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北极和南极的状况不太一样吧,北极是一个竞争更加激烈也更为残酷的世界,在这里血腥的杀戮和争斗每天都在上演,所有人都要遵循自然法则,只有更加无情的人才能生存下去。说实话,我会一个人到这里来,或许也是为了逃避这种东西吧。”
“嗯,看出来了,大熊你确实是只重感情的北极熊。”
“所以我怎么会吃你呢,对我而言,生活中有比吃更重要的东西,我一直在试图寻找它的意义??更何况你这么瘦,根本也不够吃呀。”我笑得很开心。
米娜长出了一口气,说她妈妈说得对,不要随便住在陌生人家里,幸好她遇到的是我,不然啥时候被吃了都不知道。
我白了她一眼道:“无论是谁,要吃你,何必麻烦把你带回家,那天把你捞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吃掉啦。”
“你不是说可以养肥再吃吗?”米娜也白了我一眼道。
“喏,做人是要讲道理的好不好,你这几天吃掉的鱼都够我吃你多少次了,把你养肥似乎是有点不合算吧。”
“又或许一开始你是犹豫着要不要吃我,跟我相处久了,觉得我可爱又不想吃我了。”
“可爱和可口本身并不矛盾的哟。”我对她摆了摆手道。
“嗯??”
“好啦,你别纠结这个问题了,你要是不信任我,也不会跟我回家,不是吗?”
米娜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她当时第一次看到一只北极熊,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害怕或者逃走,或许真的是对我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信任。
“其实有的时候大家的关系本来可以这样自然嘛,只是因为这样的环境,让大家不得不本能地自我保护呀。”
“大熊,我觉得你真有点像个哲学家,原来你之前用意念抓鱼的时候都在思考这些问题呢。”
“哪里哪里。”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
“这不是在夸你,这只是形容神经病的另一种委婉的说法而已。”米娜认真地点了点头道。
8
米娜真的是一只非常爱干净的企鹅,无论天气多冷,每天睡觉前都要跳到冰窟窿里把自己弄湿,然后在雪地上把自己搓得干干净净。
自从她来了之后,我洗澡的次数也不得不被迫增加,用她的话说,就算她洗得干干净净,如果被子依然是脏的,那不还是等于白洗了嘛。
对于这样一种令人泪流满面的说法,我不置可否,我觉得只要不让我跳进水里抓鱼,每天都洗澡啊之类的我都可以接受,挨挨骂什么的我也认了。
为了防止背上好不容易长好的毛再被米娜这个变态的处女座女孩搓掉,我自己研究出了一套搓背的方式,那就是蹭墙。每次洗澡的时候,我都会跑到冰屋外头用后背来来回回蹭几下墙。经过实验,这个法子还挺好用的,米娜表扬说我的背这段时间真是越来越干净了,当然她并不知道我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只是偶尔抱怨说最近屋子经常莫名地在某些时刻晃得厉害。
其实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一开始最难的还是磨合,毕竟每个人的生活习惯不一样,难免会有很多的矛盾,而洗澡的问题只是其中一个很小的方面。
比如米娜特烦我这些日子睡得不规律。因为随着极夜的推移,时间观念会变得越来越模糊,而我常年一个人生活,习惯了随着自己的性子来,因此我这段时间经常几十个小时不睡,然后再睡十几个小时。然而自从我教会米娜看星空算时间之后,她却开始睡得越来越规律。
一旦她睡着了,我就没法再在屋子里弄出什么动静了,我要是敢嚼个冰块、偷偷蹭个墙什么的,她肯定要把墙角冻得硬邦邦的鱼丢到我的脑袋上,于是我只好溜到外头去瞎晃悠。
但后来她有些得寸进尺地表示,自己睡觉的时候希望被子也在,否则被子洗得那么干净又有什么用呢。
“我说,你把我当成被子我就认了,但是你不能老是对我这么多要求!”
“这又不难做到,到了睡觉的点就乖乖躺着,这是健康的生活方式。”
“但是生物钟哪有这么容易调的,我就是睡不着,你让我躺着干啥啊?”
“躺一会儿就困了,我给你讲故事。”
“好好好,讲讲讲??”
“我给你说说我从南极一路过来的见闻吧。”
“嗯,这个好。”我心想我从来也没听过米娜说她从南极到北极的传奇经历呢,便饶有兴致地躺在了她的旁边。
“那个,大概在两个月前,具体哪一天我忘了,反正是两个月之前,我到了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呢,我想想叫啥名字,好像是??那个??”
米娜念叨着念叨着,声音越来越小。
我扭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脑袋慢慢有些歪了,便拿手戳了她一下,她一哆嗦就清醒了过来。
“嗯,刚说到哪儿了大熊?”
“哪儿也没到,你刚才说了那么久,就跟啥都没说一样。”
“噢噢,那我从头讲起啊,大概两个月前,具体哪一天我忘了,反正是两个月之前,我到了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呢,我想想叫啥名字??”
然后米娜又哼哼唧唧地睡着了。
我琢磨着这难道是什么自我催眠的咒语吗,为啥每次说到相同的地方就会忽然睡着啊?浑蛋!
