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西道孔子”:扬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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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不识时务”的黄门郎(3)

古代不少卓有成就的思想家和政治家,大多给予《太玄》和扬雄以极高的评价。跟扬雄同时而且同事的桓谭说:“扬子云才智开通,能入圣道,卓绝于众。汉兴以来,未有此人。”他还说:“扬雄作玄书,以为玄者,天也、道也。言圣贤制法作事,皆引天道以为本统……《玄经》三篇,以纪天、地、人之道。”桓谭:《新论·闵友第十五》。东汉著名思想家、科学家张衡说:“吾观《太玄》,方知子云妙极道数,乃与五经相似。”范晔:《后汉书·张衡传》。对《太玄》的研究用力最勤、所得最多而评价最高的,是北宋著名政治家和历史学家司马光。司马光认为,当孔子的儒学理论在两汉之际遭到质疑和曲解的时候,扬雄的《太玄》起到了正本清源、拨乱反正的作用,他在《读玄》一文中说:“大厦将倾,一木扶之,不若众木扶之之为固也。大道将晦,一书辩之,不若众书辨之之为明也。学者能专精于《易》,诚足矣。然《易》,天也;玄者,所以为之阶也。子将升天而废其阶乎?”司马光认为,以《易经》为代表的儒家理论是“天”,扬雄的《太玄》便是登天的“阶梯”。

现代的不少学者认为,《太玄》在哲学上有三个突出的贡献:升华了儒家的“人本主义”思想,创立了“相对认识论”的理论框架,提出了“因循革化”的哲学命题。

《太玄》不仅提出了“天、地、人合一”的哲学命题,而且将人的性命置于中心地位,强调“人”是所讨论的一切问题的核心。《太玄·玄文》说:“天地之所贵曰生,物之所尊曰人,人之所大伦曰治,治之所尊曰辟。”扬雄这种思想,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以人为本”,而是为儒家的核心理论“仁学”找到了根据,构建了一个理论基础。

《太玄》还对长期以来使人迷惑不解的宇宙时间和空间问题作出了解释。扬雄在《太玄·玄摛》中,解释了“玄”的运动变化之后说:“是故阖天谓之宇,劈宇谓之宙。”他的意思是说,人的空间观念,是人从整体静定的角度去观察世界和事物时的感受;而人的时间观念,是人从分别运动的角度去观察世界和事物时的感受。扬雄认为,在认知活动中,人是最高地位的认知主体,天和地都是被认知的客体;因此,人既可以用数理的方法去辨析世间万物,也可以用养生的方法去探求宇宙的运动规律。同样是儒学“天人合一”的哲学命题,以董仲舒为代表的其他西汉儒学大师,都是把“天道”视为凌驾于“人道”之上的绝对权威,而扬雄却是将“人心”视为认知活动的根本,天地、宇宙也只是“人心”认知的对象而已。“天人合一”的哲学命题,被扬雄推导成为一种可供操作和实践的理论,这就是所谓“相对认识论”。基于这种“相对认识论”,扬雄主张:人们应当通过对自身的认识去认知天道,通过对天道的理性认识去认知人道。所以他在《太玄·玄告》中提倡:“善言天地者以人事,善言人事者以天地。”

在《太玄》所有的哲学命题中,最具有现实针对性也最具有实践意义和历史价值的,是“因循革化”这一命题。扬雄在《太玄·玄莹》中明确提出:

夫道有因有循,有革有化。因而循之,与道神之;革而化之,与时宜之。故因而能革,天道乃得;革而能因,天道乃驯。夫物不因不生,不革不成。故知因而不知革,物失其则;知革而不知因,物失其均。革之匪时,物失其基;因之匪理,物丧其纪。因革乎因革,国家之矩范也。矩范之动,成败之效也。

