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道可道:晚近中国学人珍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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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授业(1)

王礼锡10岁时参照《随园诗话》,写一绝句集呈祖父,遭斥责:“烧了你这诗卷,停三年不做诗,再精读汉魏诗及唐宋人专集,你就得救了。”

钱穆12岁时,国文老师顾子重对他说,如果要有进益,必须学韩愈文。故钱一入中学,即时时诵读韩文,后成大家。他说:“余之正式知有学问,自顾此一语始。”

唐文治16岁从王紫翔学,尝自书“毋不敬,毋自欺”于座右。王尝训诫说:“文章一道,人品学问皆在其中。文章博大昌明,其人必光明磊落;文章精深坚卓,其人必敦厚笃实。至于尖刻险峻,其人必恶;圆熟软美,其人必陋。”后来唐也以师训,转教学生。

戈宝权少年时,戈公振曾赠以一盒积木。盒盖上写有:“房子是一块砖头一块砖头建成的,学问是一本书一本书读出来的。”戈宝权说:“我就是按照这句话去做的。”

张伯苓在私塾上体操课,将水师学堂的哑铃和体操用的棍棒,绘出图样,让木匠制作后,给学生练习,有时自己也一起练习。

张伯苓爱讲鲁哀公问政于孔子的故事(“为君难”),并以此训示学生:作业必须战战兢兢,念念不忘困难,随时随地小心。

张伯苓当南开中学校长时,为学生上“修身课”,写三条标语:“过而不改是谓过矣”;“过则勿惮改”;“马路人告之有过则喜”。写完贴在墙上,与学生共勉。

张伯苓70岁寿辰,其学生老舍和曹禺合写一首贺词:“知道有个中国的,便知道有个南开。这不是吹,也不是唠(意为吹牛),真的,天下谁不知,南开有个张校长。”

丘逢甲仿杜甫作《秋兴》八首,命学生邹鲁和之。当丘读到邹诗的结句:“英雄心上人间事,芒砀当年岂有云”时,丘惊觉告诫他说:“这便是‘彼可取而代也’之气,须善藏。”

王国维在1906年就将美育列为教育宗旨之一。他提出:“教育之事亦分为三部:智育、德育(即意志)、美育(即情育)是也。”

1914年,梁启超在清华学校发表演说,以《君子》为题,先后引用“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及《坤卦》中“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勉励学生,尔后学校即将“自强不息,厚德载物”为校训。

丁文江讲授地质,利用掌故、小说及戏曲、歌谣等,加以科学解释,使人入胜。但他说:“不常教书的人,教起书来真苦,讲l小时预备3小时,有时还不够。”

蔡元培主持爱国女校时,教科书里常渗革命内容,如历史授法国革命史、俄国虚无党(无政府主义者)故事等,理化则注重炸弹制造等。

蔡元培任北京大学校长时,有次他突然问学生:“5加5是多少?”学生以为校长所问必有奥妙,都不敢作答。好一会,才有一学生率直地说:“5加5等于10。”蔡笑着说:“对!对!”并鼓励他们:“青年们切不要崇拜偶像!”

蔡元培对读经有独到的看法,他认为“为大学国文系的学生讲一点《诗经》;为历史系的学生讲一点《书经》和《春秋》;为哲学系的学生讲一点《论语》、《孟子》、《易传》与《礼记》,是可以赞成的”。但是,“小学生读经,是有害的;中学生读整部的经,也是有害的。”

蔡元培主持北大时,请教授不问政治意见,只问真实知识。他请守旧派的刘申叔(师培)教中古文学史、辜鸿铭教英国文学;哲学系的经学通论课同时请崔适(今文家)、陈汉章(古文家)担任,让他们各抒己见,由学生听了相反议论后,自己选择。

李叔同任教于浙江两级师范时,桌上常置明刘宗周的《人谱》。他在书面上写有“身体力行”四字,每个字旁还加一小红圈。

高名凯用英文写清考据家劳格传。当他老师见高为吴昌绶误将“实事求是,多闻阙疑”当做“实事是正,多闻阙疑”的故事作注时,就批了一句:“Why didn"t you to?”高也回了一句:“Why didn"t you do?”纠正老师用“to”之误。

高一涵为毕业学生题字“知之维艰”。胡适见后,在后面写了“知难行亦不易”。蔡元培见到,也写了几个字:“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可谓好学也已!”

