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直郁闷于阮凌瑶不理睬他,林韦诺也没有心情和身边的新同学们交流,上课时本来就不喜欢抢风头的他更懒得举手发言。林韦诺根本就没有参加中考,原本他是被另外一所学校录取的,却不知为何突然转校到了这里。很多原本就敌视转校生的同学,背后对他渐渐地议论了起来,甚至怀疑起班主任在讲台上夸他的内容都是编出来的,甚至有人说林韦诺家里给老师塞了红包。
对于这些,蝎子曾在林韦诺耳边像讲国家机密一样三番五次地说过几次,只是林韦诺都一概没有理会。
林韦诺报道的第二天,就赶上为高一新生举办的全市第一次摸底考试。
考试过后,还要按正常课表上课。
很快,物理老师走了进来。身为物理课代表的阮凌瑶搬着老师临时要求的实验器材跟在后面。帮着老师把器材在桌面上逐一摆开,有一个透明的广口玻璃杯,还有一小盒大头针。
老师用量杯把杯子注满水,并且让前排的同学确认已经完全装满。随后,老师捏起几根大头针发问道:“亲爱的同学们,这个已经装得满满的杯子里,还能不能放进去大头针呢?”似乎这并不是一个问句,没等同学们说话,老师就模仿春晚刘谦的语气,“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随后故作神秘地将双手在杯子口上方摆了两下,小心翼翼地将大头针放了进去,一枚、两枚、三枚……二十枚、二十一枚……五十枚、五十一枚……同学们的眼睛越睁越大,屏气凝神地观望着,杯子里的水竟然一滴都没有溢出来,对,一滴都没有。
老师停下手来,看着台下的同学们大多脸上都保持着一副惊讶的表情,两秒后,拍了拍手说:“杯子里已经装满了水,大头针的体积哪里去了?为什么水仍然没有溢出来?谁能解答?”
老师的问题拉回了学生的注意力,台下同学们纷纷开始交头接耳,却没有人自告奋勇举手来回答,老师把希望寄托在课代表阮凌瑶身上,她的眼神看向阮凌瑶,仿佛是在说:“课代表,别让我失望啊”。却不知,阮凌瑶刚才已经看得愣神,脑子一直在转却还没能想到问题出在哪儿。
苏曼妮在下面声音很大地发出一个“切”字来。几个和苏曼妮关系要好的女生也几乎起哄般说着类似“课代表也不过如此嘛”的话。弄得站在前面辅助老师实验的阮凌瑶好不尴尬。
见这种状况,林韦诺突然低头,在课本的背后用红色大字写道“继续放,一直放。”他有意轻咳了两下,待阮凌瑶把视线转过这边时,偷偷地把红字立在课桌上示意给她看。林韦诺清晰的看见阮凌瑶的眼里掺杂着多少的无助和不解,像是为了给她鼓励般,林韦诺冲她一个劲的示意,一边点一边用手指指着课本上的红色大字。
阮凌瑶连着咽下两口唾液,班上几个女生的嘲讽声还在她的耳边打转。她咬着下唇,眼睛一闭,信心不足地低声说:“我……我试下。”
走到讲台正中央,学着老师的样子,把更多的大头针放进去,“六十枚、六十一枚……一百枚……”可杯子里的水仍然没有一滴溢出来,苏曼妮的“切”声变得更大了。阮凌瑶心里也更慌张了起来,无助地抬眼向林韦诺这边看过来,林韦诺微笑着朝她又点了点头。阮凌瑶便继续往里面投放,“一百二十一枚、一百二十二……二百三十一……”终于,阮凌瑶终于惊奇地发现,水面比杯口略微高出了一些,但仍然没有一滴水溢出来。
这时,老师点名让方才发出“切”声的苏曼妮,和几个质疑声很大的女生一并走上前来,让她们仔细观看发生的变化。之后指着苏曼妮说,“来,苏曼妮你大声告诉同学们,看到了什么?”苏曼妮意识到自己很可能要丢人,下意识的转头瞪了阮凌瑶一眼,小声说,“水面高出了一些。”
老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课代表,又笑着说,“课代表,给大家解释解释问题出在哪儿。”阮凌瑶一时愣在了讲台上,她只是按照林韦诺的提示才做到这一步。老师又调动情绪般补充道:“在课代表解释时,大家也都多多动脑。”林韦诺见老师目光一直盯在下面,自己也不方便写东西示意阮凌瑶。
阮凌瑶发窘着站在讲台上,心里面慌张得无以复加。脑子拼命转动着,可就是想不出原理究竟是什么。
阮凌瑶的眉头蹙在一起,心里七上八下,一旁的苏曼妮看着忍不住的翻起了白眼。眼睛撇想阮凌瑶,像是在说:“课代表也不过如此嘛,装什么装。”但是碍于老师就站在身边,自己又是班长,就也只是拿眼瞥了一眼,便把头转向了一边。
就在这时,林韦诺把手高高举了起来,上课几天以来第一次举起了手。
