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娘子人家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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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她早细看过和她对打的那个年轻人的实力了,空有蛮力,缺少技巧,黄如金并未放在心上。让她有些始料不及的是新来的监考官,竟然是吴定。

为防止作弊,监考也是随即轮流的,初六那天,黄如金这一场,正好轮到吴定。

吴定原在左烈手下做参将,左烈前去明德门前给他下了令,若自己死或黄如金死,他就自封金吾将,投靠太子门下。如今东宫情势已定,吴定自然便还坐在老位子上,当朝金吾将,正二品。

不过眼下太平盛世,练武的后生日趋减少,这两年武试都呈颓势,早已不复当初人才辈出的繁华年代,吴定其实来得并不怎么情愿。

他没指望能在武场上淘倒什么宝,只当是走走形式,因此有些心不在焉,来时还在打瞌睡,众人只看着他似在监台上正襟危坐,其实这厮早已神游太虚之外。

黄如金从休息室里出来一上场就认出了他,吴定这个人,打瞌睡很有一套,半睁着眼也能睡着,黄如金瞟了一眼便知他根本没看,也就放下心来。

武台上的小伙子颇为勇猛,她心想这一场就要断送他的前程,一时心中有些可惜,不免又拖了一会儿,这一拖就坏了,吴定晃了晃,竟然醒了。

黄如金仓促交手,那年轻人被她一掌打下台下,直接出局。

吴定立刻招手,旁边的小官匆匆跑下来,招呼黄如金上监台,说大人有话要问。

她不得已,只好低头上去。

吴定眼睛几乎已经瞪成铜铃,他手边还放着黄如金的资料,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田金,二十,河北保定人氏。”但眼前的人,分明就是黄如金。

田金,名字里也有个金,会这么巧么?

户籍资料都是在西域伪造的,黄如金一时想不起什么假名,只记得去广安园听戏的时候倒是有个化名叫田金,因此顺手就叫了这个名字。

吴定盯着她的文书,挑眉问,“叫什么啊?”

“回大人,小民姓田,单名一个金字。”

吴定是左烈手下的兵,虽然看着人模狗样的,其实私下里也就和大家一个德行,黄如金并不像一般的武生那般惧他,因此答得字正腔圆,很是流畅。

每个考生都有一卷基本资料的文书,此刻她的文书就放在旁边,吴定想必早已看过了,上头写得清清楚楚。都知道了还问个毛,黄如金心中腹诽,不过嘴上依旧还是恭恭敬敬的。

声音有点像,又有点不像,吴定一时竟犹疑起来,轻轻嘶了一声,又瞪大眼睛盯着黄如金看。

“哪里人啊?”吴定拖长了调子又问。

黄如金拱手道,“小民家在保定徐水县十里铺村,家中有个老母亲,还有三亩地和一头牛。”

“谁问你牛了?”吴定恼喝了一声,心想黄如金才不会这般婆婆妈妈呢。然这年轻人实在和他长得太像,他心中一转,又问,“你不在家里种地,跑来武场做甚?”

黄如金一身正气,总喜欢打抱不平,若问她这个,她势必要答得豪情满腔。

吴定这样想着,便立刻又目不转睛盯着她看,眼中满是希冀。

黄如金嘿嘿一笑,“混口饭吃。”

吴定当即大喝一声,拍桌怒道,“武场肃穆,哪个武生不都是为保家为国,你个没出息的,竟敢说混口饭吃?!”

黄如金低头,也不争辩。

吴定气了半晌,却只见她低头拱手站着,也不说话也不走,顿时来气,连连摆手,“去去去!”

黄如金这才低头拜谢,飞快下去了。

吴定是个粗人,虽不曾细想,但心中始终还是觉得怪异,回去便把这事往东宫里报了,当夜,林愈就知道了消息。

晚上黄如金正在她的小木板屋里睡得香,忽而就听到外面砰砰的敲门声。

她只当是哪个同场的恶作剧,不让她好好休息,便就翻了个身,捂住了耳朵,也不理会。

片刻之后,敲门声不消反响,黄如金将枕头盖在了头上,心中腾得升起一股怒气,都多少年了,武试怎么还是这样!

这都是好些年的老戏码了,半夜总有人不干好事企图扰乱别人休息,只因也没什么大坏事,小纠小纷的不好算,也就一直没被禁。

就比方说现在,若是同场的人敲门,此刻开门,出去定然就是一盆冰水,要是开了,必然被浇得她五脏六腑透心凉,明早脚步虚浮上不得场。

她哼了一声,碎念道,“你有雕虫小技,姐姐我有火眼金睛!”

