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玉后退一步,摇摇头说:“不可能,星儿容颜倾城,怎么可能是你这个样子?”
遗星伸手摸摸自己的脸,迅速跑到铜镜前。就在见得镜中自己的时候,她几乎被吓得晕了过去。那凹凸不平的脸,像是受过严重的炮烙。原本白皙的皮肤上满是深浅不一的疤痕,像是被谁恶意破毁一般。
此时,千宁宫中传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呐喊,那悲恸的声音几乎震彻每一个的心。
锦玉似乎动了恻隐,缓缓放下手中的剑。即便他并不知道发生过什么,还是冷静下来问:“好,你说你是星儿,何以证明?”
遗星不作任何解释,站起身来,踉跄着朝门外走去。锦玉收剑之余,看见她腰间的御灵杖,才回过神来。他轻声喊道:“慢,我相信你。”
遗星定住,却不回头,冷笑两声,继续迈步离开。她知道,以前是自己不如雨颜,而此刻,她却连最后一点值得骄傲的东西都失去了,还能拿什么来爱锦玉。
锦玉快步跨出千宁宫,将遗星拦住,双眼尽是柔情,他说:“星儿已经是锦玉的结发妻子,不管怎样,这都是事实。”
说着,一个暖暖的拥抱将遗星包裹。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几乎融化在了锦玉怀里。
锦玉将千宁宫中所有的镜子撤走,命人在宫门口种满遗星痴爱的海棠。微风袭来,整个宫中都是醉人的花香。
遗星在千宁宫中住下来,虽说失去了那引以为傲的容颜,不过换来的却是自己向往了一辈子的爱。在她的心里,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不过,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提起过父亲失踪的真相,以及那三天里,天宫中所发生的噩梦一般的过去。
宫中所有的御医来为遗星诊断,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得出的结论是,遗星身中奇毒,然而具体是什么毒却得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只有遗星自己明白,那毒正是巫陵山上生长在还魂草旁边的草木。自己在寻找还魂草的时候,以身试药所致。
宣召
云下王虽说在破咒之后,苏醒了过来。然而他年迈的身体却日渐虚弱,即使没人敢言,他却自知,自己已经时日无多。
于是他命巫师们再次卜算,挑出一个适当的日子,尽快将遗星与雨颜纳入皇室。并且,他决定在纳妃的同时,将自己的王位传于锦玉与盛欢之中一人。
巫师们在祈福台上相星卜卦,终于将祭天大典定在了一个月后的月圆之夜。全云下的人都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因为那一夜之后,云下将会新立储君。
锦玉在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手中的画笔顿在画纸之上,不再挥洒。那浓浓的墨迹,渗透纸背。
他并不是难过自己将娶那容貌尽毁的遗星,更不是在乎那云下的王位。难过的只是,雨颜嫁的不是他人,偏偏是自己最亲最近的王兄。得不到她,还要日日相对,每每见面还得尊称一句:嫂嫂。那种痛,或许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锦玉这点心思,哪能逃得过遗星的眼睛。她递过一杯凉茶,说:“锦玉哥哥不必多想,星儿虽嫁于你,却绝不会成为你的羁绊。你心中若藏有他人,星儿定当成全。”
锦玉抬头看她,笑笑说:“星儿过虑,我只是在担忧父王的身体。”
遗星低眉,说:“你不必隐瞒,你心中早又雨颜姐姐,这星儿早已心知肚明。”
锦玉一惊,手中的茶杯被抖出茶来。他将茶杯放下,问:“我从未将此事告知于他人,你是如何得知?莫不是雨颜?”
