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道可道:晚近中国学人珍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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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书迹

翁同和被削职回乡,常熟知县朱某求翁字,不得。朱某乃严询其仆查问翁起居等况。翁愤甚,即每日作汇报条讽刺之,如“今日洗足,请老父台驾临看管”等语,朱某得条,仍裱成条幅张挂。翁知之大窘,只得以手书屏交换。

康有为一生喜到处题字,写字无数,他最喜欢写“开张天岸马,奇逸人中龙”一联。

康有为为广州、肇庆水灾写字义卖,每天求书者二三十人。康让刘海粟每天临摹对联十余幅,由他选定,凡认可的,加盖“康有为”,“维新百日,出亡十六年,三周大地,游遍四洲,经三十一国,行四十万里”等两印章。

杨度写字,每天清晨要家人磨出大碗墨汁,后来用一个简单机器代手磨墨,不然,就供应不上墨汁。

张大千十几岁时,在上海跟大书法家李瑞清学书法。李要他听谭鑫培的戏,说:“谭的唱腔抑扬顿挫,如同书法的运笔。尤其谭的收音,就像写字的收笔,精神饱满,而非一泻而尽。”

柳亚子写得一手别人不易看懂的好草字。有次他给朋友写信,那朋友看了又看,研究了又研究,还是有很多字不能认识;心有不甘,便把它们一个一个地剪下来,贴满一张纸,寄回给柳亚子。不料柳也有几个字不能辨认,他只得期期艾艾地说,“这……是要讲文理的。”

柳亚子写字潦草。他在给曹聚仁的信末附言说:信中的字“你如不认识的活,我当面念给你听”。

柳亚子写字不计工绌,自认为书法“糟糕”,自到香港后,却因求者过多,竟卖起字来。他卖字,不论中堂、立轴、屏条、横披、画下、扇面,每件润例均港币百元。

谭延闿因求书甚众,乃令幕僚之擅书写而又善于仿效其书法者代为挥毫。因图章印泥,甚至所用之笔绝无相异,故考证谭氏遗墨真伪大为不易,

清道人(李瑞清)在上海卖字,初订书例,内中称:“周秦汉魏六朝唐宋元明清等字,无不能写。”适杨钧由湖南来上海,见之问他:“若欲开照相馆乎?余以为君岂能尽能,能亦无味;自窘自绳,殊可不必。”李听了方始清楚,遂援笔改订。

马一浮书画润例,先有声明只写一年,并订二条规则:(1)一律不题上款;(2)他人书画碑帖,真赝杂出,凡有友朋见属,概谢不应;(3)凡自作诗者请他写,皆以一首为限,过此弗应。还有无介绍不书,立索不书,祠墓碑表寿序等联、市招征启及讣告题签,一概不书。

马一浮曾为杭州“石氏眼科医院”题额。他说:“余苦目疾,久不愈,石君为我悉心治疗,既愈,概璧余酬。诘以故,曰:愿得某书一额,于愿足矣!余感其意而乐为之书。”

章太炎给杭州大井巷书“张小泉剪刀”五字,“剪”下省去一刀。老板持而请释,章说:“刀”明明在旁,何用再书?此后顾客皆认“前”为真正的张小泉,其他皆假。

章太炎写条子要仆人买肉作羹。但是仆人跑遍苏州城内各肆,最后两手空空回来,对章太炎说:“你写的字,他们看了都说没有。”原来纸条字迹潦草,将“肉”字写得与“月”字相同了。

章太炎写字不满意,即置于废纸篓,这些墨迹却被仆役出售。章察觉后,把字纸戳破,丢在废纸篓里,以为稳妥。不料仆役将它装贴补齐,仍旧拿去出售。

章太炎晚年为人开药方,写的是金文,药店不认得。事后章太炎愤然说:“不认识字,开什么药店。”

汪东用章太炎名义创办《华国月刊》,所需经费用章名义卖字筹集。其实字是由汪东代笔的。他模仿章的字,几可乱真。每隔一时,汪东就将写好的字捆成一捆,送来请章亲书下款和盖章。