老师应允后,林韦诺起身道:“老师,我也想到了,课代表已经会了,能不能让我尝试一下?”林韦诺的语气轻快,他的这一举动几乎聚集了全班同学的目光,大家都擦亮了眼睛等着看这转学生会有怎样的解答。
林韦诺起身走在讲台上,冲阮凌瑶淡淡地笑了笑。随后便讲解了起来。
“就像方才课代表同学的试验那样,这个奇怪现象就出在这个拱起的水面上。当老师连续放进去几十枚大头针的时候水并没有溢出来,也没有明显的拱起现象,那时我们可以权当作大头针体积小,还不至于导致广口杯有水溢出。或者可以这样假设,虽然我们亲眼看见老师把水倒满了一整杯,也有可能因为我们的视力误差,杯子里还留出那么一点点可以容纳几十根大头针的空隙。”说着,林韦诺礼貌地看向下面,给大家留出思考的时间。
之后他继续说道:“几十枚大头针的体积不大……”
说到这儿,林韦诺拿着讲台上的大头针示意给大家:“二三百枚大头针的体积就很大了。”指着桌上的杯子道,“但如大家所见,水仍然没有溢出来,而是拱起了。这就涉及到一个不容易被大家留意的常识,玻璃只要略微沾些油污,就很难再沾上水。而这个广口瓶的材质就是玻璃,也跟其他常用的器具一样,难免由于人手的接触留下一些油脂之类的痕迹。这样一来,杯子口的上端就很难沾到水,那么,被杯里的大头针所排出的水就只好形成一个高起的凸面。也就是说,所有问题只在于,老师故意拿了一个脏杯子来做实验。”
这话一出口,引起台下好一阵哄笑,林韦诺微笑着看向老师,老师带头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这位同学叫什么名字?”
“林韦诺。”
他清澈的声音在这一刻悄然无息的刻在了在座每一位同学的脑海里。
林韦诺坐在学校里的长椅上,这所市二高中的校园生态做得很好,绿树成荫,鲜花环绕。学校里甚至还有假山喷泉,该有的教学设施也是应有竟有。像林韦诺现在所坐的长椅在市二高中的校园里随处可见,它就像是随处为学校里的师生提供的方便,真可谓是少有的人性化设施。
林韦诺所坐的长椅旁边有一颗很大的香樟树,他整个身子懒散的靠在椅背上,仰着头透过树缝看天空。
“刚才,谢谢你!”一道熟悉的女声从他的身后传来,林韦诺的整个身子一僵,拳头紧握,心脏不受控制的跳动着。那个熟悉的女生终于开口跟他说话了,可是为何此刻他却不敢回头了。
他是在害怕!
当这个意识传达到林韦诺脑袋的时候他的嘴角不自觉地轻扬,是的,这一刻他承认他是在害怕。他怕先前的那道轻声只是幻听,可,他又是那样的迫不及待,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头看看她。
林韦诺回转头,在看见那张自己熟悉的面孔时,提起的心才稍稍的放下。他缓慢的站了起来,同她四目相对,空气里一阵静默。两人都没有开口,相视无言,大概站了有一分钟,阮凌瑶突然转身就要离开,韦诺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嘴里唤着:“凌瑶。”
阮凌瑶的手被林韦诺拉着,她自己却没有回头。
林韦诺有些急切地问:“为什么总躲着我?”
阮凌瑶沉默了数秒,低着头吸了口气说:“韦诺,以后就当做咱们从来没有认识过吧。”就在林韦诺晃神的当儿,阮凌瑶抽出自己的手,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林韦诺整个人像是被雷打中般,愣了几秒,等他回过神抬起头时眼前早已没有了阮凌瑶的身影。
谁能告诉他,他们之间究竟是怎么了?
阮凌瑶拼了命的跑着,仿佛只有这沉重的呼吸声和从脸边掠过的劲风才能减少她心底的疼痛。
时光退回到一个月前的那晚。
漆黑的夜色像是一张黑色大网把一切都给罩住了。
阮凌瑶家又一次被刺耳的吵架声充斥着,自从爸爸出轨的事败露,吵架已经成了家里的常态,阮凌瑶对这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以往爸爸妈妈吵架从来都只是扯着嗓门大呼小叫,最后以爸爸摔门而去告终,他们从来不摔东西,或许他们内心中都不想彻底放弃这个家,都清楚地知道没有一时气大摔了东西再买的必要。但今天不同,正捂着耳朵温习功课的阮凌瑶,听见了碗碟摔在水泥地上的锐利声,那声音就从阮凌瑶的指缝间钻进她的耳鼓,一并传来的还有妈妈那句火山爆发般的“离婚!”