外头敲得越响,黄如金只睡得越平静。

板屋里头都是铁制的门闩,那敲门声安静了片刻,忽而又开始细小尖利起来。黄如金仔细一听,吓了一跳,外面竟是锯齿声。仿佛有人拿了兵器,在锯她的门板。

她伸手往枕头下探去,将一把弯弯的匕首握在了手心,心想那人若是进来,她就一刀捅死他。

这匕首是阿萨里送的,据说也是宝物一件,黄如金有心要拿劈海破涛刀去试,被阿萨里给拦住了,她猜想这东西约莫也就是块好点的铁,也没那么神奇,不过杀人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

匕首小巧精致,方便携带,在没带刀的时候,黄如金一般就将这匕首带身上防身。

锯木声越来越快,黄如金感觉门板已经快要被锯成两截,外头的月光已经透出一条缝进来了。

周围的人也竟睡得死,这样大的动静,居然也没人起来看。

黄如金握紧匕首,起身站到了床前,等着门板下半截掉下来的声音。

那人在外头将门锯了一半,忽而停手,似乎等不及了,只用力一踹,门板便霎时从中破开,他立刻从门中钻进,一把上前便搂住了黄如金。

黄如金的匕首,正抵在他的胸口。

只要这人再往前动半寸,匕首就会刺穿他的胸口。

那时别说是恶作剧,小命也必定难保。

匕首口锋利尖锐,一下子就划破了那人的衣裳,黄如金察觉到前方微微的阻力,刀锋已经抵到来人肉身上了。

他也不松手,就这么死死抱着黄如金,黄如金本欲再往前刺,不知怎的,竟忽而下不去手。

半晌之后,那人吃吃笑了,手掌往上,摸了摸她的头道,“还是这么凶。”

黄如金闻声顿时将匕首往横一拉,嗤啦一声,在他胸前划了一大条口子。

血腥味霎时往空气中逸散开来,黄如金一脚将林愈踹开,冷冷道,“林大人,好久不见,你怎得也变得这般禽兽了?”

这一刀虽然不深,但却够疼,皮肉伤也是伤,都是疼在肉上,林愈当下也立即咬牙,差点就哼出声来,他忍了忍,又道,“还是这么狠。”

木板屋很小,黄如金往后退了一步,基本就靠在了墙上,月光从破了一半的门外溢进来,照得屋中敞亮,林愈胸口红红的,沾在白袍上,分外显眼。

黄如金原本还是板着一张脸,看见这情形,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她转过手腕将匕首给收了,又插在了腰上,抱着双臂笑道,“哎呀,林大人也有衣冠不整的时刻呢。”

林愈急急忙忙从宫里赶出来,一路已跑了许久,就为见她一面,好不容易见着了,没有安慰不说,还被割了一刀,此刻眼见黄如金笑得没心没肺,不禁唾道,“狼心狗肺!”

“狼心狗肺的人,你还记着干什么?”

黄如金撇了撇嘴,“谁让你来了!”

“我有病,见不着你就心焦,非要被你揍一顿心里才舒服,你越是狼心狗肺,我越是放不下行了吧?”

林愈恼怒地看了她一眼,“如今身上越疼,我越舒服,成不成?”

本来是他先无礼,黄如金方才小小教训他一下,如今林愈说得委屈,黄如金竟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只好干咳,“那什么……”

林愈看她左顾右盼,便又道,“我胸口还留着血呢。”

黄如金抬头白了他一眼,“你还杠上了?”

然而终究是她理亏,黄如金只得翻包袱里的东西,准备给他上药。

武试之时,难免有个小伤什么的,药品绷带这些东西,都是随身携带的,林愈刀口并不深,她不怕他有什么事。

黄如金转身将灯给点了,一想,又觉得有点不好,还是弯腰将地上的半块门板给捡了起来,勉强嵌在了门上,这才冲林愈道,“脱衣服吧。”

林愈微微一笑,立即顺从地将衣服都给扒了,他坐在床上斜斜朝黄如金望去,笑道,“黄如金,我怎么觉得你是故意的?”

“我呸!”

黄如金将药瓶子往前一伸,就递到了林愈面前,“得,您自己上。”

“你伤了我。”

林愈灼灼盯着她。

他是真有这样的本事,一双眼睛盯人看着能教人活活给烧死,黄如金只得上前,两人盘腿而坐,在床上相互对着,她低头将药粉均匀地洒在林愈胸口。

这位子实在有点尴尬。

林愈是坐着的,药粉多半都落在床上了,黄如金一看浪费了不少,口子还长着呢,当即又喝道,“坐什么坐?你给我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