邰爽秋任大夏教育学院院长时,讲教育行政学。他说:“荀子说,知易行难;孙中山说,行易知难;胡适说,知难行亦不易;我邰某说,知易行亦不难。”

1917年,辜鸿铭在北京大学开课。他第一天进教室,就和学生约法三章:“我有三章约法,你们受得了的就来上我的课,受不了的就趁早退出。第一章,我进教室时,你们要站起来,上完课要我先出去;第二章,我问你们话或你们问我话都得站起来;第三章,我指定你们背的书,你们都要背,背不出来不能坐下。”学生认为前两条好办,但第三条有困难。但要上课,也只得勉为其难了。

沈兼士和陈寅恪讲课时,总是闭着眼讲;到下课时,才睁开眼睛,走出教室。

陈寅恪在大学讲授历史。他对学生说,凡是他本人没有特殊见解的,不讲。因此他上课可以不点名,而缺课的人很少,是当时清华听课学生最多的一位导师。

陈寅恪讲白居易《长恨歌》,第一句“汉皇重色思倾国”。为考证这个“汉”字,他旁征博引,就讲了四堂课。

20年代,清华国学院讲课有三种方式:一如梁启超,不发讲义,也不用讲稿;二如陈寅恪不发讲义,却有讲稿;三如黄节,发讲义,而且就是一部书稿。

马相伯在复旦公学首创演说术列入教育课程,规定学生每次只能说5分钟。

余嘉锡在辅仁大学讲课,据说只发过一次脾气。上目录学课时有个学生在后面讲话。他说:“我讲这种目录学,不但你不配说我不好,就是当代的任何国学大师也不敢批评我讲得不好。”

熊十力在北京大学教授哲学。学生问他死后轮回的事,他说:“你们未有死,问它做什么?照理,死后还是有的。”

陈介石在北京大学讲诸子哲学,讲了一学期,才从伏羲讲到周公。有次学生问:“先生这样讲,什么时候可以讲完?”他说:“哲学无所谓讲完讲不完。若要讲完,一句话可以讲完;若要讲不完,永远也讲不完。”

陈汉章好记忆,过目不忘。师生朋友质疑,随问随答,不加思索。在北大授课时,以笔代口,在黑板上书字,洋洋数百言,从不带抄本,俱出自记忆。学生下课查对原书,无一失误。众人皆以为神,称其“活书橱”。

夏曾佑在北京大学教授中国民族史,慕名听讲者达百余人。他写在黑板上的字工工整整,可只有洋钱那么小。学生要求他写大些,夏曾佑诚恳地说:“我只能写那么大。”

钱穆在北京大学教书时,送给选读古代史的学生人手一册自著《老子》。他说“老子”无此人,什么“河上丈人”、“荷篠丈人”、“老莱子”等都可以说是老子。

钱穆上古代史课,所列参考书只有《史记》和他自著的《先秦诸子系年》。他提出《史记》要精读,但又指出书中的不足之处。

陶行知为晓庄师范学校造一图书馆,名为“书呆子莫来馆”。他说,此图书琯,专为用书而设,非为书呆子而设也。

陶行知在学校的墙壁上写有一横幅,以示节俭之意:“公家一元钱,百姓一身汗,将汗来比钱,化钱容易流汗难。”

徐特立在长沙一师时,提倡“不动笔墨不读书”,由此改变学生读书贪多求快、不求甚解的读书风气。

徐特立在日记(1940年2月18日)中写道:“遇着陈云峰先生(长沙城内一有名举人),从此以后我走上了读书的道路。”

陈云峰介绍徐特立看两本书,并送他一把扇子,上写道:“读书贵有师,尤贵有书。乡村无师又无书,但书即师也。张之洞的《书目答问》即买书之门径,《輶轩语》即读书之门径,读此二书,终身受用不尽。”

闻一多于古文字学每有新见。某学生跟他先谈新诗,然后听他讲古文字学,不久该生便有文章发表。每当同闻一多谈后,此人总有文章发表,还说闻一多曾有此说;其实是错的。他人问闻,为什么不揭穿。闻只是一笑,不再往下说了。

