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清代地方城市景观的重建与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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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清代成都公共建筑的重建(10)

三、满城内的生活:一个别样的世界

(一)满城内满人的生活

清统治者在入关以前,早已感到清语骑射以及满族的传统风俗习惯必须加以保持,并且千方百计地防止汉化的倾向。八旗官兵平时不得习汉文,说汉话,即使"学习汉文,亦取其清通文义,便于翻译"。为了使满城内的旗人保持其民族独立性,防止其沾染汉俗,统治者用门禁森严加以禁锢外,防止旗人自由外出,同时实行汉旗隔离政策,禁止汉旗通婚,禁止旗人从事工农商等职业,以免与汉人过多接触。道光六年,成都将军瑚松额在各条街道巷口,修建栅栏一百所,对满城内部加强管理。清人徐孝恢回忆说:"在宣统以前,汉人很少进少城(即满城)游览,旗人也少到大城活动,彼此界限森严。"清人徐孝恢:《关于成都满城的回忆点滴》,《四川文史资料选辑》第一辑。

满城内有自己独立的学校教育机构,乾隆十六年(1751),设八旗官学二所。上四旗设在甘棠胡同,以正红、正黄二旗协领官署为址;下四旗设在永升胡同,以镶红、镶兰二旗协领官署为址,官学生由各旗推选,每旗取八旗子弟四十名入学,八旗共取官学生三百二十名。

旗人的生活,在满城兴建之初是颇为优裕的,饷禄极为丰厚,衙门的财源亦颇为茂盛。成都驻防八旗的经济收入分国家正额俸饷和军备银、地租收入三部分。正额饷银是官兵个人所得,军备银和地租收入是八旗衙门的行政经费。清统治者以雄厚的经济实力以保证驻防八旗制度的运转,八旗官兵按月有正粮和正饷的收入。正粮系供应官兵及其家属的食米。食米供应并不以实际家属人口计算,相当丰厚,例如,成都将军的食米可供应37个人的粮食,成都副都统可供应33个人的粮食。一般甲兵只可供应10人的粮食,此外甲兵每月可领正额饷银二两,按照清乾隆时的米价,合计每个甲兵月收入可提供近二十人的口粮,一个旗兵的待遇相当于一个绿营兵的三倍魏源《圣武记》卷一一:"若夫金川之役,温福阿皆奏曰:'满兵一人,费至绿营三人,不如止满兵而多用绿营。'"。所以在满城修建早期,一般旗兵生活是比较优裕的,至于官员则是富且贵,直到乾隆末期才开始出现衰落景象,到咸丰、同治以后已是官怠兵疲,一蹶不振了。

由于实行满汉隔离政策,旗人平时生活在满城内,有事外出必须向佐领请假获准,不得擅自离城二十里以外活动。旗人除了依靠封荫,科考做官或补甲当兵外,不能从事他业,八旗军世世代代牢固地束缚在"满城"时,他们中少数幸运儿可以补甲当兵,大多数的八旗子弟却终生无业,仅靠父兄的一点微薄粮饷度日。因为八旗军的兵额是固定的,但其人口却不断增加,以一分粮饷供养着越来越多的子孙,而且"旗丁素无恒业,业食饷额,中叶以后,生齿日增,饷额如旧,有数家共食一饷者。城内荒凉贫困,因所住皆官舍,其有摘瓦拆柱,售以度日者"。成都驻防八旗出现:"多有数支子孙,共食其祖遗之一分马甲者。"不少旗人靠典当度日,山西典当商人麋集满城门外,旗兵常典当军衣以度日,清末甚至出现了有旗兵因军衣已当,不能参加演习,以致鸣枪自杀的事件。

(二)八旗法律地位上的特殊性

八旗作为清朝设置的驻防军,他们一方面拱卫疆域,一方面还隐含着监督各族地方官员、封疆大吏,对当地汉族民众进行控制的目的,对其所在城市的居民来说,与这样一支"异族"军队相处,矛盾当然不可避免。

驻防旗兵在法律地位上与一般民众是不平等的。首先,是审判程序上,涉及旗人的案件地方政府不能直接干涉,这就造成了旗、汉在法律程序上的分离。道光帝在处理荆州旗、民斗殴事件时曾说:"在旗人又以不列编氓,于府县各官,不能听其约束。该地方官亦不无遇事迁就之处,遂至积习相沿,纵恣日甚。"光绪《江陵县志》卷首《圣制》,光绪三年版。由于成都满城自成天地,"城内尽属旗籍,县官威令,率多不闬阂,遂为奸盗逋逃薮,清末始稍融化。旗兵讼狱,设有理事同知讯判"。道光年间,成都旗营兵有为盗者,照章应先销旗档旗籍,而后加刑。华阳县知县张济,在报案公文中没有按制注明盗犯旗籍,仅在其口供有注明。四川总督刘秉璋阅案后未明其旗籍身份,将其就地正法。成都将军欲追究知县之罪,将其免职。总督曰:"治盗严而加之罪,民其谓我何?愿公宽之。"将军固执不允,因之引起城市"大哄"。此种法律上的区别,使得地方官员一般不敢轻易办理旗人案件。这种情况也造成旗人的心理优势,成为制造民族矛盾的原因之一。成都城中的汉人则认为"满巴儿是皇帝一家的人,只管穷,但是势力绝大,男女都歪得很,惹不得"。