随之而来的便是各种器皿摔在地上碎掉的声音。
昏黄的灯光下,阮凌瑶看见写字台另一侧的弟弟撕了一张纸条,迅速写了几个字递了过来。阮凌瑶接字条的同时,看见了阮亦羽清澈倔强的眼珠外正绕着晶莹的泪花,可他却在吃力地忍着,似乎下一秒就要忍不住了,便硬梆梆地把头扭到了一旁。阮凌瑶低头朝纸条上看去,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大字——对不起。
就在阮凌瑶爸爸和单位后勤的守寡女人发生关系不久,那个女人便在单位体检中查出了淋巴癌。女人临死前把儿子托付给了阮凌瑶爸爸抚养。阮凌瑶妈妈做了两天思想斗争后默许了,日子也过得越发地拮据。那个男孩,就是倔强地扭过头去的弟弟。
阮凌瑶正要起身去安慰弟弟,房门外再一次传来爸爸妈妈的吵架声。而此时吵架的主题就是弟弟。爸爸的意思是要把弟弟带走,而妈妈却让他一个人滚出去,哪个孩子也不许带走。
随着振聋发聩的摔门声,妈妈立即撕心裂肺地嚎啕痛哭了起来。阮凌瑶赶忙跑出去,扶起已经瘫软地坐在地面上的妈妈。那一刻,阮凌瑶觉得妈妈和她的角色颠倒了过来,眼前的妈妈突然间变成了一个受伤的小孩儿,她甚至能够感觉到妈妈的世界在顷刻间倒塌了。
轻声言语的安慰过妈妈后,阮凌瑶再次打开书房门,门内的情景让她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眼前的弟弟和几天前拿到伤人的样子天差地别的大,如果不是亲眼看见,阮凌瑶甚至不敢相信。弟弟像是一只受伤的流浪猫一样抱着肩胛把自己蜷缩在墙角,眼泪像是泛滥了一般流了一整张脸。
看见这幕情景,阮凌瑶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意识,或许这个弟弟并不像表面上看见的那样。或许他的胡作非为只是为了抓住大家的眼光,他脸上毫不在意的笑只是为了掩饰心底的脆弱。因为他们都属同一类人,虽然表现的方式不一样,但都喜欢给自己增加一层保护色,想到这里阮凌瑶的心里像是被一把钝刀子来来回回地慢慢割着,一抻一抻地疼。这次她真真切切地知道了什么是恐慌,那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恐慌,连她的整颗心都止不住的颤抖,阮凌瑶只有狠狠咬住下唇才能让自己镇定下来。
只有阮凌瑶自己知道她正在并即将面临的,是多么多么糟糕的一个烂摊子。
想到那个总是笑的一脸干净阳光的林韦诺,阮凌瑶真切觉察到自己骨子里就在那个晚上生满了大片大片的自卑。那晚她躲在被子里,也只有在被子里才能放任自己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把自己心里的所有委屈都哭得一干二净。
抹掉眼泪后,阮凌瑶就已经暗暗下了决心。从此,她和那个叫林韦诺的男生,再无关联。
伴随着最后一声上课铃声响起,林韦诺走进了教室。他的目光在第一时间准确无误的定格在了阮凌瑶的身上。此刻的阮凌瑶依旧低着头,她面前的课桌上摆着一本化学教科书。班上的文艺委员已经在带头“起歌”了,市二高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正式上课前的十分钟预备时间,是用来给同学们唱唱歌清醒一下脑子,提点精神用的。
文艺委员是个很乖巧的女生,领唱的歌也大多是女孩子喜欢的。刚起了首仙三里的《偏爱》唱,唱到一半就被黄毛带头的几个同学打断了。黄毛坐在座位上嚷着:“唱你妹呀,每次都唱这歌,换首换首,听我的,唱Beyond的《光辉岁月》。”黄毛一边说一边整个人站到了椅子上,一只腿踩在课桌上,大声的领着歌,跟开个人演唱会似的。
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歌好听还是孽于黄毛的威信,在几个男生的高声带头下,大家都纷纷改唱了《光辉岁月》。声音大的惊人,那气势和架势可算都上了去。这一首歌下来,原本有瞌睡的人估计也清醒得差不多了。
第一节课是语文课,老师姓李,是个年轻的男子,三十出头的样子。老师来的有些迟,原本十分钟的唱歌时间被黄毛一伙儿闹腾的足足延迟到了十五分钟。最终在隔壁班上课的老师忍无可忍之下,跑过来训斥一番才停下。
隔壁班老师刚好也是高一(2)班的地理老师,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刚大学毕业的样子。从这老师第一天被分配到这学校开始,就不知道迷倒了学校里多少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