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子乘舟,泛泛其景。愿言思子,中心养养!
二子乘舟,泛泛其逝。愿言思子,不瑕有害。
——《邶风·二子乘舟》
宣姜年轻淡漠的容颜在臣民的议论声中一闪而过。时光好像谁也不曾惊动,悄然前行了十五年,寿和朔已经长大了,当日的垂发小童,已经长成了堪与姬汲对抗的男儿。不止是身体,还有心计。
寿是仁义温顺的孩子,他敬爱着自己的大哥,从未有过非分之想;朔却不甘心,他不要做御座下终生匍匐的臣子,他始终眈眈于王位,盘算着要将姬汲从太子的宝座上拉下来,自己坐上去。
宣姜成了他利用的对象。朔深知,宣公依然爱恋着母亲的美色,必会对她的话言听计从。他编造了谎言,说姬汲从来就没有忘记过夺妻之恨,甚至还发誓在继位之后,要将他母子铲除干净。
没有哪个母亲不相信儿子的。宣姜大惊失色,带着姬朔去找宣公,希望能够救得儿子一命。卫宣公根本不觉得,这件事的祸根是起在自己身上,他听了姬朔告的阴状后,把姬汲的生母喊来,痛骂她教子无方。
姬汲的母亲夷姜,就在这天夜里自缢了。
(“夷姜既死,宣姜欲立寿,乃与寿弟朔谋构汲子。《列女传》)史家之言,从来,与真爱无关。
——接下来,宣公决定要斩草除根。宣姜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她根本不愿意有谁死去,更不愿意死去的是姬汲。
然而,宣姜的哀求已经起不了作用了,姬朔告的这一状,正戳到卫宣公的痛处:他已经老了,害怕自己会死在正值盛年的长子手里。
卫宣公派姬汲出使齐国,并让太子使用一面特别的旌旗:
“四马白旌尾”。以此为标志,派杀手在路上准备暗杀。
我一直不屑把唐玄宗和卫宣公相提并论,卫宣公这个泯灭人伦的老混蛋哪里配!李隆基爱上了自己的儿媳,用了计谋,可是他并没有用强,事后也没有掩饰自己行事的意思,面对诸子诸女,天下臣公,三宫六院,黎民百姓,他坦荡荡地爱宠着自己的儿媳,他更不会杀死儿子去堵天下的悠悠众口。三郎真爱着玉环,甘愿承受身前身后的诽议滔滔。
而宣公,他爱慕的只是宣姜年轻媚人的容颜。他爱的只是他自己。
宣姜得知了这个消息,连忙让自己的儿子姬寿去给大哥送信。
这就是《二子乘舟》之事的本源。
宣姜仿佛看见小舟在河上漂漂荡荡,她心中有深深的思念和忧虑呵,忧心忡忡难以安稳,流水浮舟,小船载你到远方,希望你们不要遭受灾殃。
姬寿追上姬汲,将消息告诉他。奈何姬汲是君子,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父亲能对自己痛下杀手,坚持要出发。
姬寿决心为弟弟赎罪,在送行宴上,他将姬汲灌醉,自己代替他出发了。
杀手见到白牛尾的旌节,不分青红皂白,将姬寿杀死。姬汲醒来,终于明白事实真相,连忙去追赶弟弟。
他赶到的时候,姬寿已经倒在血泊里。
姬汲痛骂杀手,叹道:“误矣!君命杀我,寿有何罪?”
醒过神来的杀手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也乱刀砍死。
两人竞相替死,让人动容。卫国人伤其死而思之,作诗哀之。
然而死者已矣,他们成全了自己的仁孝美名,却给生者带来无限的哀痛。获知了爱子和爱人的死讯,宣姜痛不欲生。小儿子的心狠,老丈夫的手辣,一切历历在目,她被利用了!等她明白时,为时太晚。
有时候,知道诗歌文字背后的故事,并不会叫人快乐。
卫宣公夺媳杀子多行不义,卫之臣不耻他的行为,作《鹑之奔奔》来讽刺他。
诗曰:鹊之强强。人之无良,鹑“鹑之奔奔,我以为兄?鹊之强强,之奔奔。人之无良,我以为君?”翻译成白话就是一通犀利带劲的好骂。
相传,此诗的作者为卫宣公的庶弟左公子泄、右公子职。不管作者是谁,总之是骂出了所有人的心声——这厮禽兽不如!全诗两章,每章四句,均以“鹑之奔奔”与“鹊之强强”起兴,极言禽兽尚有固定的配偶,而卫宣公纳媳杀子、荒淫无耻,禽兽不如,枉为人父,枉为人君。
读《诗经》,还是可以看出当时的言论是相对宽松的,后世再难见这样剥皮拆骨不留情面的讽刺。先秦时代的人们,高兴而歌,怨怒也歌,率性而为,那时虽有了周公制定周礼,可是像小学生学习礼貌一样,人却没有因礼而变得虚伪,相反却是恭谨可爱,看见花儿招手,看见太阳公公打招呼,看见鱼虾也要叽叽咕咕半天。后世的人不断在种种道德和标准之间自我肯定和否定,力求自我完善,又多了“为圣者讳”的虚伪。失却的,往往正是最初的一点真诚和辛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