按:“因循”相当于“继承、因袭”,“革化”相当于“革除、变化”,“道”是一个内涵相当丰富的概念。这段话告诉人们以下几个基本的道理:第一,对待“道”的态度。不能将“道”视为一成不变的死教条,应当有“因”有“革”,即所谓“有批判地继承”。第二,明确“因循”与“革化”的道理和关系。有“因”有“革”是为了“得天道”和“驯(顺)天道”。但“得天道”才是目的,“驯天道”只是手段,因此“革化”比“因循”更重要。第三,掌握“因循”与“革化”的原则。因为“因循”与“革化”都关系到国家的成败,所以必须掌握好“因”要合理、“革”要适时这个基本原则。扬雄故里的“草玄亭”扬雄“因循革化”的思想,具有朴素的唯物辩证法的合理因素,是一种进步的历史发展观。扬雄始终坚持这种进步的历史发展观来对待时局、判断是非,既使他站到了一定的历史高度,也使他不为人所理解而落得遭人诟病的下场。

扬雄著《太玄》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为“浑天说”寻绎理论根据。

“浑天说”是汉武帝时代的四川阆中人落下闳首先提出来的。“浑天说”是针对“盖天说”而出现的关于天、地形状和关系的理论。

“盖天说”所反映的是上古先民对天地的直观印象——天圆地方。它把人们头上的苍天视为一个硕大无篷的蒙古包,足下的大地就仿佛一个无边无际的棋盘。“盖天说”无法解释许多与天地有关的现象,先秦时期就有人对它表示了怀疑,屈原的《天问》中所质疑的许多问题,就是“盖天说”所无法解释的。与“盖天说”有关的古代历法如《颛顼历》,也逐渐暴露出了它的许多弊病,“盖天说”也因此受到愈来愈多人的怀疑。

落下闳“浑天说”的核心,就是把大地看成一个球体。至于天和地的关系,就好像鸡蛋的蛋壳和蛋黄——天好像一个硕大无比的蛋壳,地有如悬浮在蛋壳中的蛋黄。尽管“浑天说”还不是完全符合科学理论的天体学说,但是它显然比“盖天说”进步得多了。落下闳依据“浑天说”理论修改的历法——《太初历》,也成为中国古代第一部极有价值的历法。

扬雄最初是深信“盖天说”的。但当他跟桓谭一起对“浑天说”展开了几次争论之后,他不仅彻底抛弃了“盖天说”,而且通过认真的思考,写了一篇题为《难“盖天”八事》的论文。

应当说,扬雄写作《太玄》,既有进一步为“浑天说”寻找科学依据的目的,也可以说是受到“浑天说”理论的启发而产生的结果。

总之,《太玄》既是扬雄维护儒学理论所作出的杰出贡献,又是扬雄在哲学研究领域所取得的重大成果。《太玄》不仅奠定了扬雄在中国哲学史上的重要地位,而且对中国的思想文化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有人甚至这样认为:

《易》和《太玄》这两个玄学的主体文本,就像中国思想文化大厦中的两根有生命活性的主栋梁,既支撑起了中国思想文化大厦,又不断先导性地发现中国思想文化与动态历史本身所带来的不适应,从而为中国思想文化不断注入新的活力,使中国文明文化长期保持了青春……《太玄》是和《易》同样重要的著作。扬雄去世以后的千年中,人们越来越意识到《太玄》的重要价值。在扬雄学说的奠基下,中国的“玄学”完全成为了一门数理与义理相兼的知识体系,直接对中国后来的儒、释、道、医、养生和天文、地理、数学等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东汉张衡的“浑天”宇宙论思想,就是直接受益于扬雄的《太玄》江天圣:《扬雄与〈太玄〉》。。四、事“莽”美“新”

汉哀帝元寿二年(前1),年仅二十五岁的汉哀帝驾崩。

一听说哀帝驾崩,太皇太后王氏立即赶到未央宫收取皇帝玉玺,并派人召王莽立即回京。王莽回京以后,以太皇太后诏令的名义,首先罢了大司马董贤的官,然后诏令京城百官和宫中御林军一律听从王莽调遣。

王莽再次当上大司马大将军。哀帝时不可一世的丁氏、傅氏外戚集团及其党羽,除傅喜之外,全部都被罢官免爵;连“帝太太后”傅氏、“帝太后”丁氏、“皇太后”赵飞燕等人,也遭贬黜,夺去“皇太后”尊号。董贤夫妇则在被罢官的当天就一起自杀了。

