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沙漏悉悉索索流个不停,子时很快就要到了,和赵琮约定好离开的时间眼看着越来越近。但是,她却在想宇文裂天替她隐瞒所有的原因。
这段时间,脑子里幻象与现实齐飞,让她的脑筋处在一片原始的荒野状态,停止了她最擅长的一项运动——思考。
宇文裂天对自己的无情,仅限于一开始。
而后,他对她的改变几乎是一夜之间发生的。
从一个冰冷的无谓的杀人者,一夜变得保持距离,小心翼翼。
说不好奇是假的,但是战青云却控制着自己的好奇,这个世界上难以解释的事情太多,她总不能一一追究吧!
“大将军——”
“走开,没有我的命令,谁去不去靠近这里!”
“可是,这个敌国女人——”
“滚,散开!”
帐外,传来一声惊呼,原本负责监控战青云的士兵四散而去。
战青云连忙起身,撩起帐门,看见宇文裂天浑身是血地坐在她的帐外。
那血很新鲜,被冰冷的雨水一浇,顺着袍子的衣角血水不停流淌。
那是别人的血,宇文裂天没有受伤。
他拎着一个长颈的青花瓷瓶,浓烈的酒气从他的口中和瓶口齐齐散发出来。
宇文裂天治军甚严,严禁饮酒,违令者的下场是三十军棍,这次没想到他倒是自己带头破例,这让战青云有些意外,但是转念一想当初自己在他鞭下受的苦,又幸灾乐祸地笑了笑。
听说酒色财气,是男人的致命弱点,一般男子四点皆有,稍好点的占其三,上品男人占其而,绝品男人只占一,一样都不为所动的,应该称为绝品!
本以为宇文裂天那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该是个绝品等级。
原来也只是表面而已!
醉意,可以显露真实。
可是,战青云从未想过宇文裂天的真实是这样的。
他仰面迎接着苍天中落下的冷雨,笑意布满面庞,如寒冬中绽放的迎春花,动人而美丽。
血水,渐渐清明,从他身上落下的,已经慢慢没有了鲜红。
因为寒冷而变得苍白的脸上,带着皑皑白雪般纯净的笑意,让人觉得他很——天真。
战青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怎么会将如此不符的词语用在此刻。
张开双臂,在原地踉跄地打了一个圈儿!
宇文裂天在战青云的面前停了下来。
他看着她,一动不动,半响后,笑了,此刻的他笑的频率很高,笑容也很真,不再是冷若刀锋的冷笑,也不带有讥讽似的嘲笑。
“你以后还是多喝点酒吧,这样比较适合你!”战青云将手中的油纸伞递了出去。
这不是关心,她对自己说,只是为了他替她隐瞒的感谢。
“不,不要,我要清晰地感知自己的存在,哪怕是一刻。这种冰冷和疼痛让我觉得真实!”宇文裂天推开战青云的雨伞,疯癫地再次暴露在冰冷的雨点下。
“你要疯就继续吧,恕不奉陪!”
战青云转身往回走,但是脚还没迈开,手就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握住了。
与从前那种充满劲霸的力道相比,此刻的它温柔,卑微,充满了期待,但又害怕被拒绝。
“别走,陪我一会儿,也许以后就看不见你了!再陪我一会吧,我好孤单!”
战青云心里一怔,难道他已经知道赵琮助他们出逃的计划了?
但是很快,她的心就安了下来,他继续说道:“随时,我就会不见的,也许哪一天就那么无形之中,被淹没了也说不定。”
“长久的等待和寂寞,让我觉得我像一个久渴的人,一个穿过烈日烤灼下沙漠的旅人,已经不记得出发时绿洲的模样,在以为自己已经不再需要水、会随时倒下去的时候,突然被一眼清泉沾湿了鞋子,我砰然之间心动了。战青云,你知道吗?我本来已经认命了,孤独和寂寞是我的陪葬品,我无所谓,我蜷缩在黑暗中,麻木享受着单调的日复一日,等待真正消亡的那一刻,可是你却像泉水一样沾湿了我的鞋子,你让我重又觉得活着也不错!”
战青云这一刻,觉得这个男人是真的醉了!
他说的话,她听不懂一个字眼!
泉水,绿洲,旅人!
她只知道他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战将,没有同情和怜悯,只有杀或不杀!
可是,就算她很清楚地意识到这点,却还是被那段话给震撼了,不仅仅是那些词语,更多的是字里行间透露的寂寞,什么都能作假,唯有那种从骨子钻出来的孤独是装不出的。
“就算以后,你想起来一切,都不要恨我!因为那个人根本不是我,我不是宇文裂天,不,不对,他不是宇文裂天,我不是我!不——”
宇文裂天抱着脑袋蹲了下去,言语混乱得让他自己都觉得头疼,更不说是一头雾水的战青云了。
但不管怎么样,战青云还是低下身子,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往他自己的帐内走去。
子时快到了,要是容他继续在这里发疯,怕是要误事。
一路,宇文裂天很安静地靠在战青云的肩头,高大的身子,安心地把自己的重量交给战青云。
也幸亏战青云比起一般女子强健许多,否则还真吃不起这么重的压力。
深夜,又是瓢泼大雨,战青云和宇文裂天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人。
这一路走来,只有他们两个人,安安静静的,除了雨水打落的声音,只有彼此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