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不是能做法变天吗?何不将阴云变作烈日,来融化山上积雪?”遗星担心的问。
陌离叹气,说:“那巫陵山上的积雪恐怕十个太阳也融不了。再说,明日就是祭天大典。”
那一刻,遗星像是受了当头棒喝,呆呆的坐在桌前,心里是满满的绝望。
第二天,祭天大典如期举行。那是遗星见过的最阴暗的天,云阴沉沉的压在头顶,让人几乎失去了呼吸的力气。
遗星在家中等了许久,也不见宫中来人。心却像是被悬得万丈高,满脑子都是那个关于南陲诅咒的梦。
终于,她再也坐不住,对父亲说:“爹爹,是不是真出事了,不如我们自行进宫吧。”
陌离思忖许久,也是担忧的点点头。
天宫之中很静,几乎能听到风拂过草丛的声音。遗星有些害怕,伸手抓住陌离的衣袂。陌离看看她,安慰说道:“不用怕,有爹爹在。”
两个人在前朝后院寻了一遍,除了四处高挂的彩绸,也没有见过一个人影。
他们穿过大殿,在宫女就寝的地方停下来。遗星拉住陌离要推门的手,双眼尽是恐惧。陌离顾不上她,一把将门推开。
遗星看着那一个个快腐烂的身体,被吓得退出房门。就在那一瞬间,除了害怕,她更多的是担心千宁宫的锦玉。
陌离跟在她身后,在千宁宫外停下来。他看着遗星无所顾忌的冲进房间,然后听到一声几乎震彻天地的哭喊。他知道,一切都应验了。
记不得过了多久,遗星从房间出来,也不说话,像是失去了魂魄,一路往宫外走。陌离上前拉住她,问:“你要上哪儿?”
她不回头,冷冷的说:“巫陵山,找还魂草。”
陌离不知说什么好,沉默了半响,终于吐出一句话:“好,爹爹陪你去。”
陌离之死
巫陵山的雪积得很厚,方圆一里之内就能感觉到那逼人的寒气。天上的雪还在簌簌的下着,一片一片落下来,在山腰上转眼就变成坚冰。整座山都是白的,实在难以找出半点绿色。
遗星垂下眼,在目光久久聚于那刺眼的白之后,眼眶中噙满了眼泪,那是一阵一阵的酸涩。
陌离说:“在出宫之前,我已在他们的身上符上了金符,但是我们的时间可只有三天。”
遗星点点头,迈步踏上厚厚的雪。脚一下,便深深陷进积雪里,几乎使了全身的力气,才将脚拔出来。可是再次下脚,却陷得更深。
陌离说:“照这样下去,山腰上的雪可能就已经足够淹没我们了,就更别说山顶了。”
遗星不理会父亲的劝说,依旧一步一步艰难的向前走。此刻她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就是找到那山上的还魂草,救回锦玉的命。
天已经暗下来,可巫陵山的雪却依旧白得清晰。从远处看过去,就像一堆巨大的汉白玉。
遗星在前面停下来,面前有一个雪一样的东西在轻轻蠕动。虽说已是夜晚,但两步开外的距离她却能看得清楚。
陌离低声问:“怎么了?”
遗星似乎并没有听见,只是双眼专注的看着眼前的东西。陌离有些疑惑,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那个东西的动作慢慢大起来。遗星俯身抓起一把冰冷的雪,朝着它用力扔过去。
突然,一个巨大的动物扑过来。陌离冲过去挡在遗星的前面,由于来不及防御,转眼就被生生扑倒在地。遗星见状,当即被吓得退去两步。
陌离与那怪物扭打起来,不幸被它伤到左腿。遗星这才反应过来,走近,趁怪物不注意,将它一脚从陌离身上踹开。陌离这才定身将腰间的御灵杖取出,一道灵光从杖端射向怪物的天灵盖。只见血从它头顶溢出,将白色的雪染成殷红的一片。挣扎了一会,不再动弹。
陌离颓然坐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遗星问:“爹爹,那是什么怪物?”
“是山魈。”陌离气喘吁吁的说。
遗星坐下来,将衣角撕开,扯下一块足够大的布,帮陌离包扎。
陌离说:“看来我们得找个地方先度过这个晚上,待到明天天亮再上山顶。”
遗星看看父亲左腿上那一道深长的口子,轻轻的点了点头,却不曾注意到父亲那闪烁的目光。
山的南面有一个很窄的山洞。遗星将父亲扶到一个凝了雪的石头上坐下来,然后拧亮火星。整个山洞便一览无遗了。
遗星说:“爹爹您先在此休息一下,我出去瞧瞧,看附近有没有草木。”
陌离想要阻止,但他明白女儿此刻的心情,那天宫中锦玉的伤势可是刻不容缓。所以,他思虑了一会,将御灵杖交到了她手上,叮嘱到:“千万小心。”
遗星持着御灵杖走进白幽幽的雪地里,在山洞前巡视了一番,然后往北面走去。
所到之处除了白茫茫的雪,已别无其他。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那气刚从口中溢出就变作冰渣掉落下来。伸手去接,却有一阵针扎似的疼。
她顾不得半点,又迈步向前。为了不在雪地里迷失,还故意将脚下得更重,这样雪都足以淹没到她的膝盖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已微微发亮。她停下来,掉头沿着昨晚留下的脚印往回走。
到达山洞门口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她在洞外唤父亲,却半响不见回应。于是,快步冲进山洞。只见父亲正蜷缩在那石头上,脸和手以及露在衣服外的皮肤都已经腐烂。
遗星看着还在颤抖的父亲,焦急的掉下眼泪,她哽咽着问:“爹爹,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陌离极力扯着嘴角笑,说:“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昨晚不是都还好好的吗,怎么会这样?难道是那山魈身上有毒?”
