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昆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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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蟋蟀 (2)

幸运总是垂青有耐心的人,我的辛苦等待终于有了回报。稍稍隆起的环状肉在不停地变化着,出现了一条一拱就破的细线。卵的顶端被幼虫的额头顶着,顺着那条细线抻着,像小瓶子一样微微启开,分落两旁。蟋蟀便像小魔鬼似的从这个魔盒中钻出来了。

小魔鬼出来之后,壳儿还在鼓胀着,光滑而完整,变成了纯白色,那顶圆帽挂在孔口。

孵出前的幼虫是呆在襁褓中的,穿着紧紧的衣服,还不能完全辨别出它的样儿。螽斯也是以同样的方法孵化的,幼虫也穿着一件紧紧的外衣。那是因为螽斯的卵要在地下呆八个月,幼虫要想从地下出来,必须同已经变硬了的土壤搏斗一番,因此需要一件长衣保护它的长腿;但是蟋蟀整体上比较短粗,而且卵在地下也不过几天时间,它出来时无非只是穿过粉状的泥土,用不着和土地抗争。正因为这样,它不需要外衣,于是它就把这件外衣抛弃在壳里了。

小蟋蟀脱掉紧身外衣时,身体差不多完全是灰白色的,它开始和眼前的泥土战斗了。它用大颚把泥土刨出来,然后打扫到一边,或者干脆踢到后面去,它终于钻出土层,沐浴着灿烂的阳光,冒着无法预见的危险开始了生存竞争。它是这样弱小,还没有跳蚤大呢!

二十四小时以后,它的体色完全变了,变成了一个英俊的小黑蟋蟀,黑亮的颜色足以和发育完全的蟋蟀相媲美,全身的灰白色到最后只留下一条围绕着胸部的白肩带。

我们上面说过,盖子去掉以后,一个幼小的蟋蟀跳出来,这句话还不十分精确。它是非常灵敏和活泼的,不时用长而且经常颤动的触须打探四周的情况,并且很性急地跑来跳去。当有一天,它长胖了,不能这样欢蹦乱跳了,那才真有些滑稽呢!

出生不久的小蟋蟀年幼胃嫩,该给它吃些什么呢?对这我可一点不知道。我像喂成年蟋蟀一样,拿嫩莴苣叶喂它,然而它不屑于吃,也许是吃了点儿我没看出来,因为它咬的印迹不明显。

没几天工夫,十对蟋蟀和子女组成的大家庭,成了我很大的一个负担。一下子就有五六千只小蟋蟀需要照料,当然是一群可爱的小家伙,可它们都需要悉心呵护,如何照料我却一无所知,这叫我如何是好?啊,我可爱的小家伙们,我将给予你们充分的自由,我将把你们托付给大自然。

于是,我就这么办了。我找到花园里最好的一些地方,把它们这里那里都放一些。如果它们一个个都活得很好,我的门前将会有多么美妙的音乐会呀!但是,这样的美景并没有出现。

母蟋蟀之所以要产下这么多的卵,是因为产出的小蟋蟀时常遭到其他动物的残忍杀戮,能够幸免于难的只是其中少数。

首先大开杀戒的是灰蜥蜴和蚂蚁,特别是蚂蚁这种讨厌的流寇,可能它不想在我的花园里留下一只蟋蟀。它一口就能咬住这可怜的小家伙,然后狼吞虎咽地吞咽下去。

唉,这个可恨的恶人!可我们还将蚂蚁放在比较高级的昆虫当中,还为它们写了很多的书,对它们大加赞美。自然学者对它们更是推崇,使它们的声誉日益提高,简直捧上了天。这样看来,动物和人一样,引起人们注意的最绝妙的方法,就是损害别人。

那些从事清洁工作的辛勤的甲虫,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与称赞,甚至无人去理睬它们;而吃人血的蚊虫,却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人们也知道那些带着毒剑、暴躁而又虚夸的黄蜂,以及专做坏事的蚂蚁。蚂蚁在我们南方的村庄中,常常跑到人们的家里毁坏房屋椽子,而且它们在做这些坏事时,还像品尝无花果一样高兴。