“我,”遗星突然想起父亲曾告诫,窥梦之事任何人不得相告,又顿了顿,说,“我见锦玉哥哥在得知雨颜要嫁于盛欢之后,终日闷闷不乐,所以猜的。”
锦玉低头整理桌上的纸笔,不再搭话,心里却惊讶于遗星绝顶的聪明。不过他哪里知道,遗星并非常人。
天宫中的景色依旧美艳如初,有花香四溢,有流水潺潺,枝头上还有杜鹃卖弄着清脆的声线。
锦玉执笔伏案,宣纸沓平,墨到之处,尽是水墨浸染。遗星在他身边引琴而歌,那婉转的曲调在千宁宫中跌荡开去,似乎要与那殷勤的杜鹃争得一席春色。稍稍风起,宫墙之下,有垂柳摆漾,那姿态倒像是迎合着遗星的歌声。
锦玉挑笔朝那宣纸上一洒,然后搁笔拈画。微微点了点头,脸上扬起满意的笑。遗星罢琴音止,起身迈步到锦玉身边。目光在那淡雅的画纸上粗略一览,却被那拂柳的模样生生惊住。
遗星叹:“锦玉哥哥真乃神笔,此风中之柳,俨然实景。”
锦玉笑容又起,说:“正是星儿琴艺高绝,加上这美不胜收的景色,方才有此杰作。”
遗星也笑:“哥哥谦虚了,星儿自始至终也不过是个陪衬而已。”
锦玉将她揽入怀中,语重心长的说:“星儿以后再也不是什么陪衬,你将是我锦玉这一生唯一的妻子。”
遗星久久的闭着眼,生怕一睁开会发现这是一个梦。她在锦玉怀中长长的叹了一个口气,说:“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我愿以生命来交换。”
锦玉紧了紧自己的怀抱不再说话,将下巴搁在遗星的额上。遗星抬眼望望他,心里却是难言的欢喜。她想:或许自己只是锦玉在对爱情绝望时候的一个候补,也或许等到明天早上醒来,锦玉就记不得今日的允诺。不过这一切都是无足轻重的,哪怕自己一生的等待和无止境的付出,换来的只是锦玉一句伪善的甜言,也不会有半点的悔恨。
此时,有下人来报,白羽宫有人求见。
锦玉正身,想,恐怕是盛欢为赐封一事而来。身边的遗星道:“不如星儿先行退下。”
“不必。”锦玉扬手,又扭头对身后的下人说:“请他进来。”
来人是盛欢的亲信,他朝锦玉弯弯腰,拱手道:“我家主人有请二王子到府上一聚。”
锦玉负手,问:“何时?”
“今夜亥时。”
“你可知为何事?”
来人答:“小人不知。”
在锦玉点头之后,那人慢慢退出千宁宫。到宫门口的时候,又突然折返,说:“我家主人说请二王子务必带上遗星小姐。”
说着,那人抬眼瞟瞟面前的遗星。遗星避过他的目光,一张脸满是惊措。锦玉见状,扬了扬手,说:“好,我会准时到的,没其他事你先下去吧。”
御灵杖的预言
月光缓缓洒过来,在天宫中铺上冷冰冰的白色。那白羽宫外的池里,月亮悠悠的波动。
遗星感觉好像回到了在巫陵山的那几夜,周遭尽是幽幽的白。她突然驻足,对锦玉说:“我,还是不去了吧。”
锦玉转身望向她,那眼神几乎跌进她的心里。他微微启唇:“不用害怕,没人会介意你的脸。再说,有我呢。”
遗星迟疑了一下,还是跟在锦玉身边,迈步进了白羽宫。
白羽宫相比起千宁宫却有另一番景色,宫中水池分布公整,池边种满桃树。那粗壮的枝干上,是粉色的花,风一过来,便是洋洋洒洒的一地。尽管在夜里,遗星也止不住赞叹。
盛欢的酒宴摆在宫外的阁楼里,临窗的位置,可以清楚的看到夜幕中晶莹的月亮。
锦玉刚饮下一杯,便开门见山的问:“王兄唤锦玉过来,可有要事相商。”
盛欢看了看遗星,没有回答锦玉的话,倒问:“星儿的病御医怎么说?”