见她似乎睡得挺香,我灵机一动,心想不如偷偷溜出去算了,于是便蹑手蹑脚地爬起身来,想要钻出屋子去。
“大熊你去哪儿?”米娜翻了个身,咂巴着嘴嘟哝了一句,把我给吓得一身冷汗。
见她似乎只是在意识模糊地说梦话,我本想继续往外钻,但回头看她一个人蜷在那里,似乎是有些冷,我叹了口气,又回来躺在了她的身边。
“盖好被子,别着凉了,晚安。”我抱住她轻轻对她说道。
9
米娜是个很健谈的姑娘,她不吃不睡的时候,嘴巴总是一刻也闲不住。
这些天她除了照例嘲笑我的口音,和我探讨南极和北极之间有什么差别,还总抱怨北极的鱼味道竟然是咸的,这是她这个南极甜鱼党所无法接受的。
我虽然有时候觉得她一直叽叽歪歪也挺烦的,但无论如何,总比我之前那些只能和自己说话的日子要舒服多了。毕竟熊也是需要交流的动物,我不得不说米娜的新鲜气息确实缓解了我长久以来的抑郁和苦闷,让我感到其实生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这天一觉醒来,我看了看外面的夜空,连忙摇醒身边还在熟睡的米娜。
“怎么啦?”米娜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我道。
“估计要来暴风雪了,我们得把小黑屋加固一下,然后把门封起来。”
于是我们连忙出门开始工作,我负责去岸边挖点结实的冰块回来,米娜则负责检查小冰屋的外头有没有什么缝隙,拿雪堵上拍实。忙活了几个小时,天上开始下起了大雪,风也越来越凛冽。
我和米娜钻进屋子后,我用刚才搬回来的冰块把门堵得严严实实的,于是屋子里顿时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之中。
我摸索着找了个靠墙的地方坐下来,然后把米娜放在自己的腿上。
“不错,我们还是蛮有效率的嘛,差点就赶不及了。”
“是啊,不过话说你是怎么知道要来暴风雪了呀?”米娜好奇地问我道。
“在极夜的时候,光凭着观察星空就能读懂很多东西,毕竟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也摸出一些生存规律了。”
“那你以前遇到暴风雪的时候都是怎么过的?”
“也就是这样加固加固房子呗,然后躲在屋子里等暴风雪结束了再出去。”
“那你一个人待在小黑屋里大概会很害怕吧。”
“习惯了就还好,就是闷得慌。你们在南极遇到暴风雪都是怎么过的?”
“我们会在屋子里抱成一团取暖呀,然后大家一人说一个故事,暴风雪差不多就结束了。”
“噢。”我努力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陷入了沉思。
“你们北极熊不这么做吗?”
“我之前说过,我们都是独来独往的,父母等你长大就离开你,虽然在之前生活的地方有不少同类,但生活中我们也很少交朋友。其实北极熊向来就不是喜欢群居的动物,我们虽然内心渴望沟通,但是彼此却只是在雪地上擦身而过,忙碌于各自的生活中。”
“为什么呢?”
“或许我们并没有需要彼此到如此强烈的地步吧,我们每个个体都有能力狩猎,也有足够的脂肪让自己保持温暖,因此我们不像你们企鹅会成天凑在一起,我们更多时候都只是为了各自的生存奔波而已。”
“所以听起来北极熊真是矫情的动物呢。”
“少来啦,你根本不懂作为一只北极熊的脆弱,哈哈??不过我的确挺羡慕你们的那种生活。”
“但其实作为企鹅,我们也有自己的苦恼呀。”
“嗯,说说吧,话说我一直都不知道你家里的情况呢。”
“我家里有七八个兄弟姐妹。”
“哇,那真的是一个大家庭呢。”
“是呀,所以他们可能还没发现我一个人偷偷跑出来了呢。”米娜笑道。
“你们住在什么地方呢?”
“我们会和其他的很多家庭共同生活在一个特定的区域,真的是非常拥挤而喧闹的生活。群居生活虽然表面上听起来热闹又有趣,但是成天和一群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东西待在一起,做着一样的事情,难免也会找不到自己的存在感呀。”
“怎么说?”
“你想啊,为了合群,大家在吃饭的时候你也得吃饭,大家在睡觉的时候你也得睡觉,即使是游泳这么自由的事情,我们都要排着队一个个往水里跳,我觉得这实在是太愚蠢了。”
“所以这也是你独自出来旅行的理由?”
“是的呀,可以逃离那种生活,去做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
“哈哈哈,我觉得我们俩都挺矛盾的嘛,不是吗?”
“生活嘛,就是一个不断逃离,最后发现自己回到原点的过程。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旅行就是一群人去到另一群人活腻了的地方体验生活。”
我们俩就这么在黑暗中讨论着彼此的生活,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风雪声好像越来越小了。
我把米娜放在身边,到门口挪开了一点冰块往外瞅了瞅,感觉暴风雪似乎就快要过去了。
“米娜,过一会儿就能出门了,第一次感觉时间过得这么快。”
“是呀,我觉得我们俩这种相处方式就挺好的,既不过分亲密,又不疏离。”
“你说北极熊和企鹅能在一起吗?”我笑着调侃道。
“可以,不过会是个很冷很冷的爱情故事。”
米娜在黑暗中调皮地戳了一下我的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