我花园里的蟋蟀数量日渐稀少,差不多已经被蚂蚁残杀殆尽了,这使得我不得不跑到外面去寻找它们。

八月里的落叶下,草还没有完全被太阳晒干,我看到幼小的蟋蟀,已经长得比较大了,全身都变成了黑色,白肩带的痕迹一点也没有留下来。在这个时期,它们的生活是流浪式的,一片枯叶,一块扁石头,都可以作为遮风挡雨的避难所,就像流浪民族随处都可以支起帐篷。

许多从蚂蚁口中逃生的蟋蟀,现在又成了黄蜂的牺牲品。其实只要蟋蟀提前几个星期做好防护工作,它们就没有这种危险了。但是它们从来也没想到过这点,总是死守着旧习惯,仿佛要做出视死如归的样子。

一直要到十月末,寒气袭人时,蟋蟀才开始动手建造自己的巢穴。以我们对养在笼子里的蟋蟀的观察来判断,这项工作是很简单的。挖穴并不在裸露的地面上进行,而是常常在吃剩下的莴苣叶掩盖的地点,或是其它能代替草叶的东西下面,为了使住宅具有私密性,这些掩盖物是不可缺少的。

这位矿工用它的前足扒着土,并用腮上的钳子,咬去较大的沙砾。我看到它用强有力的后足蹬踏着土地,后腿上长有两排锯齿式的东西。我也看到它把挖出的土推到后面,然后倾斜地铺开。这就是蟋蟀建造巢穴的全部工艺了。

工作开始做得很快。在我笼子里的土中,它钻在下面一呆就是两个小时,而且隔一小会儿,它就会到洞口来,头朝向后面,不停地向外清理掘出的土。如果它感到劳累了,就在还没完工的家门口休息一会儿,头朝着外面,触须特别无力地摆动,一副倦怠的样子。不久它又钻进去,用钳子和耙继续劳作。后来,休息的时间渐渐加长,这让我感到有些不耐烦了,观察的兴趣也随之降低。

这项工作最重要的部分已经完成了。洞口已经有两寸多深,足够满足眼下的需要了。余下的事情,可以慢慢做,今天做一点,明天再做一点,洞可以随天气的变冷和蟋蟀身体的长大而加大加深。如果冬天的天气比较暖和,太阳照射到住宅的门口,仍然还可以看见蟋蟀从洞穴里面抛撒出泥土来。在春天尽情享乐的天气里,这位住宅的修理工仍然劳作不已,改良和装饰的工作,总是在不停歇地在进行着,直到主人死去。

四月底,蟋蟀开始唱歌,最初是一种生疏而又羞涩的独唱,不久,就合成在一起形成美妙的乐章。每块泥土都夸赞它是非常善于演奏的音乐家,我喜欢将它列为春天的歌唱家之首。在我家乡的灌木丛中,在百里香和熏衣草盛开的时节,百灵鸟如火箭般飞起来,打开喉咙纵情歌唱,将优美的歌声,从天空散布到地上。而下面的蟋蟀也禁不住被吸引,也放声高歌一曲,以求与相知者应和。它们的歌声虽然单调而缺乏艺术修养,但其淳朴的声音与万象更新的质朴欢快又是多么的和谐呀!那是万物复苏的赞歌,是萌芽的种子和嫩绿的小草能听懂的歌。在这二重唱中,优胜奖应该授予谁?我要把它授予蟋蟀,它以歌手之多和歌声不断当之无愧。当田野里青蓝色的薰衣草如同散发青烟的香炉,开始迎风摇曳时,百灵鸟就不再唱歌了,而蟋蟀仍在继续低声唱着,仍在庄重地歌颂着。在日光下摇摆着芳香的薰衣草,仍然能够享受到这样朴实的赞美之歌,那歌声伴它们度过每一刻寂寞的时光。