遗星本能的埋下头,不敢抬头看面前的盛欢。
“御医说是身重奇毒,却又诊不出为何毒。”锦玉又饮下一杯,“具体是怎么中的毒又不得而知。”
盛欢看着遗星,却是一脸的心疼。虽说他并不知晓关于还魂草的一切,不过他却清楚,陌离的失踪和遗星的容貌尽毁都与南陲国的诅咒有关。
这时,门外进来一个翩跹女子。锦玉回头,正巧与笑容满面的雨颜撞了正着。他微微垂下头,动作略显忸怩。
雨颜翩然落座,与遗星目光相撞的瞬间,她朝着她微笑着点点头,说:“星儿不必遮掩,姐姐一切都知道了。”
遗星抬头,露出极为勉强的笑。
酒宴进行到一半,楼外有人来报,说:“王宣大王子盛欢到御书房,有事相告。”
盛欢拿酒的手愣在半空,扭头问:“可知是为何事?”
报事的公公摇头,说:“王说王子一去便知。”
盛欢对锦玉说:“不如你我一同前往,正好瞧瞧父王的身体。”
未等锦玉点头答应,来人将盛欢打断,说:“王说了,只能盛欢王子一人,其他人不得跟随,陛下还特地交代,尤其是二王子锦玉。”
盛欢与锦玉相对而视,两人眼中尽是疑惑。盛欢搁酒,起身正襟,对来人说:“公公请带路。”
看着盛欢隐没在幽幽的月光里,锦玉回头,怎料又撞上同样回头的雨颜的目光。雨颜赠过一个淡淡的笑。锦玉此时却不知该是悲伤还是欢喜,只是呆呆的望着她。
遗星伸手支住脑袋,说:“星儿身体有些不适,锦玉哥哥先陪陪雨颜姐姐,星儿就先告退了。”
说着,遗星起身。锦玉看着她,话到嘴边,却未来得及吐出一字。遗星朝他笑笑,示意让他留下,自己一个人能行。
白羽宫的宫女将遗星送出宫,遗星转身对她说:“你先回去吧,我想到临天园走走。”
宫女点头退去。遗星折身往临天园走,借着清亮的月光,缓慢的迈着步子。
临天园中的花依旧开得繁盛,各色花朵在月光中显得更加幽静。
遗星突然被脚下乱石绊住了脚,一个踉跄,腰上的御灵杖掉落下来。
她弯腰将它拾起,又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叮嘱,千万保管好御灵杖。她又仔细的看看手里的御灵杖,实在找不出它有何奥秘。
就在此时,不知哪里来的光,千万束汇于杖端。整支权杖发出刺眼的白光。遗星一惊,将御灵杖又丢到了地上。
遗星眼前顿时竖起一道光一样的墙,那墙上有淡淡的光影浮现。她凝神一看,竟是锦玉,盛欢和雨颜。
不多时,光墙渐渐消失。遗星这才回过神来,心里久久的想,难道这就是云下的将来。如果这是大家的命运,那怎么没看见自己。
她又将御灵杖拾起,仔细观察了半天,才发现御灵杖的封盖是可以打开的,那封盖底下,藏了一颗发着幽光的夜明珠。她将御灵杖对准月光,那道光墙又从夜明珠上隐隐浮现出来。
驾崩
一路上,遗星都在回想那道光墙上的影像。锦玉愤怒的脸,和沾满了血的苍雪剑,在脑海里不断闪现。
直到回到千宁宫,见到坐在正宫里的锦玉,她才将御灵杖缓缓收起。
遗星迈进房间,锦玉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手中的茶杯还悬在半空中。
“锦玉哥哥回来了?”
锦玉一惊,手中的茶杯坠地,那尖锐的破碎声生生刺耳。
遗星走近,关切的问:“怎么了?”
锦玉躲过她的目光,吞吐着说:“没,没什么。”然后缓缓起身,往寝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