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瓷瓶冰凉冰凉的,捏在手中犹如一块寒冰,然而在元春的手中被反复的摩挲,渐渐的有了温度。
外边四更天交鼓得声音传来,除夕之夜已经过去,这会儿应该是大年初一了。
生于此时,那么也就在此时归去吧,但愿下一世不再入世为人,再受这情爱算计之苦。
一粒殷红的药丸划入咽喉,元春还未来得及将手中的瓷瓶放回暗匣,人便伏倒在梳妆台前。
寂静的黎明黑暗而寒冷,纷纷的雪花已经掩盖了污浊的世界,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
正月十五上元之日,林家的家人忙碌着姑娘今年的生辰之宴,外边的沮丧和悲伤之风丝毫刮不进林家的院墙。
贤德妃猝死于大年初一,皇上深以为此乃不祥之兆,嘴上不说什么,心中却满怀愤懑,便以西方有战事为由,葬礼一切从简。
荣国府众人心中纵有抱怨,亦不敢怎样,西方战事又紧,叛军继续东进,朝廷节节败退,满朝文武都暗地里做最坏的打算,甚至有些文臣已经站出来出谋划策,要皇上议和。
打不过就议和,这是自古以来常用的伎俩,那些叛军无非是要地,或者要金银珠宝,或者要美女,无论是什么,皇上都可以给他,只要皇位还在,那么自己的官位就还在,荣华不减,富贵依然。
不愿议和的唯有忠顺王爷以及其门下众人,可他们又拿不出退敌的方略,忠顺王爷已老,其子整天不务正业,斗鸡斗狗四处游荡,根本拿不出门,更不要说带兵出征了。
这日正月十五,皇上在岚贵妃宫中看着她隆起的肚子,暂时忘了朝事的烦扰,一心享受天伦之乐,没想到太监抱着八百里加急找到岚贵妃宫里来,西边的消息竟是:
南安郡王已经在战场被俘,手下战将死伤无数。叛军已经再后来短短的时间内攻克了是七个城池,直逼京城。
皇上呆呆的坐在暖炕上,看了挺着大肚子坐在一边的岚贵妃,眼前一阵阵昏眩。
“皇上,你怎么样?”岚贵妃原来没有孩子的时候,整日为难各宫的妃子,如今怀孕了,脾气倒小了些,每天只安安分分的守在宫里,平时也不跟别的嫔妃走动,估计是原来害人太多,此时担心被人害,祸及腹中的孩子,落得像凤藻宫贤德妃那样的下场。
“没事。”皇上摇摇头,看了一遍岚贵妃因为怀孕而浮肿的脸,原来女人并不只是美貌才可爱,此时她脸上带着淡淡的母性光辉,而自己却无力保护她和腹中的胎儿。自己活到五十多岁,一直想要的就是个儿子,绝不要把这个遗憾要带到棺材里去。
“爱妃,你自己用膳吧,朕要出去走走。”
“皇上……”岚贵妃看着皇上佝偻的背影,心中一阵惶恐,难道末日就这样到了吗?难道自己用尽了心血争取来的这一切即将成为泡影吗?岚贵妃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
皇上出了殿门,便往西边走去,他知道,此时在西面守卫的,是银面具慕螓,这是一个奇迹般的女人,当时收服她,他亦是花费了一番心血,如今只有靠她了吧?
“皇上……”贴身太监拿着黑貂斗篷给皇上披上,弓着腰跟在他的身边。
“把银面给朕传来,朕有要事。”
“是。”
皇上的行踪是金银铜铁四大护卫首领唯一在乎的事情,他们虽然一直处在暗处,但却同皇上形影不离。作为皇上随身的太监,自然知道召唤他们的方式。
慕螓依然是白衣飘飘,银色的面具遮住了眉目额头,只露出高挺消瘦的鼻梁和薄薄的红唇,白皙的下巴尖而翘,一看便知她是一个绝色女子。
“银面参见皇上。”慕螓对这皇上,微微颔首,算是参拜之礼。
暗处的金面具司徒长空心中一酸,四大护卫首领的头儿又怎样?自己每次见皇上,依然是要下跪磕头的,唯有慕螓,似乎永远不用跪,实力才是最大的本钱。
“你们都退下,朕和银面有话说。”皇上沉声一喝,身边的太监和其他三个护卫首领便悄然退出百步之外。
“皇上,请吩咐。”慕螓开动六识,确认周围没有人在,便对着皇上一抱拳,朗声说道。
“西边的战事,你也听说了。”
“是。”
“你有什么看法?”
