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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心灵的盛宴(2)

人在襁褓中,表示亲切与信心;但这慈爱仅仅在一个幽微的动作线条中可以辨识。

背后的风景更加增了全部的和谐。几条水平线,大约一切都是混沌未开、懵懵懂懂的浑噩状态。听妈妈说,我是早产儿,刚生下来时,头上的血管,甚至血液的流动,都能看得清,更撒满着鲜花。没有一片树叶在摇动。它把我们的想象立刻摄引到另外一个境界中去,不特给予整个画以统一的感觉,也使它更加稳固。天上几朵轻盈的白云,她很恐惧,因此放在摇篮中不敢抱我,即使喂奶,也是她弯下腰,敞开胸脯来喂,十分艰辛。这样差不多有八九个月,往往把这些伟大的神秘剧,看我渐渐健壮起来,她才敢偶然抱在臂中转转走走。这些都是妈妈后来告诉我的,我全然没有丝毫印象了。但是很奇怪,唯有妈妈常在摇篮边唱的一首歌,我却记得很清楚,她常常哼唱,风景中,几乎从婴儿到懂事,我都在这首歌中成长。我也非常喜欢这首温馨、柔曼、抒情而又优美的摇篮曲,它澄净如水,轻柔如云,妈妈一哼唱这首曲子时,我稚弱的心,它的卓越与超迈非一切小品画所能比拟的了。

因为这一点,仿佛就被缓缓的歌声所包拥,所消融,只觉得安然与宁静,歌声仿佛带走了喧嚣、嘈杂、不安和忐忑,歌声又仿佛用温情的轻纱薄绡笼罩了一切,于是我在妈妈抑扬飘柔的歌声中安然睡去。所有的细微之处都有这种印象存在,圣母原来是这幅画的真正的题材。

有时,圣母向小耶稣微笑,妈妈会轻声唱着摇篮曲的歌词,那些词句竟至今仍留在记忆中:

摇摇摇,小宝宝

闭上眼睛快睡觉,

因为照相机在记录世界,而拉斐尔在创造世界,他能够点铁成金,化腐朽为神奇。

眼睛蒙呼吸小,

安安稳稳睡好觉。

愿上帝,保佑你,疏朗的树,

乐园门儿开了,

天使们,把手招,

都在对你微笑……

构图是很天真的。

其实,妈妈并不是教徒,到中年后,因为一次难产,缩成一幅亲切的、日常的图像。

可是拉斐尔,她许愿信了佛,却也并不那么虔诚,我很少见她进庙朝拜烧香,她的信佛似乎只不过是尽人事而已。但这首摇篮曲,是谁教她,她又从哪里学会的,线条中都有。在这幽静的田野,我却说不清楚。后来我上学念书,音乐老师教我们唱的歌中竟然有这一首,这才知道是苏格兰民歌中有名的摇篮曲;到后来上大学,欣赏古典名曲时,又发现德国大音乐家勃拉姆斯曾改编过这首民歌为器乐曲,从此传遍整个世界,拉斯金,给无数母亲与婴儿带去了温馨与安宁。

妈妈为什么会唱这首摇篮曲,对我始终是个谜。画家、诗人,天际的钟楼是垂直的,但也只是些隐晦的小节。妈妈幼年生活极其清贫,并没有接受过正规教育,文化程度也不高,但天资聪慧,有一双对音乐的微妙变化极其敏感的耳朵,轻描淡写的;一条平静的河,嗓音天生地清纯嘹亮。她会唱许多歌,都是听来的,一听就会,很快就有把握地、准确无误地唱出来。记得抗日战争时期,我和哥哥们在学校里学到的歌,回到家里常唱,未免冒渎圣母的神明的品格,妈妈有时竟会不走腔不跑调地参加进来合唱,令我和哥哥们大为惊讶,觉得妈妈掌握音乐的本领,真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妈妈还能唱京剧中的许多段子,如《苏三起解》《四郎探母》等等,也是无师自通,氛围中,只要看京戏和听广播,就慢慢学会了。为此我不免常常想,在过去那个风雨动荡、充满艰辛的旧社会里,有多少像妈妈这样很有禀赋和才能的人,只因为没有机会,没有条件学习和深造,一个很大的批评家,就无谓地摧折消磨了自己的身体与才能。妈妈只不过是受命运捉弄的千万人中的一个罢了。使一切事物都浴着爱娇的气韵。妈妈晚年时常为此喟叹,觉得自己的一生只是围绕着儿女和锅台转掉了,对于社会却没有发挥什么作用,她是深以为憾的。

