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球,你说,冯妈会上哪?”夏璃韵咬着狗耳朵,极细声地问。
球球耸了耸小巧的狗鼻,眯着狗眼,不安地摆动着狗头,闻着,嗅着,最后,猛地睁开了眼,将眼神定格在西厢房方向。
夏璃韵明白了。
她看见,西厢房那间靠近围墙的小屋,似乎亮着光,淡淡的,似有若无。
夏璃韵将球球紧紧地搂在怀里,沿着过道,轻轻的,轻轻地朝那头走去。
院子里,昆虫们依旧唧唧地叫唤着,耗子和蝙蝠们,似乎已经认可了这位新来的丑客人,也就不再表示什么,该干啥还干啥。
所以,四周寂静依旧。
夏璃韵低头弓腰走到那间亮着微光的窗下,正想站起来看看窗内的情况,里头传来时断时续的低语声,让她一下子蹲了下来。
她仔细地分辩着,听着。
“老娘一再告诉你,别妄想别妄想,可你就是不听。人家以前是小姐,你是奴才,如今她是皇后娘娘,你是个吃百家饭的小郎中。无论是从前还是如今,你俩都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娘,孩儿离府的时候,小姐答应过孩儿的,她说会等我,等孩儿来娶她的……可她,可她为何又答应嫁进宫啊?孩儿要找她当面问清楚,她为何要负我!”
啪地一声,好象是手掌落在皮肉上的声音。
“说你是个傻子还不愿意!小姐自打在老爷的灵前重新活过来之后,将从前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而且,性情也大变,再也不是咱们娘儿俩认识的那个二小姐了……你若是跑去问她,二小姐准会说,她不认得你!你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窗内,突然一片死寂。
夏璃韵听清了,那个女声,是冯妈,男声嘛,自然是她的儿子冯昕宇!
夏璃韵有些明白了,青儿不是说她们的二小姐跟冯昕宇很要好吗?从冯妈母子俩的对话中可以得到验证,他们的关系不仅仅是要好,而且,还是青梅竹马男欢女爱的关系。
能让夏家二小姐喜欢上的男人,一定不会差。
夏璃韵按捺不住好奇,慢慢地直起腰,伸出舌尖舔破窗边的糊纸,透过狭窄的缝隙,她看清了那个叫冯昕宇的模样。
哇,模样还真不错!外表如此秀气的人,想必内在也不会丑陋。
正胡思乱想着呢,里头又开始说话了。
“娘,小姐真的记不得从前的事了?”
“当然是蒸的真的,还能是煮的?这二小姐啊,也太怪了,不说记不得先前的事,好端端的,她突然又能下地走了。你说,这不是怪事是啥?”
“嘿嘿,娘,有件事孩儿一直没告诉你。”
“啥事?”
“小姐的腿,是孩儿用古法闭住了穴位才下不了地的,只要打通了经脉就好了。”
“为啥要这么做?”
“娘这也不明白?府里的大太太一直将小姐看作眼中钉,日日夜夜折磨二小姐,为得是老爷喜爱二小姐,担心老爷将财产交到二小姐的手上。二小姐成了那付模样,大太太不是放心了?”
“这孽障,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你老娘!这么说,帮小姐打通经脉教她练功的那个黑衣人是你请来的?”
“嘿,他是孩儿的生死之交!”
“我明白了,那个夜半送书的人,也是你朋友吧?难怪,老娘看着那块蓝包袱皮面熟。”
“嘿嘿,娘弄错了,那送书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你儿子!”
“啊?你啥时候学会飞檐走壁了?”
“这么多年在府外,孩儿结识了许多讲义气的朋友,跟他们相处久了,多少学得他们的一些本领。不然,孩儿如何进得了内宫?”
“小兔崽子,你老娘这辈子不容易,好不容易求得老爷赦了你的奴籍,还让你学了一门吃饭的手艺,你可千万别和不三不四的歹人在一起。若是学坏了,老娘这辈子就没盼头了。”
“娘放心,那些朋友都是正经人。”
“那……那小姐的脸,也是你弄的?”
“是……也不是,是孩儿的师傅……”
“啥,咋又跑出个啥师傅来?”
“娘,这师傅也是个好人。”
“老娘不管他好人还是坏人,你说,你啥时候将小姐的面貌给扳回来?你不闹心,娘看着还堵得慌呢。”
“娘……这,这还得听听小姐的意思吧?”
“哼,老娘知晓,你不就是千方百计想见小姐一面?”
嘿嘿。
夏璃韵暗暗地笑了,这冯妈平时的谈吐很文雅很温和,可此刻说话,却好象是一个老太妹,一口一个老娘。
夏璃韵在窗外再也听不下去了,霍地站了起来,提高声音说:“见我一面也不难啊,何止于要千方百计?”
话意刚落,只听得噗地一声,屋内的那点光亮顿时消失了,漆黑一片。
夏璃韵踩着迷朦的月色走到门前,抓起狗爪轻轻地叩了叩门,说:“冯妈,别紧张,是我和球球啦。”
里头寂静无声。
好半天,紧闭的房门轻轻地拉开一条缝,露出一张惨白的脸来。“你……果真是小姐?”
“当然是小姐我啦,总不会是大姐吧?”夏璃韵开了句玩笑,硬生生地闯门进去。
屋内,黑乎乎的,空气中,还飘浮着一股药草味。
“冯妈,点灯呀,”夏璃韵凭感觉,径直朝那个傻立着的人走过去:“哎哟,冯妈这里有客人呀?”
油灯,重新点上了。昏黄的光晕将眼前的三个人笼罩了起来,给他们平添了几分虚幻与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