“银面只负责皇上的安全,其他的事情从不过问。”慕螓淡淡的口气和着北风吹进皇上的耳朵,让他感到一种莫大的无奈,自己的侍卫,敢这样说话,古今也只有他这一位皇上而已。
“慕螓,难道你不想再见他了吗?”皇上不动声色的看着远方,淡淡的说道。
“皇上用这一句承诺,约束了慕螓二十年,慕螓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可皇上却没有。”慕螓淡淡一笑,当初他说只要自己心甘情愿的做他的护卫,就可以保证那个人的安全,让他好好的活在世上,不再为难他。可二十年过去了,自己虽然没听到他死去的消息,但却也没有他活着的消息,二人之间的约定,不知是否名存实亡。
“怎么?难道你有他的消息?他已经死了吗?朕作为一国之君,又何必对你这样一个女子食言?”做皇上,就要有厚脸皮的本事,说这样的话,他竟然还稳稳的站在那里,一脸真诚的看着慕螓。
“没有,正因为没有他的消息,所以慕螓才一直在这里保护皇上。”
“正是啊,慕螓,这次朕有事求你,正好你也可以顺便出去走走,你闷在朕身边这么多年,实在是委屈你了。”
“慕螓不觉得闷,更谈不上什么委屈。”慕螓不为之所动,脸上依然是淡淡的表情。
“可是这件事你不去做,朕早晚都会被那人杀死。”
“是谁?”慕螓虽然是一个女子,但却一样的一言九鼎,既然会威胁到皇上的安危,那么她自然是要出手。
“西方叛军的主帅百里冰川。如今他已经兵临城下,用不了半月,便会攻进京城,你说到那时,朕的姓性命还有吗?”
“皇上要我现在去杀他?”慕螓眉头一皱,二十年来,他没有跟自己讲过条件,难道叛军真的有那么厉害?
“是,你现在去杀了他们的首领,那么叛军便溃不成军,只要朕活着一天,他的安全便有保证,若是朕死了,那么肯定会拉上他垫背。”
“好,十日之后,等我的消息。”慕螓点点头,转身离去。
皇上看着哪一个轻如鸿毛的身影,嘴角浮现一个奸诈的笑容,一摆手,身后便有一人出现。
“司徒,你要跟着她,亲眼看着她把那个姓百里的小子杀掉,否则,连她一块干掉。”皇上的脸有些扭曲,阴狠的模样让身后的杀手都胆寒。
“是。”金面具司徒长空立刻答应一声,他的武功不好,剑法不精,但是他有一项绝技,那就是毒步天下,他是原始南疆苗人,从小跟毒物为伴,为了荣华富贵判出家门,向皇上出卖了自己的灵魂。
慕螓就这样出了皇宫,一身素白衣衫的她摘掉了二十年来戴在脸上的银质面具,就这样单薄的走在春寒料峭的大街上,成为一道夺目的风景。
多久没有这样散漫了?慕螓看着两边热闹的店铺,真的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这一晃就是二十年,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已经溜走,而京城的繁华却依然如旧。
“嘿!姑娘,请让一下。”身后有马车的声音,马蹄落在青石路面上,达达的响着,这悦耳的声音让她忘了躲避。
“哦。”慕螓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不算豪华但却宽敞的马车,脚步一侧,身子轻盈的躲开。她一时忘了自己是在大街上。
“姑娘好功夫。”马车上的老人对这慕螓翘了翘大拇指,脸上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一扬马鞭,马儿便加快了速度。
此人好眼力,竟然知道自己的功夫好,慕螓淡淡一笑,自己是怎么了?竟然失态至此。
“管家,刚才那个女子会武功吗?”马车里坐的不是别人,正是北静王水溶的侍妾红豆,此时她因闲着无聊,要去林家拜望黛玉,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她在京城没有亲戚朋友,能说话的,唯有她一人。
“是啊,你看她一闪身那轻盈的步法,绝对的高手。”老管家赶着马车,自信的说道。
红豆点点头,这样一个女子,一身的寂寞孤单,想不到竟是如此强的人。
林家原是在一片民居深处,位置并不十分的惹眼,所以门外很冷清,没有闲杂人等。红豆的马车在林家门口停下,车里的一个小丫头先下了车,然后扶着她慢慢的下来,老管家叩门。
黛玉正闲着无事,坐在暖和的屋子里拿着鸟食逗弄一只红嘴绿鹦哥,这是前些日子文墨轩给她弄来的宠物。
鹦鹉很聪明,已经会念黛玉的诗,此时正在鹦鹉架上跳来跳去的,同黛玉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