,在若干不同体裁(宗教、哲学、心理学甚至探讨幽默)的作品里,作观点相互矛盾抵牾冲突的表达,并经由美学、伦理最终导向神学。

《瓮葬》:买此书是因为它印装得清雅,读此书发现它的译序和作者传长达37页,同时知晓了托马斯·布朗"博闻强记,每有想法,总有众多例证与之并辔而出,或附其骥尾而来"的奇特文风。

李:诗歌需要根,土地是万物的根,是生命的根,邹郎在《大地与内心的歌者》中称赞您是一位"具根性"的诗人,他认为的"具根性"不仅与"人的居处相关","更多地关涉精神/灵魂",在文章中,邹郎称赞您早期的如《夜晚》、《蛇影》等作品渗透着"一种妖媚气性与奇幻氛围,宛若百变精灵之舞"。但是,在这里还是想请您谈一谈您生长的土地、环境对您的诗歌创作有什么影响?

冉冉:早年生活,或者称之为"故乡"的那片土地对个人的塑造是一定的。个体生命被一种生活塑形、养成、规定,使你在相当程度上成为那一个"你",并且极大地暗示影响到你今后的人生轨迹,包括职业选择、行为模式、性格心理等等--一句话,一个人的命运。对此,大多数人都是在顺应、漂流、随遇而安(即使看上去好像在悖逆、折腾、改变、反抗),几乎没有人能摆脱这个与生俱来的规定性。

我离开故乡的时候已经成年,说到影响,从好的方面说,是它给了我一个回望的空间,一个可以安放一切的"那里"--你生命的最初之根,向往的理想之所,你回溯的过去,眺望的将来,你肉体的栖居地,精神漫游的乌有乡,它是纸上的方寸之地,也是超逾物理时空的无限疆域。每个人差不多都有这么个地方吧,区别在于有人看见、拟构并强化了它,有的人没怎么觉察或在意而已。顺便说一句,我的出生地以前被视为穷山恶水,现在成了开发中的旅游地。近些年每次回去,我都有一种到了别处的陌生感。

吕:在很多人看来,好的诗歌的写作对于一个诗人来讲,是具有偶然性的意外获得。但我觉得对于您却不然。您的诗歌既像是精心雕琢、细致摩挲的,又像是随口吟来的,毫无做作之感。在我看来,您的每一首诗歌里都有一个迷人的故事,有歌唱、有倾诉,还有过人的机智在里头。每一句诗,都像是迎风奔跑的精灵,带着我们穿梭于林间、跨越溪流,奔向原野。那么,在您的诗歌创作中,在获得灵感的同时是否要"刻意"地营造意象,推敲文字,以便于用最美的文字将诗意传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