陈独秀访沈尹默,一见面便说道:“你的诗作得很好,但字俗入骨,可谓‘诗在天上,字在地下’!”沈闻言,痛下决心练字,终自成一家。

沈尹默在北大任教时,常把米芾手迹照片揣在口袋里,有空就拿出琢磨。

沈尹默于帖学精到之致,潘伯鹰曾比他为柱下老聃。

沈尹默在重庆,某天他临摹米芾临本兰亭序,并参以褚(遂良)临本,写后自感不满意,扔在字纸篓里,被于右任发现,即取出欣赏,并裱褙。

周作人“苦雨斋”横幅为沈尹默所写;侧房“假药庐”为俞平伯写。

胡士莹中学时代已写得一手好字。尔后他抄录乡邦文献和古旧小说,天天学书,自称:“春夏秋冬一百年,正草隶篆三亿字。”

齐燕铭在大学时以写楷书得名,后因有同学写得比他好,就改写隶书和小篆,故其擅长三种书法。

贺天健青年时学书法师赵仲穆,写得一手秀丽小字。到上海后,行家看了他的字说只能给人当抄写员,要他改学张猛龙和张黑女,习隋碑和汉碑。贺天健于是从头学起,至使后来书法丰满挺拔。

钱钟书读小学时,写小楷用墨甚淡,难得有一字能规矩地写在方格里。但先生却常以“眼大于箕”、“爽若哀梨”,评述他的文章。

刘云若写字极小,用毛笔,且从不写草稿,亦不作修改。排字工人因字迹太小,有时要用放大镜方能看清楚。稿纸一般用红格纸,字小行密。刘有时身边无稿纸,辄撕报纸边一条写之,亦足敷一日之用。

吴子深字学董其昌,把家藏董其昌字帖取出,又请李根源在民间广泛收集董氏法书,请人刻了100块董字的书条石,他朝夕临摹,由此写得一手好字。

郑逸梅和尤半狂均拙于书法。郑自称涂鸦之笔为“鸦字”;半狂也自称横行之笔为“蟹字”。

刘师培书写拙劣,却还想卖字。黄侃说:“你只要写‘刘师培’三个字去卖就够了。”

于省吾认为郭沫若书写的“戈”在书法上不足为取。

王遽常八九岁时,见家藏成亲王永瑆帖,想临摹。父亲以为其性偏刚,乃授以欧阳询《九成宫碑》。

舒同幼时家贫,乃削竹为笔,调泥为墨,习字于青石板上,9岁已小有乡誉,后书法自成一体--“舒体”,又称“七分半书”,即楷、行、草、隶、篆、颜(真卿)、柳(公权)各取一分,取何(绍基)半分。

马君武为学生写字,来者不拒。有次他为某学生写字,写了一条上联后,那学生讨好说:“马先生的字,就好像于右任先生一样。”马不悦说:“不好说于右任的字像我吗?”把笔一搁,坐在沙发上不写了。

刘半农和钱玄同相见,便各自夸:我的字至少总比你写得好!

钱玄同曾在北平公味斋素菜馆对蔡元培说:“你写的字这样蹩脚,怎么让点了翰林的。”蔡笑说:“因为一位主考喜欢黄山谷的字,他说我写的字像黄,所以取了。”对钱所嘲,不以为然。

蔡元培为刘海粟创办的上海美专礼堂落成,题了四个大字:“宏约深美”。刘海粟说,这四个字是他研究过古今中外许多大学问家后得出的科学结论。

邓散木的书法是从萧蜕庐的,刻印是从赵古泥的,且书和刻都有青出于蓝之誉。

吴稚晖尤擅篆书,又明医理。有次为妻诊脉开方写了篆书,药店不识,吴发怒说,“你们竟连这也不识,如果我写了石鼓文,又将怎样呢?”

