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真岚摆摆手：“只要能治好世子，这些都过往不究。你来得正好，朕还有一事要与你说。朕想雷义把雾天的事情也告诉你了。今日殿试回来，朕把雾天的卷宗仔细看了。原来雾天一家全死在沧流水郡人手上。灭门血恨，也难怪他今日对世子痛下杀手。雾天武功精湛，气宇不凡，实则朝廷栋梁之材。朕把他点为三甲最末，是因为当时和太后赌气，现在想来，着实后悔。你要好好提携他，千万不要让他就此埋没。”
雷昭武道：“真岚不要责备自己，谁没有年轻气盛的时候？若雾天知道真岚为他这般耽心竭虑，定要感激的涕泪交流。”
真岚脸色忽然阴郁：“他这等人才，龙马龙马灯一定也会刻意收买。若是他已经跟了龙马龙马灯，你一定要除掉他，不论用什么法子。若不为我所用，这人迟早是个大患。乘他现在羽翼未丰，越早下手越好。”
雷昭武倒抽一口凉气，道：“臣定竭力而行，不负君望。”
***********
云焕此时如在烈火地狱中煎熬，血管里燃着火焰，将他整个人烤灼着，除了疼，只是疼，如同海潮一般铺天盖地袭来的疼，疼得连呼吸都带着一种抽搐的痉挛。他任凭自己被疼痛侵蚀着，昏昏沉沉中只听到自己对自己道：“我要死了。”随即又有一个声音道：“不，绝不。我答应可普敦要做大哥托钵一样的英雄，即使龙马革裹尸，也要死的轰轰烈烈，而不是像个懦夫，死在离乡万里的床上。”想到这里，他竭力挣扎，试图逃脱那焚身烈焰，可除了拼出阵阵冷汗，全身痛楚丝毫没有减轻，反而更加强烈。
不知道在绝望中过了多久，仿佛有人拿了无数的细针扎着自己的四肢百骸，细针扎到哪里哪里便汩汩涌出热流，万千热流汇成江河，在他体内恣情奔涌，熄灭他热血中的怒焰，平息他五脏六腑中的炙热。他挣扎着微微动了一动，胸中便如利刃穿过，疼得他闷哼一声。
“别动。”耳边一声音低低道。这声音婉转悦耳，是位年轻女子。
云焕奋力睁开双眼，恍恍惚惚中令人头晕目眩的亮光里，一女孩娇俏轮廓隐隐约约。“伊玛……”云焕叹出这两个字来，心想：“我终于回来了，回到雪原了。”心中狂喜，放松全身，情不自禁探出手去握住按在自己胸口的一只柔嫩小手，心满意足的叫了一声：“啊，这里疼。”重又回到昏迷中。
薛枫看着一手被云焕握住满脸愠怒的女儿，轻笑道：“已经能动能说，看来是有救了。”
***********
“醒了？”太后听完李德上气不接下气的陈报，挑起眉毛问道。
“是。方才醒了一会儿，还开了口说话。太医说，”李德偷看一眼太后，“太医说，吉人自有天相，世子是有福之人，怎么会短命？”
“哼，天相？”太后一味冷笑：“事在人为，天又奈我何？依儿，把准备好的东西让李公公带过去。”秦依从帘后闪出，将一包东西递给李德：“这东西事关重大，公公可要收好了。”
李德战战兢兢将东西放到袖子里，两脚发软，竟然跪坐到地上。秦依掩嘴一笑：“公公可是乏了？”李德冷汗淋漓：“小的不乏。”太后道：“那就好。你去吧。”
李德出了慈宁宫，踉踉跄跄而去。
******
云焕第二日第三日午后又分别醒过来一次，吐了数次血。薛枫只说无妨。果然云焕看着便精神起来，第六日能自行吃少许稀粥，第十日能下床稍稍走动。真岚大喜，重赏薛枫。
云焕神志清明后才知道那晚的女孩并不是伊玛，而是薛神医的女儿青衣。青衣比伊玛年长一岁，每日衣不解带陪在云焕床边，每道药都要经她事先试温尝味才能让云焕吞服。说她是服侍云焕，不如说是帮薛神医的下手。她年纪虽幼，手脚甚是麻利，记忆又好，药书医书、处方单子都是过目不忘。云焕有这父女二人悉心照料，加上自己体格健伟，恢复的很快。薛枫便向真岚提出出宫。
“出宫？”真岚迟疑片刻，“你走了，世子的病怎么办？”
“最危险的时候世子已经过了，剩下的无非是调养，宫里御医众多，高明的数不胜数，这工作轮不到我。”薛枫答道。
真岚听出他讥讽宫中御医无甚大作用，道：“薛医使医术高超，放在民间算是埋没了，不如进宫。”薛枫脸色大变，连忙摆手：“真岚饶了我吧。侯门都深似海，更何况宫里。我散漫惯了，虽开一医馆糊口，看诊治病却全凭心情，兴致来了锁门出游数月，闲暇时邀三五友人喝酒说笑，受大家抬举赞我一声医术好，日子也算过的惬意。但若是入了宫，我一不会阿谀奉承，二不会说谎隐瞒，眼里只有病人，没有主子奴才。运气好点可以熬到儿女养老送终，运气不好哪天忽然就死了，还不知道是因为说错了什么话得罪了什么人。真岚要我入宫，还不如让我现在就死了，好过不明不白做个糊涂鬼。”
真岚被他一番话触动，心里着实怅然若失，脸上却是一笑，道：“你既然一意坚持，朕不勉强你，还是放你回去过你的惬意日子去吧。”薛枫大喜，谢过真岚，携女儿出宫而去。
这晚是薛枫出宫后的第一晚。太医们都走了，三位世子陪了一会儿，也走了。宫里除了几位侍女，只剩真岚派来的一个小内侍者小吉子。小吉子熬到掌灯时分，见云焕睡了，也躲到云焕帐后打起了盹。
“世子？”李德蹑手蹑脚端了一碗东西进来，凑在云焕耳边轻声唤道。云焕不情愿的睁开双眼：“你？你来干什么？”
李德将云焕扶起来，谄笑着将身边的碗放到他手上：“真岚刚在御书房用了些宵夜，忽然想起世子，要奴才为世子端了些来。这是天王补心药粥，世子趁热喝些。”
云焕将信将疑接过碗来，香气四溢，扑鼻而来。他顿时来了食欲，端起来呼噜呼噜吃了个干净。李德如释重负的接过空碗，道：“世子歇着。奴才去给真岚回个话。”云焕应道：“记着跟真岚说，谢谢他这碗粥，着实美味。”
李德笑得有几分诡异：“世子喜欢，那就是最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