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王阳明:人生即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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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非走不可的弯路(5)

1501年,王阳明在安徽公事完毕后,上了九华山。九华山原名九子山,唐朝第一驴友李白游览此山时,发现远看山象九朵莲花,于是,擅自改为九华山。王阳明游览九华山时,正是九华山蓬勃时期,明朝政府使它成为佛教名山,在上面大修庙宇。很多得意和失意还有不知人生为何意的人,只要有条件,都会来九华山。

王阳明到九华山表面上游览,实际是潜意识对职业的排斥而想要寻找到事业的阶梯。这可以从他在九华山的诗作中看出。他说:“却怀刘项当年事,不及山中一着棋。”那些伟大的光辉事业毫无意义,还不如在深山中下盘棋舒坦。又说:“谪仙凄隐地,千载尚高风。”李白是好样的,不做官,只想做个红尘神仙。

他确信自己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事业,那就是归隐山林,做个舒舒服服的山间隐士。在古代中国,隐士也是一份职业,而王阳明自以为这份他羡慕的职业就是他毕生的事业。但就在他自以为是时,一个叫蔡蓬头的道士给了他一记闷棍。

蔡蓬头可能姓蔡,也可能不姓蔡,因为长年累月不洗头,所以被称为蔡蓬头。这位神秘的道士在九华山的山洞里居住多年,常和山下寺庙的和尚要吃的,和尚如果脸色稍有不满,蔡蓬头立即怒目而视,转身就走。和尚以慈悲为怀,急忙追上,道歉赔礼,恭敬地送上热腾腾的饭,蔡蓬头才原谅了和尚。

王阳明听说了后,认为这是世外高人,于是,跑到山中来寻找他的踪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了这位神人。他邀请神人下凡,到他的临时住所喝点。蔡蓬头不拒绝,大摇大摆地来到王阳明的住所,大吃大喝一顿。王阳明就开始问仙家之事,并且表示自己也想成为逍遥人士中的一员。

蔡蓬头这时终于才看了王阳明一眼,吐出两个字说了两个字:“尚未。”

这是任何人打死都想不明白的两个字,王阳明也不例外,所以不明白,又问。

蔡蓬头像个复读机,仍然是那两个字仍然说:“尚未。”

王阳明紧紧追问:“请赐教一二。”

复读机蔡蓬头又说:“尚未。”

王阳明都急了连续追问,蔡蓬头这才终于哈哈一笑说:“我观察注意你半天了,虽然你很有礼貌内心恭敬的接待我,并且想让我相信你有出世的念头,但是接待我很礼貌很隆重,按人间的道理,我本该对你说点什么。但是你终去不掉官相啊!”复读机蔡蓬头的意思是说,这话的意思是说,你王阳明跟的事业根本就不是神仙之术无缘,别来扯淡,因为你在内心深处还没有放弃你的职业——做官。

蔡蓬头说完,扬长而去,王阳明原地发呆,认为蔡蓬头根本不了解他。扬长而去。

后来有人对他说,王阳明受到臭道士的一顿奚落,丝毫没有生气,他又在九华山上又不是只有一个蔡蓬头,据说还有个和尚也是神人。知情者说,这个寻找神人,有人告诉他,的确有位神人,是个和尚。和尚住在地藏洞里,拿睡的是野兽皮当被褥,把吃的是松果当成食物,有时候还挖草根剥也吃树皮当饭后甜点。不识人间烟火,那就是神啊。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生火做饭。王阳明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在一个黑黝黝的找到地藏洞中,见到了那个和尚。和尚当时正在睡觉,王阳明只能等着就等着。和尚太能睡,了一天时间过去了还不醒,王阳明突然发现见和尚的脚丫子露在外面,天气渐凉,于是开始揉起和尚的脚丫子来,以防止活神仙着凉。和尚终于忍不住这种按摩方式了,醒来,被按摩得很舒服,醒了。看了见到王阳明一眼说,“你走吧,你没有求仙的命。”丝毫没有惊讶,仿佛知道王阳明要来一样,平静地问:“我这个地方很少有人可以到来,你是怎么来的?”王阳明急忙回答,是很艰难,来了,真不容易。二人开始交流,活神仙谈的都是佛家最上乘的道,王阳明听得津津有味。但最后,和尚说了一句总结的:“你没有求仙的命运。”

