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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二月 (6)

加罗菲打断老师问道,是不是盲人孩子能够比别人更容易感知事物。老师回答道:“是这样的,他们要学习如何感知,以及如何写作,他们会阅读专门为他们编写的书籍,那些书都是用凸起来的文字写成的,他们会将自己的手指滑过这些文字,好辨认出,然后读出来。他们能快速地阅读,如果他们犯了错误,这些可怜的小东西们就会脸红起来。他们也会书写,但是却不是用墨水,他们会用一把金属锥子在一张又厚又硬的纸上刺字,这样就会在那硬纸上留下很多很小的坑洞。那些字是按照一种特殊的字母表写成的,这些小小的坑洞会在纸的另一面凸显出来,如果把那张纸翻过来,再用手滑过那些突起,他们就能阅读自己写出来的东西了,当然也能阅读别人写出的东西。他们就是这样写作文的,他们还能写信给别人,也用同样的方法写数字,还能自己做算术题。由于他的眼睛不会被周围的事物分散精力,所以他们能够在脑袋里快速地进行心算,就像我们一样,如果你能看到他们对阅读是多么充满激情,他们的表情有多么专注,他们能多么精确地记住每一件事,那该有多好啊!

“他们之间也会进行讨论,即便是那些岁数小的盲人,他们也那么热爱历史和语言,当他们四五个一群围坐在长桌的后面,不必转过头面对别人,就能够和别人交流。第一个可以和第三个说话,第二个也可以和第四个说话,他们说话的声音那么高昂,即使是所有人一起说话,也不会漏听一个字。他们的听力是那么敏锐、精准。

“而且我敢保证他们比你们更加看重考试,而且也比你们更尊重老师,他们凭借老师走路时的脚步声和身上的气味儿就能分辨出自己的老师,他们甚至能感觉到老师的心情是好还是差,或者身体是不是舒适,仅仅从老师口里吐出的一个字就能知道这些。当老师鼓励或是表扬他们时,他们希望老师能摸摸自己,这样他们就能够抓着老师的手或者胳膊好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了。

“他们都深深地爱着对方,和每个同学都很友好,他们根据自己对人的喜好,游戏时也总是结成伙伴的。比如在女子学校里,她们就会根据演奏的不同乐器来进行分组,同样的乐器迷分在同一个小组里,小提琴分成一组,钢琴分成一组,演奏长笛的又分成一组,她们永远都不会分开。当她们和某人形成了亲密的关系以后,就很难打破这种关系了,她们从伙伴的友情中得到很多慰藉,她们对自己人的评价都很正确,她们对于是非善恶也有着明晰和深刻的认识,没有人会像他们一样会因为别人讲了一个关于善举的故事就变得那么热情高涨。”

瓦提尼问老师他们乐器演奏得怎么样。“他们对于音乐有极高的热情,”老师回答道,“音乐能够让他们愉悦,音乐就是他们的生命,对于那些小孩子来说,当他们第一次走进盲人学校时,就能够站在那里三个小时一动也不动地听别人演奏乐器,他们学得那么快,技艺也很精湛。如果老师告诉某一个小孩子,说他并没有什么音乐天分的话,那个孩子一定会非常伤心,而且会更加发奋地学习音乐。如果你能看到他们演奏的话,就会看到他们高高地扬起头,唇边挂着微笑,他们的脸上绽放着光彩,身体也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着,他们那么入迷地聆听着那些同他们的心灵一同颤抖着的美妙的乐音,那些音符在一片朦胧中将这些孩子重重包围,那个时候,你们就能感受到音乐能给人类带来多大的心灵的慰藉了。

“如果一位老师对他们说你能成为一个艺术家,他们一定会开心地大叫,脸上闪现出灿烂的笑容。如果谁的音乐成绩是第一名,谁的小提琴拉得最好,或者钢琴弹得最棒,对于其他的孩子来说,那个人的地位就会像国王一样,他们会爱戴他,尊重他。如果有两个小朋友吵了架,他们会去找这个人解决,如果有两个朋友分手了,那么也会由他出面来调解;那些由这个孩子指导弹奏乐器的最小的学生们,会像尊重自己的父亲一般尊重这个孩子。他们会在上床休息前一一跟他道晚安,他们总是在谈论着音乐,即便夜已经深了,他们因为一天的学习和工作而满身疲乏,甚至他们也已经躺在了床上时,半睡半醒之间,他们还是会小声地讨论着音乐,像歌剧、老师、乐器、管弦乐队,都是他们讨论的话题。如果他们被剥夺了阅读的权力,或是被禁止上音乐课,那对他们来说就是再重不过的刑罚了,那会让他们伤心欲绝,以至于从没有人敢拿这样的惩罚来对待他们。音乐之于他们的意义就有如光对于我们的意义。”

德罗斯问我们是不是可以去看望他们。“当然可以,”老师回答道,“但是你们现在不能去,你们得晚些时候才能去看他们,等到你们能充分地体会到他们的不幸,心中充满了足够的怜悯时,你们才能过去看望他们,那将会是一个悲伤的场景啊!孩子们,你们看到的画面可能是一群男孩子坐在打开的窗边,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但是他们却是面无表情的,就好像他们是在盯着那些广阔的绿色的草坪,和那些美丽的绿色的远山,就像你们看到的一样,但是,当你想到他们什么都看不见,而且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再看到那些辽远的景致时,你的内心将会压抑,在那一刻就像是你自己的眼睛再也看不到了一样。

“当然了,有一些孩子是生来就双目失明的,他们从来没有见识过这个世界,他们也不会有任何的抱怨,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对这大千世界的影像有过什么概念,所以,他们的内心会少了许多自怜的情绪。但是,还有一些孩子他们的眼睛只是刚刚失明了几个月而已,他们还能够回想起以前见过的所有的事物,他们也非常清楚自己失去的一切,由于记忆中存留的种种回忆,他们在感觉到自己的头脑越来越朦胧时,感伤也会愈来愈重。那些最可亲的形象在他们的脑中一天天变得晦暗,而他们所爱的人的形象也会从他们的记忆中一点点地消失。曾经就有一个男孩儿这样对我说道,他当时的悲伤难以用语言形容,他说:‘我希望我的视力能够恢复,哪怕只有一小会儿也行,这样我就能再看看母亲的脸,因为我已经记不起来了!’当男孩儿们的母亲来看他们时,他们就把自己的手放在母亲的脸上,他们从母亲的额头一直摸到下巴,甚至还有母亲的耳朵,来感知母亲脸庞的轮廓,他们几乎无法原谅自己不能看到母亲的事实,他们总是叫着母亲的名字,恳求母亲让自己看到母亲的脸,哪怕只有一次,有多少次这样的情形,连最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落泪。

“当你们走在街上时,你能看到人群,房屋和天空,那对你来说可算不上是一个多么值得珍惜的特权,哦,我相信你们中没有一个人在遇到这种情况时,会愿意奉献出自己的一部分视力,好让那些可怜的孩子的眼中重新闪现一道光芒,对于他们来说,太阳是不发光的,而母亲的面庞则是模糊不清的。”这是最遗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