张钰哲能写一手好字,尤其是隶书。陈遵妫向他索字,他以荀子名言书写条幅相赠:“勿说人之短,勿道己之长;施人慎勿念,受施慎勿忘。”

任二北(字仲敏)精小篆,尤工画印,题字署名不用印,却是临时画印;常画一印“伯叔之间”。任说:“乃仰慕邓石如(顽伯)、赵之谦(撝叔)之意也。”

黎锦熙为人写字,如一半汉字一半国音字母拼音,只收一半的钱;若全部用国音字母拼音书写,则分文不收。

吴承仕为学生鲁方明(余修)写立轴,有“黑渊水深色如墨,传有神龙人不识,池上架屋官之祠,龙不神,入神之。”

吴承仕会客室挂有其师章太炎小篆书:“为学日益,为道日损。”吴亦有自书小篆联:“松间明月长如此;世上浮名何足论。”

陈衍去广州讲学时,曾为人作书。一次,有位贪小的人送钱要写一幅大字,后又要求免费写一小斗方。这人走后,陈愤怒地说:“买一口大棺材,还要带一口小棺材。”

李叔同在上海《太平洋画报》任文艺编辑时,曾以隶书笔意写英文莎士比亚墓志,与苏曼殊为叶楚伧所作《汾堤吊梦图》同时印入《太平洋画报》,为时人称为“双绝”。

田汉自幼写得一手好字,8岁时就开始替人写门联。他喜欢写字,凡有人索字,都高高兴兴地去写。因为他觉得这是练习写字的好机会--不必自己去买笔墨纸张。

蒋百里曾向张宗祥提议合作一书,上半部论中国书学在美术界的地位,下半部论中国书画源流;并议定蒋写上部,张写下部。后张书成,送上海印了几百部,蒋始终没有写出来。

蒋百里晚年爱好书法,于汉魏以来碑帖时有临摹,作为逍遣。他认为文人伏案作书不佳。作字之法,手腕臂指而外,尚须用力于腰足之间;故所作书皆以素纸悬壁上,奋笔而书,全身俱到。

30年代,上海有个青年跑到南京找于右任,要求安排工作。于问他有什么特点,他说,“别的不敢讲,这四年来朝夕临摹老先生的字,稍有可观。”且拿出一幅仿于字帖。于笑而不答,派他一个小差使。人们去问于,想必此君摹仿到家了,才受青睐。于笑着说:“并非有所厚爱,怕的是他找不到事,在外面‘鱼目混珠’。”

于右任中年写草书,每日仅记一字,两三年间,可以执笔。他说:“楷书如步行,行书如乘轮船、火车,草书如坐飞机。”

于右任为人写字,最喜欢写的是《礼运·大同篇》。

于右任每回故乡三原,总要上明德亭饭馆。他尤爱尝厨子张荣的“辣椒煨鱿鱼”,曾挥毫题“名厨师张荣”五个大字。明德亭为此做了匾额,悬在门上招徕顾客。

于右任搜集历代碑刻和名家法帖,曾领衔发起成立了“中华草书社”(即标准草书社)。他在-幅画上题诗说:“自乐琴书岁月长,庭前初放早梅香。闲听爆竹更新历,富贵花开供画堂。”

1940年,于右任办理了正式移交西安碑林的手续,共计捐赠历代碑刻329石。其中有北魏墓志中的精品56方和国宝《熹平石经》残石。西安碑林是中国六大碑林之首。

有人问吴翼修,于右任、马良(山东人)和吴佩孚三人书法的优劣。吴说:于师法六朝,不同凡响;马良的字,尽是茨尖,犯书法之大忌;吴佩孚的字,不见得好,他的梅花画得不错。

罗君惕善书法,其作品曾参加日本东京书画展览,所书钟鼎文被于右任赞为“近二十年来无此作”。

沙孟海14岁以抄写《修身教科书》练习小楷,并规定,如写错一字,就整页撕掉重写。

沙孟海有二事是仿吴昌硕的,一是学吴写各种字体;二是说话声高大。他说:因为吴耳聋,我也耳聋。

沙孟海在校教书法,常对学生说:“不要学我,要取法于上。学我所写的,那就变成我的师兄弟了,如专学我,在我的圈子里兜是兜不出来的。”