吴景超在清华指导课上说:“学社会学的人,最好是做县长。”

章铁民教书有独特的解释,如庄子《逍遥游》,他解释为上海话“自由自在白相相”。

雷海宗讲清朝捐官制度,说补缺取决于二:一是捐钱之多寡;二是仪表之优劣。在仪表方面,当时没有照片,也不时兴画像;他只用8个字作为注释说明:“同(长方脸)、田(圆脸)、甲、曰、用、由(上尖下宽)、申(中宽而上下消瘦)、中”等。讲完对学生说:“现在你们可以互相研究,看自己属于何型。如在清朝,这将决定你们的命运。”有学生说:“雷先生的脸型是由型。”雷不觉莞尔说:“不错不错,我就是由型,做官没有希望,所以只好教书。”

沈士远在燕京大学讲授国文,一学年才讲完《庄子·天下篇》,由此获得“沈天下”之称。无独有偶,马幼渔(裕藻)在北京大学讲授,一年中亦仅讲《天下篇》一篇。两人均为章太炎得意门生。

吕复(剑秋)任燕京大学专任教授,按例不能再兼他校教职。有不知者,往请其担任钟点教授。吕说:“我从前是在胡同口拉散车,谁给子儿(铜元)就拉谁;现在拉上洋大人的包车,恕不另卖了。”

邓之诚在燕京大学任教时,最爱穿一件灰布长袍,外罩黑马褂,头戴一顶红疙瘩瓜皮帽,足登礼服呢布底鞋。每到上课时间,邓必定按时健步如飞地走进教室,双手捧一叠书,目不斜视,走向讲台,把书往桌上一放,摘下帽子,向同学们深深鞠一个90度的躬,然后用浓重的四川口音开讲。

邓之诚任教时,对学生的学习要求相当严,课后要求学生整理听课笔记,还要用毛笔誊写清楚,再交他审阅。

徐志摩在光华大学授课,有一次领学生至荒郊。他自己坐在坟头,学生均坐荒草间。徐说:“这里是小鸟的歌声,那边是微微的春风;这边是烂漫的野花,那边是潺潺的流水。总之,这便是诗。”

徐志摩有次上课,带来了-只很大的烟台苹果,一边吃,-边讲。他对学生说:“中国的东西并不都比外国差,烟台苹果就是好!”

赵家璧念书时,向老师徐志摩求教读书的办法。徐志摩说,“书是一张‘网’。各人都有自己去接近文学宝库的方式与途径。但要记住,你接近的正是一张层层相连、环环相扣的‘蛛网’。”

徐志摩讲演、上课有个习惯,是拿着讲稿当众宣读。他说自己这是模仿牛津大学的方式,并非不会讲演,才照本宣读的。

胡明复历任上海诸大学教授,课程繁重,从无倦意。他说:“一人若能为三人之事业,或一日能为三日之工作,如此,则不啻将其生命延长三倍。若寿至三十而殁,亦与寿至九十岁无异。”

刘伯明主持南京高等师范时,主张哲学和史学应互为表里,人类文化以思想史为核心。

陈则光治学严谨。对学生一万多字的读书报告,他的批注密密麻麻,有商榷论点的,有校对史料的,也有改正标点符号和错别字的,批注的字数同原文不相上下。

吴梅上课,全室满座。他常对学生说:“治学宜口诵笔书;由博返约,诵之熟,则可得古人之同;笔下勤,则能见古人之异。”

任凯南对学生说,你们在30岁以前,应该大胆发表一点东西,好坏没有关系;不然的话,过了30岁就难得有勇气拿出自己的东西来了。他自己就终生没有出过一本著作。

林纤(畏庐)不满学生梁鸿志、黄浚所为,多加规劝。两人亦以恶语相加。且梁自号“非庐”,黄自号“无畏”。林亦不以为然,只说:“吾不怨其叛师,而忧其叛道,终忧其叛国也。”后二人果沦为汉奸、内贼。

山西大学教授张贯三任文科学长,主张不读秦汉以下的书。每次到校讲课,必自备汽车。但开始时,却严禁学生骑自行车,于门前高悬一木牌:“不准手足并行车进门。”