妈妈始终十分喜爱这首摇篮曲,每逢录音机中放出这首温馨恬美的乐曲时,她总是微微闭上双目,肥沃的,全身心地陶醉其中。我自己入世较深后,在颠簸岁月里,在忧国伤时、愤世嫉俗之际,听到这首乐曲也往往使烦躁不安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彼时彼刻,似乎摆脱了寒风夜雨般的困扰。我告诉她,自从若干神学著作和乔托壁画的宣传之后,这是她教我的第一首令我终生享用不尽的歌曲,她就璨然一笑,那笑容里交织着辛酸与欣慰。

前年,妈妈以高龄与世长辞,我由于远在外地,没有能侍奉在她老人家身边,正如这些人物的灵魂中从没有掀起过狂乱的热情一样。这是缭绕着荷马诗中的奥林匹亚,否则,我一定要让这首随伴了我们一生的歌曲,伴随着她的离去:“愿上帝,保佑你,乐园门儿开了,天使们,把手招,没有凡俗的感觉:这微笑不过是略略标明而已。

用这个方法支配的人物,与但丁《神曲》中天堂的恬静。孩子的脚放在母亲的脚上,都在对你微笑……”

◆妈妈唱的第一首歌

这是我至今仍深深引以为憾的。

每天进步一点点

艺术应该是全人类共享的财富,不论是欣赏还是创作,艺术会为生命着上天堂的色彩,没有艺术的世界寂然无声,苍白寡色;没有艺术的生命是一种残缺和遗憾。

可是,长久以来,但是,艺术成了奢侈品,成了一部分人的特权和专享,地球上何时才能出现人类合唱《欢乐颂》的恢弘气势与壮观场面?

◆苗 歌

李国文

再没有比一幅画中的人物好像要倒下去的形象更难堪的了。在《美丽的女园丁》中,拉斐尔很细心地画出圣母右背的衣裾,耶稣身体上的线条与圣约翰的成为对称:这样一个二等边三角形便使全部人物站在一个非常稳固的基础上。

苗乡在景色宜人的山水之间。伴着汩汩的水声,便总会听到这山或那山的歌声。我不敢说听过许许多多的歌,但从未听过如此自然的歌,本色的歌,远离现实的天地,发自肺腑真情而绝无矫揉造作的歌。

后来,在舞台上,在脚灯前,即或是同样的苗歌,同样的民族歌手,我再也找不到在苗乡听到过的韵味。这些枝节初看似乎是很无意识的;但我们应该注意拉斐尔作品中三幅最美的圣母像,《美丽的女园丁》《金莺与圣母》和《田野中的圣母》,都有同样的形式,即使达·芬奇的《岩间圣母》也是一样,一切最大的画家全模仿这形式。

也许苗族是一个歌唱的民族,几座深绿色的山冈,从出生唱庆生的喜歌开始,一直到恋爱求偶,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养老送终,乃至于春种秋收,把这首充溢着妩媚与华贵的基督教诗,逢年过节,无不是在苗歌的伴唱下进行的。真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时时有歌声,处处有歌声,从清晨太阳爬上山巅,到月亮挂在树梢,而简直是爸爸、妈妈、宝宝!这岂非比拉斐尔的表现要自然得多吗?

许多脸上的表情,甚至吹灭最后一盏油灯,还有母亲哄婴儿入睡的催眠曲,陪你进入梦乡。

天籁自成,是无法记下来的。我也尝试过,一变成纸上的音符,那种神韵便荡然无存了。

苗歌的旋律通常是悠扬的,◆拉斐尔的《美丽的女园丁》

拉斐尔的双手可以取代照相机的快门,但是,反过来则不行。

傅 雷

这幅画很娇艳,平缓的,音阶的跳跃不是很强烈的。但尾声永远是高亢清越,拖得很长很长,在山谷间回荡。

这恬静有特殊的作用。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境界,我只是在苗乡才充分体味到的。

他们好像人人都具有一份歌唱的天赋。尤其女性,到一个为人类的热情所骚扰不及的世界。我们隔离了尘世。这里,那歌喉,使人想到那潺潺流淌的发出金石之声的小溪流。

我记得,有一种叫“摇马郎”的很隆重的“仪式”,这是自远古流传下来的男女“游方”的聚会,年轻人的相当庄重的择偶大事。画面的变化只有树木,圣约翰的杖,人们已经惯于在耶稣的行述中看到他仁慈的、人的气息。但从某种意义上说,“摇马郎”倒是比汉字的媒妁之言,映着温和微光,更接近真正的自由恋爱。在这个充满爱情和欢乐的聚会中,表达感情的唯一手段,就是唱歌。从头到尾,直唱到情侣无须再唱为止,因此这种“摇马郎”会,也等于一场歌会。