现在,我自以为是地像解剖学家那样,突然对蟋蟀说:“把你的乐器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和一切确有价值的东西一样,蟋蟀的乐器其实很简单。它和螽斯的乐器基于同样的原理:一条带齿的弓,一块振动膜。

蟋蟀与我们看到的绿蚱蜢、螽斯及它们的近亲相反,它惯于使弄右鞘,而那些虫子使弄的是左鞘。蟋蟀的右鞘翅盖住了左鞘翅,几乎把它包得严严实实,只是一边身体上有突然冒出的几线皱襞。

蟋蟀的两个鞘翅结构几乎完全一样。了解了其中一个,也就知道了另一个,那么我们就来看看右鞘吧。它几乎平贴在背上,到了体侧突然折成直角斜插下去,翅端紧包着腹部。翅翼上现出平行的斜纹。背上有些乌黑粗壮的翅脉,看上去像是一幅有着复杂怪异的图案及阿拉伯文字的天书。

鞘翅是透明的,稍稍带点红色。只有前后两个连接处颜色稍浓一点。前面的大点,呈三角形;后面的小些,呈椭圆形。每一处都有一条粗粗的翅脉,并且现出细细的皱纹。前面那处有四五条加固用的人字纹,后面那处有一条弓形的拱纹,这两处地方便是发声部位。这里的皮膜确实比别处薄一些,透明一些,虽说颜色要比别处深。

在鞘翅反面,梯级凹陷两边的翅脉中,有一条变成了锯齿状的翅脉,这就是琴弓。我数了一下,约有一百五十个尖齿或者三棱角,都是非常精确的几何形状。

这确实是个非常精巧的乐器,比螽斯的琴弓好多了。琴弓上一百五十个尖齿与另一个鞘翅上的梯级相咬合,就使四个发声器振动发声。下面两个发声器是通过直接摩擦发声,上面两个是借助摩擦工具的振动发声。四个发声器,可以发出多么嘹亮的声音啊!螽斯只有一个小小的发声器,发出的声音只能传出几步远;而蟋蟀有四个音箱,可以把歌声送到几百步远的地方。

要论声音响亮,蟋蟀可与蝉儿一比高下,但是不像蝉儿的声音那样嘶哑烦人。更妙的是,这个天才的音乐家还善于抑扬顿挫。我们说过,两边鞘翅在体侧有一条宽宽的卷边,这就是制振器。卷边垂下来的程度,决定声音的强度。这样一来,蟋蟀便通过调节卷边与柔软腹部的接触面积,时而低吟浅唱,时而放声高歌。

蟋蟀在交尾期间,如果不爆发本能的争斗,便会在一起和平共处。但求欢者之间,打斗是家常便饭,各逞其能,互不相让,但结局倒并不严重,不像人类情敌间的决斗,非死即伤。它们的脑壳是一顶坚硬的头盔,能够顶住对方铁钳的夹掐。只见两个争夺情人的蟋蟀,头顶着头,你顶我拱,扭打在一起,互相咬脑袋,然后就又挺立起来,随即各自离去。战败者逃之夭夭,不知所终;得胜者则放声高歌,炫耀一番,然后转而柔声低吟,围着情人轻唱求欢。

求欢者很会搔首弄姿,只见它手指一勾,把一根触须拉到大颚下面,再把它蜷曲起来,用唾液在上面涂抹,那是它的天然美发霜。然后,它那镶着红饰带的长长后腿,便焦急地跺着,向空中蹬踢。它因为过于激动而唱不出歌来,鞘翅急速颤动着,却发不出声响,或者只是发出一阵零乱的摩擦声。

求爱看似毫无结果,母蟋蟀跑到一片生菜叶下躲藏起来。但是,它还是微微撩起门帘在偷看,而且也想被那只公蟋蟀看见。

它向柳丛深处逃去,

但依然偷看着求欢者。

两千年前的一首牧歌,就是这么轻吟浅唱的,情人间打情骂俏永远都一个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