这又是一记闷棍。

其实,我们在心智成熟的过程中,会走很多弯路。职业和事业的博弈就是其中之一。心智未成熟阶段,我们有很多理想,有时候我们只是头脑一热,就给自己树立了一个理想,或者是认为自己就最适合那个工作。我们虽然受心灵控制,但有时候,狂热的情绪会阻止心灵做出判断,甚至忽视心灵的存在。请记住,没有心灵当后盾和裁判的行为只能是狂热,它会转瞬即逝,或者带你走进弯路。从心智历程来看,我们年轻时所以走弯路,就是因为心智无法成熟,我们的第一份职业往往是行不由衷、身不由己的。没有人会在初期给自己定下一个理想,而且恰好从开始到最后都在为实现这个理想而奋斗。人的心灵成长地图要求我们,必须要随时更正自己的前进方向,不能更正,或是拒绝更正心灵成长路线图的人只能困在原地,永远绕弯。东汉开国皇帝刘秀(汉光武帝)最初的理想不过是娶美女阴丽华,当个皇家卫队长,可当他的心智成熟,外界环境也成熟时,他的理想就是龙椅了。如果刘秀当时不在心理地图上做出改变,只把自己的心灵设限在娶美女、当卫队长上,不可能有后来的东汉开国皇帝。

王阳明的事业到底是什么,即使是中央政府要他马上回京担任考官时,他还认为是神仙之术。他仍然写诗说:“尘网苦羁縻,富贵真露草。不如骑白鹿,东游入蓬岛。”虽然抱怨,他不得不启程,回到中央上任。

心智不成熟的人,往往喜欢抱怨。很喜欢把自己放进“怀才不遇”的牢笼里,王阳明在《九华山赋》中就有这种心灵青涩的思想。在这篇文章中,他说,我王阳明可是有报效祖国救国救民的思想的,这种欲火烧得我每天都无法入眠。可是我现在没有机会,国家不给我机会,那我只好暂时独善其身,搞搞个人享乐主义。

有人说,抱怨其实就是把焦点放在自己不想要的事情上,所谈论的是负面的、出错的事情;而我们把注意力放在什么上面,那个东西就会裂变似的扩大。在职场中的抱怨,往往会让我们失去自己最应该注意的事情:工作。而除了工作之外,所有的负面事情都在无限裂变,最终,心灵中仅存的关于“工作”的内容也会被那些负面的事情遮盖,我们自然会厌倦工作,从而失去工作。

如果王阳明此时有他后来创建的心学,他一定会意识到,抱怨事物,其实就是从心灵发射出的光线里没有阳光的心态,这种光线落到任何事物上,任何事物就都具有了黑暗色彩。

王阳明回到京城后,很快就被派到山东主持选拔举人的乡试。此时,他又突然喜欢上了自己的工作。在出考卷试题时,王阳明煞费苦心,出了这样一个问题:“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用心学的思想而言,打工仔凭良心给皇帝做事,如果皇帝还唧唧歪歪或是不可造就,那就炒了他的鱿鱼。

王阳明出这道题的真实目的不得而知,估计是对自己处境的一个不动声色的反抗。原始儒家并不提倡愚蠢的忠诚。特别是孟子,有人问他,周武王那小子杀了自己的主子商纣。孟子说,什么?我听说的却是周武王杀了一个民贼。也就是说,当主子混蛋透顶时,奴仆就可以对主子进行革命。王阳明这道题目很可能是请士大夫们想清楚,伺候皇帝是不是该向小妾伺候老爷、妓女伺候客人一样。他这道题目出得很大胆,也很有创意。这足以说明,一个人在自己兴趣支配下,会有无限的心灵原动力。

3

虽然只是短短的三年时间,王阳明却在做官和出家两条路上来回徘徊,他自以为找到了事业,可又不得不回到职业上,在职业上稍遇挫折,又会转向他所谓的事业上。没有人知道,包括他自己的心灵都没有目标,和很多人一样,王阳明在摸着石头过河。