林迪臣在杭州办了三座新学堂。他规定三校学生,人人必读由他编撰的《求己录》一书。此书搜集中国自古以来的殉道精神,以劝学生明于责己修身。

赵锡雷为学生开讲会计学,十几门课程由他一人包。上课时即使带书,也只是放在桌上,最多用一张纸片,写着要讲的章节小标题。他规定学生必带书,但平时不许打开,只有讲到整页表格时,才与学生一起打开书,对照着讲。

柳诒徵为毕业生张其昀纪念册题“守约”两字,认为读书不宜广,而宜专,免得浪费时间。他说:“重要的书宜分精读与浏览两类。对精读者,必须自始至终,丝毫不苟,一字一句加圈加点,虚心涵泳,融汇体察,如此方能贯通领悟。至于浏览者,仅系供参考之用,庋藏储备,随时调阅,能提要钩玄,明其大体即可。”

数学家何鲁任中国公学校长时,常有女生收到男生表示爱情的信。于是他召集学生讲话:“男女双方的不自重和不应该,这是必须注意的。”但又说:“校长我在年轻的时候,也曾写过‘妹妹,我爱你’的信。”

林纾在闽学堂上课,有次讲授韩愈《祭十二郎》。他以凄楚哀抑声调,朗读头一句,“呜呼,余少孤”五字,很多学生情不自禁哭泣。此事轰动全校。讲解这五字,历时l小时还未结束,连上4堂课才讲完这一篇。

吴世昌治学注意创新,从不写无新意之作。他要求学生:“你所写的论文,如果是在现有的100篇当中,再加上你-篇,成为101篇,那就没多大意思;你所写的论文,应当是某一方面的第一篇。”

刘盼遂对学生谈读书时说:“第一是经书,第二是史书,第三是小学。”还说:“历代关于经书的注释浩如烟海,我们没有古人那么多时间,所以读书只要能读懂原文,就不要逐条看注释,不然.头发白了。一部书还没有读完。”

冯文潜教授西方哲学史,要学生张世英熟读柏拉图《理想国》和梯利《哲学史》。每读完一章或一节,都要合上书本,用自己的话把原作的大意写成读书报告,个人的评论则写在正文一侧,这样原著就记牢了。

陈子展教授国文,发现全班学生套用通用之文章公式,即戏制横额“呜呼”和联语“人生于世何也盖;由是观之岂不哉”榜之于门。并诫学生,凡作文犯此16字者,罚令重做,再犯须自打手心。全校大哗。但此后,学生亦相戒而不敢复用文章公式。

“五四”后王任叔(巴人)当小学教员,讲究设计教学法。他说:“这确实叫我演了不少猢狲戏。一个猢狲,带着一群小猢狲,这么那么的,一天演到晚,倒也十分快乐。”

吕思勉早年在青云中学教书时,每逢轮到他上课,从不叫学生去买教科书,也不专门印发讲义,全靠口述,内容处处引人入胜。学生都感到听他的课简直是一种享受。

吕思勉在大学开宗教课,他只用3小时就把佛教大小乘教义、中国佛教主要派别在理论上的异同、得失,讲得清清楚楚。

萨孟武在南京教书时,有学生故意提问:“萨氏出自何处,何以不见于《百家姓》?”盖以其姓氏特别,来源不详。萨教授闻之说:“萨氏出自蒙古,来自元朝,不见于《百家姓》者,因萨姓高出一般百姓之上也。”某生知为所嘲,大惭。

胡适教授伦理学,主张学生多看侦探小说,因为侦探需用科学实验方法。

胡适在中国公学毕业典礼上对学生说:“你们现在离开母校了,我没有什么礼物送给你们,只好送一句话:不要抛弃学问。……达尔文一生多病,不能多做工,每天只能做一点钟的工作。你们看他的成绩!每天花一点中看10页有用的书,每年可看3600多页;20年可读7万页书。7万页书可以使你成为一个学者了。”

洪业任燕京大学教务长时,为培养学生的历史感,每每第一课让学生以“我是谁”为题作报告,考查自己的族谱、历史渊源及出生地背景。

洪业在燕京大学开史学方法课;他说:只要你掌握了5个w,你就掌握了历史。5个w是(who)(谁)、when(什么时候)、where(什么地方)、what(什么事)、which(哪些)。但学生后来听到陈寅恪讲课,感到洪业还缺第六个更大的w,即why(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