1933年,陶行知在上海卖文卖字卖演讲订立润格,遍发报纸附以小启称:“狐狸有洞鸟有食,乡下先生难度日,风高谁放李逵火?武训讨饭也不易。自杀不成怕坐牢,从来不演折腰戏,众谓我曾做书呆,便教出卖书呆气,书呆之艺卖与谁,开张岂必有生意?女生卖艺被开除,先生卖艺可遭忌?那里管得这许多,硬着头皮试一试。”

30年代,陶行知开设卖艺馆(卖字、文章、演讲)于上海。聋道人(曹聚仁)在《涛声周刊》致以贺词:“秀才出卖书呆艺,城隍庙里有同志;大脚娘姨寄家信,一只八开写一次;如意楼上《玉蜻蜓》,双档合响《朱砂记》,对尺红纸写斗方,吉庆平安元亨利;如今博士来下海,要同阿拉抢生意;真真勿怕难为情,金字招牌挂毛厕。耐阿看见梅博士,天蟾舞台唱家戏,多少马丹与密司,勿见梅郎宁可死;耐阿看见小黑姑,大家捧场大家吹,花篮排得密密层,挤破茶楼勿算事;耐阿看见小糊涂,挂起葫芦来问字;麦克麦克大洋钱,细批流年二十四;耐个博士勿识头,下流坯子无大志,喝过西风喝北风,看耐还要试不试?”

许德珩唯爱书法,随身几件宝:纸墨笔砚、《书谱》(孙过庭)、《十八家诗抄》、《唐诗三百首》和半导体收音机,即使住院治疗或到外地视察,也忘不了带上。

王蕴章喜作楷书及篆书,而不工草书。偶写草联,钤有“草草劳人草草书”一小印,表示至歉。

钟敬文字写得很小,赵景深称他“仔细得有如做簪花格的卫夫人”。

谢无量擅书法,可是写件例不钤印。他认为,书法之美已充分表现于波磔点画中,钤印未免多此一举。

谢无量卖字,总写自己的诗,写出来就被人买完。于右任说谢的字是“干柴体”,笔笔挺拔,别有韵味,是受朱熹的影响。

抗战时,萨镇冰住贵阳东山畔阳明祠,为求字者书写小屏条。其所作短诗,近似白居易。

1946年湖南遭受特大旱灾。湖南籍作家沈从文在昆明报上刊登启事,立下心愿,卖字赈灾。启事中写道:湘灾严重,死亡太多。我会写几个草字,想义卖100件,全部作赈灾捐款。

《马凡陀山歌》将付印,袁水拍为封面而踌躇。有人建议请戴爱莲题签,戴亦同意,问道:“是不是要小孩子的笔迹?”遂于哄堂笑声中一笔不苟写成。

苏州寒山寺中刻碑之唐张继《枫桥夜泊》诗,原由明朝文征明书写。太平天国时毁于战火,后由俞曲园重新写刻。抗战期间,日本侵略者将此碑连同寺钟都劫运到东京陈列馆去了。1947年,吴湖帆因国民党元老张继与原作诗人同名,乃请他重写此诗。不意张以其所擅章草书成后,翌日即急病逝世。此书便成为他的绝笔。后吴将张书重刻,诗碑再树寒山寺中。

解放初,陈毅推颂马公愚字,请他题匾“上海市人民政府”。

傅斯年任台湾大学校长时,经常赴台北南高街两家书店,和那儿老板混得很熟。他还替一家书店写了幅中堂,全句是:“读书最乐,鬻书亦乐,既读且鬻,乐其所乐。”不但流露自己乐趣,也替书商找出卖书的趣味。

方纪右手残废,但他练习以左手习字,反复临摹,终于以近20年时间,练就左手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