我们在事业和职业之间走的弯路,大多数是心灵上的弯路。很多人都不快乐,原因就在这里。找不到事业的人在职业上会浑浑噩噩,而找到事业的人也并不会幸福到哪里去。因为很多心智不成熟的人,对“成功”两个字看得很重,事业在进行得很顺利时,你对它视而不见,而当事业稍微下滑时,很多人就会以负面的感觉来回应。

如何找到自己的事业,有人说是干一行爱一行,爱的前提当然就是要专注。王阳明后来的弟子陆澄曾问王老师,读书就一心在读书上,待客就一心在待客上,算是专注吗?王老师反问:“好色就一心好色,贪财就一心贪财,能够说是专心吗?”然后补充说:“这都是追逐事物,并非纯粹意义上的专心致志。纯粹的专心是一心专注在‘天理’上。”

什么是天理?

很简单,就是你的良知(你的内心)。你的良知认为你该把什么当成事业,什么就是事业。我们所以很久找不到事业,就是因为“良知”被很多事物遮蔽,它无法显现作用。

王阳明也在被很多事物遮蔽,不过,他的弯路就要到头。伟大人物在通往不朽的路上,心灵必然要受到一次血腥的洗礼,才能创造心灵奇迹。王阳明的心灵洗礼即将到来,这就是世界上很少一部分人才有机会、有胆量走的致命弯路之一:绝路。

(第六节):邪恶只是一种心灵方式

【圣人心如明镜,常人心如昏镜——王阳明】

对王阳明的身心进行血腥洗礼的是邪恶的化身刘瑾。

按心学的说法,假设世间一切存在都是善的,人心就是一面镜子,镜子明净,映照之物就会清晰可见;但如果镜子遍布尘埃,映照之物就会扭曲变形,甚至根本映照不到所有的存在。人心本身没有善恶之分,心纯洁,就能照射到善,心邪恶,照射到的肯定就没有善。

刘瑾的心灵就是一面遍布尘埃的镜子。刘瑾正值心灵萌生的少年时代就进宫做了太监,中国的皇宫是最邪恶的地方之一,它的邪恶要求除了皇帝之外,每个男人都必须是身心不健全的人。几乎所有的太监在身体受到摧残(阉割)后,都有严重的心理疾病。幸运的人抓住机会就会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刘瑾就是这样的幸运儿。他要生存,就必须在身心上和皇宫的邪恶合二为一。人类是最容易适应的动物,所以,刘瑾在心灵进程中学会了一切邪恶的心灵方式:没有底线的忍受屈辱、谄媚、心狠手辣。第十任帝朱厚照即位后,他以朱厚照最忠诚的仆人身份一步登天。

登天后,刘瑾无丝毫懈怠,仍然坚持他从前对主子朱厚照的谄媚和在享乐上的引导,这就引起了一群所谓心灵纯洁、正义化身的官员们的攻击。

辅佐重臣刘健和谢迁立即上书给朱厚照,举出朱厚照登基一年来在刘瑾的鼓舞下所做出的种种不合身心健康的举动:一、单骑出宫,不带随从;二、在宫内乱转;三、跑到宫外抢美女;四、喜欢打猎,还养老虎;五、乱吃零食。

朱厚照看了信,很恼火,尤其是当他发现这一切指责都是事实时,更是火冒三丈。但他眼珠子转了转,居然批示说,知道了。

正如王阳明后来所说的那样,太多的人难以做到知行合一,朱厚照是“知”了,但没有行。仍然我行我素。

刘健和谢迁只好采用曲线思路,把矛头对准使皇帝身心不健康的刘瑾等太监,他们建议应该把刘瑾等太监清除。朱厚照积极应战:把书信扣住,不做任何回复。

朱厚照这一招叫“狗等包子”策略,大臣们连续上书都如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有人对皇帝心灵受到邪恶的侵袭伤心落泪,有位官员每次退朝后,都黯然神伤,愁眉苦脸。有人对大学士李东阳说,皇上总受到那些良心大大地坏了的太监的勾引,不务正事,这可如何是好。李东阳像是才听说有这样的事一样,哈哈大笑:“搞掉几个太监,太容易,我来!”