“傻星儿,难道你忘了,南陲国的密室是我打开的,我是第一个进去的。只是我体内有金符护身,所以才没有中诅咒。昨夜与山魈打斗,在身上伤了一道口子,金符用以疗伤,所以才……”陌离说话显得十分辛苦。
遗星此时才回悟,难怪陌符上下都逃过此劫,原来是从小种下金符的原因。
悲伤中,遗星又听见父亲说:“你自小就怪爹爹能为别人占星卜命,为何就不能告知你的未来。其实爹爹早就为你占过星,只是夜空中属于你的那颗星早已坠落,她就是你自己。”
遗星止不住眼泪,却将陌离止住,她说:“爹爹你别说了,不会有事的,星儿现在就去找还魂草。”
说着,她起身想要往洞外走,却被陌离拉住。他轻轻摇摇头,说:“来不及了。”
“那爹爹再往自己身上种一道金符,三天之内,星儿保证找回还魂草。”
陌离说:“每个人体内只能种一道金符,再说金符要在人身体里长上十年才能起效。星儿你听我说,拯救云下的重任就交给你了。倘若寻得了还魂草,往后在宫中要好好服侍锦玉。从前,属于他和盛欢的星都在东方,若二人活下来,日后二人必有一争。你一定要竭力阻止悲剧发生。”
遗星用力的摇着头,视线已被泪水遮去,她看不清父亲的脸。只是倔强的说:“星儿不听,星儿不听,星儿要爹爹日后来完成这一切。”
陌离咧开嘴角,露出很轻很轻的笑,说话的声音倒像是在喃喃自语:“切记,一定要保管好御灵杖。还有,答应爹爹,不管怎样都要好好的活下去……”
遗星听着父亲渐渐低到消失的声音,终于泣不成声,然而心里的痛却比那哭声要猛上千万倍。
再无倾城色
快到正午的时候,遗星才平静下来,将父亲的尸体埋在洞口一丈之外的巨石旁,以便日后再来寻找。
扣完三个头,遗星拿好御灵杖继续上山寻找还魂草。
不知走了多久,遗星感觉自己似乎穿进了云里。眼前只有缭绕的烟雾,却看不见周遭的一切。她仅仅是凭着自己的直觉往前走。
很快,天暗下来。这是遗星来到巫陵山的第二个夜晚,她没有停歇,任然不知疲倦的向山顶的方向走。雪很深,虽没有父亲曾估计的程度,但也及自己的腿部。
慢慢的,已经接近山腰了。她开始留意脚下走过的每一寸地方。两只眼睛在雪地里呆久了,会不自觉的掉下眼泪。她只是伸手揉揉,然后继续走,继续找。
就这样,一直到第三天的傍晚,她终于抵达了山顶。眼前却依旧只是空荡荡的白色,那让人看不到边的白色。
她开始更加细心的找,每走一步,就用手将半个人那么厚的雪挖开。如果没有就再走,再挖。
那晚的月亮出奇的圆,在月光的衬托下,显得越加的寒冷。
她在雪地里坐下来,直到此刻,她终于还是选择了放弃。她想:等到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就回到千宁宫,与锦玉共生死。
就在遗星已经绝望的时候,突然,看见自己左手边七尺开外的地方有东西在雪底下透着隐隐的光。她起身走过去,那光却不见。没有任何犹豫,她蹲下来用手将雪一点一点的挖开。
她手上的血与白色的积雪融在一起,在夜晚里只能看到一片暗红。
挖到大约四尺深,终于有一小块草出现在面前。她确信,这就是刚才发光的地方。可是这一小片地方,却生了好几种草。
没有其他办法,也只能以身试药了。
第一种草入口,她细嚼了半天,也尝不出任何味道。
又换第二种草。那草一入口,未经唇齿咀嚼,便是一阵要命的苦。遗星努力的细嚼两下,那苦又变作透心的甘甜。她记得,上山之前父亲曾告诉过她,还魂草是世间罕有的良药,入口时苦辣难忍,细嚼之后便会有甘甜回味。
正是此草。她来不及高兴,只顾照着手中还魂草的形状尽量采集得更多。一直到天蒙蒙亮起,她才驾着御灵杖起身回天宫。
三日后的云下,一切又恢复到从前。日光依旧耀眼,草木鲜绿,千宁宫外的垂柳又开始诗意的摇摆。
遗星伸手拂拂锦玉逐渐恢复的脸,那棱角分明的轮廓,浓浓的眉,所彰显的是一个轩昂的王子气宇。
遗星记得,这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他。多少次在睡梦中缱绻的容颜,幻想着能够这样毫无顾忌的凝望,此刻倒终于得逞。而这一切,也只能在他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才不算是奢侈。
她近乎痴迷的贪恋着他那安静淡定的面容,一寸一寸,深深的凝望,生怕待他醒来,他们之间又立起了冷冰冰的墙。
突然,锦玉像是被惊醒一般,立刻从她的手心里挣脱。翻身的瞬间,顺势拔出床头的苍雪剑。遗星还未反应过来,剑梢生生抵住她的喉。
她的双眼被眼泪噙满,心却像是坠进了冰天雪地一般,是要命的寒。她哽咽着问:“为何?”
锦玉望着她,眼中只是满满的恐惧,声音里却充满了敌意,“你是谁?!”
遗星紧张起来,说:“是我,遗星啊。”
“遗星?撒谎!你到底是谁?”
“我真是遗星,陌离之女陌遗星,锦玉哥哥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