同时,满城作为一支异族部队驻扎进省会城市成都,其间征地占用民间资源所引起的纠纷也是极多的。乾隆时成都府知府王时翔(字皋谟,江苏镇洋人)因当时的"总督欲徙凉州驻兵于成都,议拓满洲城,当夺民居二千家"。王知府站在地方立场,极力反对:"考故牍,请于布政使曰:'成都满洲城故容驻防兵三千,见兵一千五百,尚虚其半。但出驻兵所侵地足矣,毋庸拓也。'"最后这次扩建满城,侵夺民居的建议由于各种原因没有执行。地方志则因此对王时翔为民争利而大加赞赏。

(三)市民眼中的满城:一个别样的世界

在李劼人笔中的少城,是尘嚣中的另一个世界,"是一个极消闲而无一点尘俗气息,又到处是画境,到处富有诗意的地方","从西御街走进满城的大东门。果然矮矮的城墙之隔,顿成两个世界:大城这面,全是房屋,全是铺店,全是石板街,街上全是人,眼睛中看不见一点绿意。一进满地,只见到处是树木,有参天的大树,有一丛一丛密得看不透的灌木,左右前后,全是一片绿"。在成都市民眼中,满城是防御森严但悠闲宁静的,里面的八旗兵过着优裕自在的生活。像咸丰年间竹枝词里的描述,"鼓楼"西望"满城"宽,"鼓楼"南望"王城"蟠。"鼓楼"东望人烟密,"鼓楼"北望号营盘。满城相比东南方向的内城,宽敞得多,兵营较场集中吴好山著。

直到清代末年,旗人最多的时候也不过二万余人,他们住在方圆约十里的地面内,所以显得人口稀少,幽雅宁静。它与熙熙攘攘的大城(市区)相比,有另一番风味,而官街、兵街两边并不是鳞次栉比、店铺相联的房舍,而是林荫覆盖、错落有致的小庭园。按照清制,每名甲兵有份地一至二亩,由公家给以修建三间住房,四周筑以围墙,这叫做一甲地,住一户甲兵。每户的空地甚宽,加以旗人长于园艺,栽花养鸟,所以各家都在自己庭园里竞相绿化,百花争妍,使整个满城四季飘香、林幽蝉噪,却掩盖了军营的森严本色。"满洲城静不繁华,种树栽花各有涯。好景一年看不尽,炎天"武庙"赏荷花"。

满城还有着与它咫尺之隔的大城所没有的农村风光,城内林荫茂密、鸟语花香、景色宜人,从西南角水西门流入的金河沿将军衙门横贯东西,经半边桥直泻大城而去,河岸两旁有疏疏落落的农田。满城内,空地颇多,在水西门及西较场的东南角尚有大片荒地。清乾隆时期,有一批越南人流寓成都,利用满城空地开垦自给。满城空地经先后开垦共413亩,主要为蔬菜地。每年共收租银536两,作为旗营增加养兵的费用。

至于城里的满人们,在咸丰年间的竹枝词中写道:"蚕桑纺绩未曾挨,日日牌场亦快哉。听说北门时演戏,牵连齐出内城来。"城里的满人不事生产,两手不沾尘世,每日流连牌场,成都北门附近是会馆寺庙集中的地方,满人听说北门寺庙会馆有戏班出庙会,便举家一齐出城看戏。"旗人游猎尽盘桓,会馆戏多看不难。逢着忌辰真个空,出城添得钓鱼竿"。从竹枝词可以看出,成都市民对满人每日悠闲度日,不是去会馆蹭戏看,就是去城外钓鱼游猎的寄生生活鄙夷加羡慕。正如李劼人曾描述过晚清成都人对满城旗人的印象:"这里的人,男的哩,多半提着鸟笼,搀着钓竿;女的哩,则竖着腰杆,梳着把子头,穿着长袍,靸没后跟的鞋,叼着长叶子烟杆,慢慢地走着。"

一墙之隔的成都汉城区"人烟繁盛之区,街市居民昧于卫生之道,藏垢纳污,习于不洁久矣。道涂之不治,秽物之堆积,恶气触人,不可飨迩。每当阴雨泥泞,屎酸粪汁及一切脏水,秽集街上。久晴则尘埃四塞,霉菌飞扬"。而对比之下的满城,则"城内景物清幽,花木甚多,空气清洁,街道通旷,鸠声树影,令人神畅"。民国后,少城的城墙撤毁净尽,满城住宅区因其优美的环境、安静的街道,宽敞的建筑很快成为城市中新的上层人物的首选住宅区。到1937年,从少城区的地价看,少城区成为仅次于城中商业区的高价地价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