李东阳的策略是里应外合,让政府高级官员和监察委员们从正面进攻,而他去寻找跟刘瑾不对付的另外一位太监王岳,让他充当内鬼。王岳一直想进入刘瑾的八虎集团(八个太监组成的圈子),但不知被刘瑾看出他良知未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始终进不了刘瑾这个圈子。所以,他羡慕嫉妒恨,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加入到了政府官员们的圈子里。

在全体反刘瑾集团的努力,特别是王岳在朱厚照身边的饶舌战术下,朱厚照终于看清了“八虎”的真面目,原来,这真是一群良知泯灭的人。朱厚照决定把他们扔到南京去守朱元璋的陵墓,刘瑾集团开始时接受了这样的处罚,但刘健和谢迁认为这一惩罚不足以抹掉他们的罪恶,所以要朱厚照把他们处决。

“八虎”得到消息后,恐惧而震怒,身处绝境,人人都会爆发出匪夷所思的力量和智慧。他们八个跑进宫中,环跪在朱厚照脚下,痛哭流涕。他们说,那些大臣想把我们赶走,目的就是让您孤立,使您成为孤家寡人,到时候,他们糊弄你就跟糊弄三岁孩子一样。又提到王岳:“王岳这个人是最可恶的,他勾结外臣想要限制皇上的出入,那些外臣说咱们给您献大鸟大老虎大豹子,王岳难道没有献过吗,据我们统计,他在这方面的成绩可是第一啊。”

朱厚照回想往事,大叫一声,原来真是这样。又自作聪明地想到,如果“八虎”一走,他们在外面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岂不是成了聋子?!

人性中最敏感的神经被挑动,朱厚照大怒,立即把王岳投进监狱,把八虎成员一一擢升。

第二天早朝,朱厚照对群臣说,那八个人服侍我多年,我不忍心搞他们,还是先缓一段吧。

群臣哗然,内阁大学士们集体提出辞职。辞职信中指出,把那八只老虎搞掉,不是内阁的主意,而是全体官员的主意,甚至是天下人的主意,皇帝您怎么可以违反这么多人的意思而一意孤行呢。

朱厚照从来不会在威胁面前退缩,既然你们辞职,那好,准了。不过,李东阳这个人还是不错的,他留下,其他人可以走了。李东阳无脸面对刘健和谢迁,在送二人走的时候,李东阳流下惭愧的泪水。刘健训斥道:“眼泪可不是武器,退缩更不是战斗,你要勇敢的斗争下去!”

刘健和谢迁等前朝旧臣在新政府还没有做到一年,就被全部清除。北京的官员势力几乎被连根拔起,南京的监察官们勇敢地扛起反刘瑾的旗。一大批南京官员如戴铣,李光翰,徐蕃,牧相,任惠,徐暹等连章奏留谢、刘。但他们的结局是,或是在南京或是派锦衣卫去南京把人捉到北京:被脱了裤子,打三十军棍,然后开除公职,斥为平民。

御史蒋钦有着强大的内心和顽强的意志,在被打了三十军棍废为平民后,蒋钦又上了一道奏章,矛头直指刘瑾。他说,刘瑾不过是个阉割的小人,皇上你却拿他当个宝贝,这是用贼坏天下事。当初我太祖皇帝(朱元璋)有家法,不许用太监。您现在做的这些事是在破坏祖宗家法,一个刘瑾弄权,千万百姓失望,愁叹之声动天彻地。地球人都知道,刘瑾收受贿赂,而且数额巨大。对这样的人不给与严厉制裁,那么您如何面对苍生?

最后,他以命赌博:“皇上如果您信臣,杀刘瑾;如果不信臣,杀我。”

朱厚照读到这封信用真心写成的奏章也极为感动。可是,感动只是情绪,它不能化做理性。结果就是,蒋钦被再打三十军棍,扔进监狱。

蒋钦的“身”已不健全,但他有颗健全的“心”,在狱中三天,他趴在地上又写了一封给皇帝的信。他说,您现在还没有看出来到底谁忠谁奸吗?我现在在狱中,屁股都被打烂,我的老爹就快入土,我连孝都不顾,非要跟刘瑾那贼争个黑白来。

朱厚照没有黑白,只有军棍:再来三十军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