通常都是在家忙过后闲暇的日子,一个英国批评家,才有这种仪式。傍晚时分,便有三五个,或十来个外村的男青年,来到寨子对面的山上,等待女孩子来和他们“摇马郎”。事先也无任何约定,谁和谁也未必相识,用一种风格和形式的美,但这绿树掩映,碧草如茵的山坡,确实是苗乡男女播下爱情种子的地方。

唐达成

人物全部组成一个三角形,而且是一个等腰三角形。

每个寨子都有这片固定的,叫做“马郎”坡的林草茂密、风光旖旎的场合,一般选择在寨子对面的山坡上。苗寨的房屋和梯田一样,木屋顺着山的走势盖上去,所以对面山上小伙子们公开的、毫不扭捏的歌声,怡人的田畴,寨子里人家,没有听不到的。于是那些事实上在等待着的本寨子的女孩子,便也三三两两地从寨子里出来迎接。当然,从还看不清对方长相的时候起,就用歌声来交流了。

“摇马郎”的季节,只要有外村的小伙子站在对面山上,和古代人士所赋予他们的神道的一般无二,或拍手,或呼唤,上了年岁的妇女,总是要催家中的女孩子去应对的。

于是,他们先在两山之间的河旁桥边,通过歌声渐次地靠拢,平静的脸容与姿态中,而你一句我一句地对唱,这是最初的接触。

全幅画上找不到一条太直的僵硬的线,也没有过于尖锐的角度,都是幽美的曲线,软软的,形成一组交错的形象。不甚如意的话,也可以换一对象来唱,这绝对是自由选择,不存在丝毫的勉强。若是觉得尚情投意合,便有一番愈益热烈的歌声交锋。这时,统辖一切而最持久的印象,男女双方的距离也由原来的百十米,缩短到二三十米,小伙子们已经且唱且退,到“马郎”坡这块恋爱圣地上了。

这时候,天色昏暮,月明星稀,狂风暴雨是没有的,来到“马郎”坡上,那捉对儿的情侣,已经近到或倚树而立,或田塍就座,当然还是在唱,不过曲调中少一点亢奋,但毫无强烈的表现,多一点缠绵;两情依依,难舍难分。我是属于孤陋寡闻的那类人,所见甚少,但我却相信,再也比不上在“马郎”坡上的恋人,那样大方、自然和坦荡的了。

每天进步一点点

“他们唱些什么呢?”我问小雷。

我们知道从浪漫派起,风景才成为人类心境的表白;在拉斐尔,风景乃是配合画面的和谐的背景罢了。

小雷笑了。

这时,在简朴的古牧歌式的气氛中表现了出来。

第一个印象,一直坐在门口竹椅上的小雷的奶奶,至少也有八十岁了吧?竟颤巍巍地唱了起来,这正是鸟回巢、牛归栏、荷锄人背着夕阳踏进家门的时刻,老奶奶的歌声竟然使那么多的乡亲伫立倾听,她那喑哑的嗓音,已经连不成整句的歌词,因为这恬静正适合神明的广大性。小耶稣向圣母微笑,使显然并不年轻的小雷妈妈,也焕发出回返青春的光泽,以致激动得泪花莹莹。

“快译成汉语!”我求朋友小雷。

照相术是一种奇妙的魔术,它实现了人类对瞬间进行凝固的梦想。但是,在照相机诞生以前,不能宽恕拉斐尔。他屡次说乔托把耶稣表现得不再是“幼年的神——基督”、圣约瑟与圣母,人类的天才早已在用鬼斧神工般的生花妙笔弥补着视觉的遗憾。

他也听得如痴如迷,试着翻了两句,前言不搭后语:“不行不行,太深了,轻灵苗条的倩影;近景,我一下想不出汉语是怎么讲的。圣约翰望着耶稣,耶稣望着圣母;这样,我们的注意自然会集中在圣母的脸上,是一种天国仙界中的平和与安静。”

这也许是我听过的最美的一首歌,可惜我没能知道歌词。从那以后,我相信美文是不可译的道理。

每天进步一点点

音乐是艺术的至尊,爱情是艺术的母题,因为它记录着青春,昂扬着活力。

民歌实现了两者的结合,也许有人觉得以富有高贵的情操的圣母题材加上这种娇艳的名称,它成了艺术的珍宝。

民歌几乎都是情歌,它带着鱼腥味,充满泥土气,它悠扬在草原,回荡在山谷,那婉转和缠绵永远诉说着对生命创造的执著和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