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船灯
淡淡照过李白的诗
孤帆远影只剩船灯
风儿已停浪儿也静
桅灯斜照渔家梦境
锚儿拖住橹儿横陈
抖散了灯光与月光
灯诱惑着我
我惶惑着灯
我是一尾小小的鱼
记住一个古老的话
“当心那些船上的灯
灯下会有可怕的网”
啊，我不是鱼儿我是诗人
诗织成了网去捕捞船灯……
1988
2悬崖
大地之鼓
被狂叩的马蹄踏破
悬崖上一声炸雷
路被摔进无望的深渊
矫健的马腿高高腾起
可惜那不是两扇巨翼
缰绳把马首勒向碧空
马鼻喷着白沫
刹那间我矗立成路的
最后一块里程碑
阳光把我绣上了晚霞
马蹄上粘着几片残云
两只苍色的山鹰
在寻觅深渊里那条路的尸骸
1988
3寺中扫帚声
游人从凡尘闹市
带来这些橘色的欢乐
殷红的嬉闹和鹅黄的情话
一夜凋零在这寺院
零乱为纸屑和果皮
葳蕤的情欲之树上的阔叶
在这里变成纸钱的灰
雾中扫帚声是净土的洗礼
小和尚起得真早
莫不是春夜多烦恼
借这帚做笔
涤净心境
石阶上的青苔依然翠绿
扫帚的抓痕不会流血
1988
4老树
朔风是一头美丽的雪豹
在我的躯干上蹭它的
光滑的背脊
蹭破了我的衣衫儿
不，我龟裂的皮已不畏惧寒冷
我老了老了
一声爆竹
驱走了这残酷而美丽的雪豹
只是那落叶永远被它掠走了
新叶该成熟一些啊
为什么还是那么稚嫩
用渴求爱的唇儿吻着清凉的雾
1988
5结网的吉他
墙上的小红蜘蛛
又给吉他
绷上几根纤弱的弦
无声的弹奏
吉他的寂寞
只是红蜘蛛很红
是该吉他羡慕我了
我最初的妒嫉
曾给予吉他——
当那只手拨动琴弦
我的爱在祈祷
让我变做吉他
1988
6古寺
回廊无人处
悄悄一吻
蓦然响起木鱼声
惊飞檐上鸟
我们是两条鱼
飞快地游出了
这青砖和青瓦
砌成的古河道
木鱼的声音
在古墙上爬
爬成枯藤
你回眸古寺说
“那敲木鱼的小尼
好像才二十岁……”
1988
7风铃
静静的寺院
雾抹去了多余的风景
我的手心里
捏着你一根手指
手指在手心里响了
变成一只风铃
世界变成一个孩子
老寺的屋檐上也摇响风铃
摇响你和我的笑声
笑声摇响院里的桂树
桂花的铃声是芬芳的
响得像阳光一样黄澄澄
庙堂供桌上的鲜果
一瞬间变成了蜡制赝品
1988
8灯会一阙古词
“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古人一则爱情寻人启事
让多少人迷途
所有的传说
黯然失色
你说过男人不该写爱情诗
我也同意
但不知为什么
这么多灯也黯然失色
只因记得那首古词
让人想起
在岁月漫漫的夜空下
那么多互相寻觅的眼睛
1988
9蜜月箴言
黄山的松很美
西湖的水很美
很美的黄果树瀑布
很美的九寨沟彩河
很美气的事情是旅行
在蜜月里
俩一起去
挤车怕挤坏你
散步怕走失你
出了门手就拉着你
上了路眼就盯着你
蜜月旅行
得句箴言——
热恋者眼中没有风景
1988
10西部传说
少女的笑容掉进铜吊锅
尝一口有苦涩的寡妇泪
死灰旋飞后又是一芽蒿草
一朵红花被蛇衔进诗人梦境
鹰守望着天空
马蹄又踏烂谁的家书
难觅乡音难续乡情难有乡亲
风起处只有琴弦骤断
只好肃立黄昏听那驼铃
孤月镶嵌河丘
好一派无垠陵园皆葬壮士
葬壮士遗恨葬长梦不醒
野鬼们唱哑了嗓子
失意的诗人捡得几行歌词
炊烟又直大漠
熏暗了穹庐上钉满的星斗
补了又补的帐房印着象形文字
岁月早鞣制了一个皮口袋
人生在皮囊里酿成了酒汁
19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