哀帝也没有子嗣。王莽与太皇太后商议,决定由汉元帝的庶孙中山王刘衎继位,这就是汉平帝。

汉平帝即位时只是个九岁的孩子。名义上是太皇太后临朝听政,大司马王莽秉政;但太皇太后已经七十二岁高龄,朝廷大小政事,实际上完全由王莽决断处理。平帝即位三年以后,王莽又让自己的女儿做了皇后。这样一来,汉平帝完全成了被王莽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傀儡。

王莽于初始元年(9)篡汉自立,正式称帝,国号“新”。九年间,由大司马到“安汉公”,由“安汉公”到“摄皇帝”,再由众人“劝进”让他名正言顺地当了皇帝。客观地说,王莽篡汉完全是一场“和平演变”。这场“和平演变”的成功,原因是多方面的。除了他的姑母汉元皇后对“和平演变”过分信任这一重要因素之外,还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因:

第一,王莽很善于“伪装君子”。

仅就个人的道德修养而论,篡位之前的王莽,生活简朴,勤奋好学,事亲孝悌,执法如山,既不贪财也不好色,可谓集传统美德于一身。今略举数例以见一斑。

王莽母亲生病,朝廷中的公卿大夫、王侯将相都派自己的夫人到王莽家中探视慰问。王莽妻子出来迎接时,竟然被夫人们误认为是王莽家的女仆,因为王莽妻子的装束打扮,竟然跟仆妇们的装束没有两样,令夫人们感到非常惊异。

王莽一直勤奋好学。向名儒陈参学习《礼经》时,从来没有摆过贵族子弟的架子,衣着与一般儒生无二,而且特别尊重老师。其他王氏子弟,无不在声色犬马上与人比高下,只有王莽读书勤奋、对人恭敬有加。

王莽哥哥死得早,王莽不仅很恭敬地侍奉嫂子,而且坚持代替哥哥承担起抚养儿子的责任,像父亲一样地把侄儿培养成才。王莽有七位叔父,加上堂叔父王音,共是八位。除了因为权力之争而对王立不仅谈不上孝敬,甚至还有排斥陷害之嫌以外,王莽对其他几位叔父,都是非常孝敬的。王莽的飞黄腾达,也跟几位叔父的大力提携和栽培有很大关系,尤其是王商和王根。因此王莽给人以“事亲孝悌”的良好印象。

王莽的二儿子王获,一时盛怒之下杀了一个家奴。王莽对王获给以严厉责备,王获不愿承认错误,盛怒之下的王莽竟然亲自处死了儿子。官吏和百姓见王莽如此执法如山,纷纷向他投书诉冤。三年之内,王莽处理了上百起冤案。《太玄经》英文版内页第二,王莽很善于“利用关系”。

为了夺取权柄和巩固自己在朝廷中专权的地位,王莽总是能够不失时机地利用好方方面面的关系,而且又总是能够达到目的,如愿以偿。例如:

王莽二十五岁时还没有入仕做官。他在王凤生大病时,日夜守候在王凤身边。仆人端来汤药,王莽一定亲自尝过之后才给王凤喝。王莽两个多月内,没有脱过衣服睡觉,弄得蓬头垢面,憔悴不堪。王凤临死时,带话给汉元后母子,要他们关照王莽。这样,王莽才被“拜为黄门侍郎,迁射声校尉”,从此进入仕途。王莽的“孝行”也感动了他的另一位叔父王商,以致王商上书给汉成帝,表示愿将自己的封邑分一些户数给王莽。朝中不少很有声望的大臣,也都为王莽说好话,这才引起了汉成帝对王莽的赏识和器重,不仅封王莽为新都侯,还提拔他为骑都尉、光禄大夫、侍中。仅两年时间,王莽就由一位儒生跃居朝廷重臣的高位。但王莽地位愈高,待人愈显谦恭,因此大家对他都有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