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春熙路史记:一条街与一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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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分:“漱泉茶楼”的回忆

马识途先生的《风雨人生》一书,是《我这八十年》(五卷本)中的第二本,为我们展示了一段地下党的惊险经历——

我走出百货公司,往春熙路北段走去,在孙中山铜像边转弯时我回头看了一下,果然看到特务跟来了,隔我约

10米远。我走到春熙路北段青年会旁边的漱泉茶楼楼梯口,我平时就知道这个茶楼有两个楼梯上下。我便从南边的楼梯上去,到了二楼楼口,我装着无意的样子望了一下,特务也到了楼梯口下边,他怕我发现他,要和我保持距离,没有马上跟我上楼。我转身进入茶楼,飞快从密布的茶座间走过去,到了茶园北边的楼梯口,我正要下楼,看到那个特务刚从南边楼梯口上得楼来。他看我快要下楼,便想急速地穿过茶座赶过来。可是他哪里能行,那密布的茶座坐满了茶客,椅子已经几乎背靠背,那些丢帕子的(给茶客丢帕子擦手揩脸)、卖小吃的、装水烟的、看相的、把通道塞住,要想很快通过是困难的。他正在茶座间挤时,我已经顺当地从北楼梯跑下去,来到春熙路北段街上,我从青年会旁边的一个花店走了进去,从花店的后门溜出去,到了科甲巷,往北直奔而去,我走脱了。我预想到那个特务从茶座穿过,下了北楼梯,到了街上,那里有顺大街往北,往南,进青年会,到对面三义公小巷几条可走的路,我到底往哪一条路跑了呢?他绝想不到我会从青年会旁的花店前门进去后门出去,他也绝不知道这花店有一条后门通道。这都是我平时看好了的,紧急时就用上了。我从科甲巷往北走了一阵,在一个相馆门前借橱窗玻璃反光看了一下,后面再也没有人跟来了。我断定已经把盯梢的特务丢掉了。但是我还是怕他从北科甲巷口迎头等我,我马上折转向南边走去,转到棉花街向东而去,他再也不能找到我。不过我为了保险,还是按我平时的规定,一定要走三条僻静小巷,再也没有人跟我时,我才能回到自己的住处去。(《红岩春秋》2005年第1期)

这如此紧张的一幕,就发生在大名鼎鼎的“漱泉茶楼”当中。文章等于也勾勒了茶楼的详细地理分布和室内结构。“漱泉”为名典,典出《世说新语》。据《世说新语·排调》载:晋代名士孙楚(子荆)年少时想隐居,便对王济(武子)说“当枕石漱流”,结果不小心说成了“漱石枕流”。王济便反问他:“流可枕,石可漱乎?”孙楚将错就错,借题发挥说:“所以枕流,欲洗其耳;所以漱石,欲砺其齿。”一错反成妙言。诗人孟郊听琴而写的诗句“回烛整头簪,漱泉立中庭”。把饮茶品茗视同甘泉漱口一般,好不潇洒浪漫。

1939年,中共特别党员杜重石在成都制造反蒋舆论。一方面他发动“蜀德社”的大学生和青年军官,在力所能及的地方,特别是各大学校园和春熙路的漱泉茶楼等地,大摆龙门阵,散布“蒋委员长以最高统帅的身份兼任四川省省主席,一者有失体统,二者无力兼顾,三者也与川人治川的许诺不符”的舆论。别看这只是街谈巷议,成都茶楼里的龙门阵影响谁能小视!

如此雅致的茶楼名字,看来意识形态也排闼而入了,“漱泉”已经有变为“洗脑壳”的架势!而且,出入的也并非名流大款。我父亲曾对我说,记得是20世纪70年代,“漱泉”那里有一些流动烟贩,烟贩仍然有货源,只是档次太低,不外乎是“朝阳桥”、“春耕”、“黄金叶”、“金沙江”、“经济烟”等,那时节,烟枪们老瘾发作,别说卷烟,就是树叶也要点燃抽两口。父亲曾见到烟贩约好5个茶客,点燃一支烟,一人一口,每人出1分钱,吸到第三人时,尚剩约三分之一,他做了几次深呼吸,然后开始猛吸,直到烟头烧到嘴唇也停不下来,急得烟贩赶紧制止,予以“抢救”,烟还剩1厘米长!看来,这是一次亏本的买卖。

张浩明在《春熙路上漱泉楼》中回忆自己早年的情形,说自己“在漱泉楼上逛个半圈总有收获,这‘烟锅巴’捡来拿回家剥出黄黄的烟丝,积少成多,半斤‘烟锅巴’可卖5到7角,对我来说当算巨款,那时一个白面锅盔才值两分。当然这‘烟锅巴’有时也不卖,而是送与隔春熙路不远,住锦华馆的一个瞎眼老人。老人是旧时打更匠,他收了烟锅巴,便会给我们讲‘安安送米’和‘雷打张继保’等民间故事。总之漱泉茶楼是春熙路昔日最大的悠闲去处。它随意亲切,三分小钱可在这里座磨一天;它更是平民大众的,它可以不驱赶一个穷孩子在这儿喝加班茶、捡‘烟锅巴’,它对我来说又是温暖的。现在的漱泉旧址已是一家取着个洋名字的歌舞厅,漱泉虽在春熙路消失了,但它留给我的记忆将珍藏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