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里有贝尔托的起诉书,但没有贝尔托太太的答辩书。他们之间的不合,不只是鲍勃所提的“吵架”那么简单,贝尔托的反应是非常强烈而又极具报复性的。
他的起诉书附有他太太和那个男人在旅馆约会的照片。离婚理由是妻子与人私通,不给赡养费,同时请求将女儿监护权判给父亲。他还请求不给予孩子母亲探看孩子的权利,理由是母亲不道德。
我离开法院后,坐在汽车里沉思了很久。
鲍勃惊人的观察力具有不寻常的意义,也许他对歹徒的详细描述根本不是观察出来的,而是臆想出来的。
我把车开回富兰克林大道,珠宝店的门外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
我再次走进隔壁的当铺,问老人:“你知道隔壁他们有没有枪吗?”
老人先是有点儿吃惊,然后想了想说:“呃,有,还是很久以前了,他们开业的时候,贝尔托先生在我这儿买过一支枪,说是放在店里以防抢劫,是的,我确信是贝尔托先生买的,而不是鲍勃买的。”
“你的记录还留着吗?”
“当然。”他说,“我们一年还卖不到一打枪。”
他从柜台下面找出一本账簿,一页页翻着,用食指指着每一行的名字,忽然停了下来。
“这里,”他说,“十年前的九月十日,贝尔托,伊金街一七二六号,点三八口径,柯特牌左轮手枪,制造号码二三一八四O。”
我抄下这个资料。
“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个?”老人好奇地问。
“只是例行公事而已。”我含含糊糊地回答。
业余凶手通常不懂得处理凶器。为了以防万一,我派人去查珠宝店后面的各个垃圾筒,但什么也没有发现。
在没有获得贝尔托死于什么口径的子弹之前,我无事可干。
第二天上午,我收到化验室的检验结果,死者身上的子弹是点三八口径的铅弹。
我还收到一个有拉线的皮袋,袋里附着邮局的信。信上说,这是从距珠宝店两条街远的邮筒里拿出来的。袋子里面装有存款的原条--副本在我手里--两百三十三元的支票,还有现金。
我和组长到地方法院去了一趟,离开时我口袋里有三张搜查证。
我打电话找到鲍勃,他说他准备办好丧事后再重新营业。
“我要再看看你的店,行吗?”我问他。
“当然,”他说,“现在吗?”
“是的。”
他开了店门领我过去,我开门见山地说:“我要看看你们留在店里的点三八左轮手枪。”
“警官,这里没有枪。” 鲍勃一脸迷惑地看着我。
“鲍勃先生,你妹夫在你们开业后就在隔壁买了一把枪,他说是准备店里自卫用的。”
“哦,那把呀!”他用一种豁然开朗的神情说,“好几年前他就拿回家去了。我反对把枪放在店里,枪使我神经紧张。”
我很遗憾地掏出搜查证,他很不喜欢,但又无可奈何,我彻底地查看一番,没有枪。
我来到他的住所。贝尔托太太和女儿已不在那里,鲍勃说他们昨晚回家去了。我也彻底地搜查了公寓,那里也没有枪。
我们又去了他妹妹那里,同样仔细地搜查一番,仍然没有任何结果。
贝尔托太太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她哥哥对此可没什么兴趣,我相信他心里明白。
我坦率地向他们兄妹解释我的看法。
“鲍勃先生,对这件案子,我有不同的看法。昨天早晨你到店里结了一周的账,只是你没有把现钞放进皮袋里,只放了存款和支票。然后,你开车到两条街以外,往邮筒里丢下皮袋,在你妹夫上班之前回到店里。我认为你根本没有开店门,一直到你开枪打死了他,藏好枪后才开的店门。因为你不愿冒被顾客发现的风险。”
“你一定是疯了,我哥哥不会伤害任何人,他是全世界心肠最软的人。”贝尔托太太低声说。
“对你和你的女儿他是一个心肠最软的人,但当他所钟爱的人受到威胁时。他就会变成老虎。贝尔托太太,我看到了你丈夫的离婚起诉书。”
贝尔托太太看看她哥哥。想从他那里得到证实,鲍勃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你知道我不会做那种事的,”他说,“警官只是猜测。”他挑衅地看着我,“那么警官,枪在哪里?”
我承认这是个难点,我找不到证据。
我把他带到局里审问了半天也问不出名堂。我们让他重复地说他臆想中的歹徒,说了十几遍,没有一个细节不一样。
最后,我们不得不释放他,开车送他回家。
我和我的同事们忙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上午十点钟,我打电话给鲍勃说:“鲍勃先生,我向你道歉,我们已经抓到杀你妹夫的人。”
“什么?”
“他还没有招供,不过,我们确信他就是我们要逮捕的人,你能来局里指认一下吗?”
“我就来,警官。”他沉默了很长时间回答说。
我们让这位矮小的珠宝商仔细辨认玻璃窗后面五个瘦长身材的人。他们全都穿着茶色长裤和茶色皮夹克。
第一个人有着一头油渍渍的黑发,黑皮肤,鹰钩鼻子,在嘴角到左耳有一道又细又长的白疤,右面颊有一颗带毛的痣。他站在那里,双手下垂,左手背上纹有图案,是一条蓝色的蛇盘绕着一个红心。
我瞥了一眼鲍勃,他的双眼瞪得溜圆。
“让我们听听他们的声音。” 我向组长喊道。
按惯例我们有一套问话,是让证人辨认声音的。通常只是问问姓名、年龄,可是现在组长没有问平常的那套例行问话。
“曼尼,你在哪里工作?” 他问。
“福特建筑公司,我是名工人。”
“你结婚了吗?”
“结了。”
“有几个孩子?”
“五个。”
“他们几岁?”
“最小的两岁,最大的十三岁。”
“你有过前科吗?”
“没有。”
“好,”组长说,“退后,第二个。”
他用同样的话问其他四个人,但是鲍勃没有注意听,他只是端详着第一个人。
嫌疑犯全部带走后,鲍勃和我留在办公室,他坐在一把椅子里,抬头看着我。我站着。
“我可以理解为什么你们逮捕第一个人,他的确符合歹徒的容貌,不过,我很抱歉,他不是凶手。” 鲍勃舔舔嘴唇说说道。
“你在富兰克林街的朋友和你妹妹都说你是个心肠软的人,鲍勃先生,不过,这事儿可不能心软。他和你形容的那个人一模一样,也是个左撇子。”我不带任何表情地摇摇头。
“可他不是那个人。”他声音颤抖地说,“外貌或许只是一个巧合。”
“是啊,”我说,“是难以相信。但你不要被他的没有前科和五个孩子弄得心软。”
我打量了他一会儿,耸耸肩膀说:“我们反正会使他就范的,鲍勃先生,曼尼不像你,是有影响力的公民,他是个穷困、无知的贫民,而且不是美国公民,只是个墨西哥移民,不认识任何律师,我们处理他不必用文明条例,不必像我们对你做的一样。”
“他没有做!”鲍勃几乎大叫,“你不能那样对待一个有五个孩子的父亲!”
他的脸色苍白,颤抖着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着说:“我要招供,警官,我要招认谋害我的妹夫。”
我在四楼的洗手间遇到身材瘦高的大卫。他已经摘掉黑色假发和假鼻子,正在洗手背上那条蓝蓝的蛇和红色的心。
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却没有那种破案后涌上心头的快感。
几年来,我利用人们贪婪、恐惧、报复的心理成功地使嫌疑人招供,但是,这是我头一次利用嫌疑人爱护别人的心理破案,我突然想不明白,警察的职责到底是什么?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