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探春因为要维持贾府的面子,代兄成亲。早有人到成衣铺按照探春身量买来了吉服,贾探春照男子妆扮上,暗自庆幸老天给了自己一次表现的机会。此举定会让老太太对自己刮目相看,王夫人更会感谢自己为她解围。
探春来到薛家,薛蟠、薛姨妈和夏金桂亲自迎接,那夏金桂一见不是宝玉,而是一个女孩儿样子的人,竟没有认出是探春来。把脸子一撂,道:“我听说我们姑娘许的是贾家二爷,哪里跑出你这么个东西?竟敢冒认官亲,欲行欺骗。”
周瑞家的忙道:“亲家太太,亲家奶奶,宝二爷昨儿偶感风寒,竟是不能亲来。这是咱们家三小姐,代兄接嫂。还望亲家太太、奶奶多多体谅。”
薛姨妈气得一个愣怔,明知道是宝玉捣鬼,当着亲友的面若是发作,自己也脸上无光。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薛蟠急得脸红脖子粗,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嚷道:“宝玉是个什么东西?直恁的大样,料着谁高攀谁呢?我妹妹国色天香,牡丹花一般娇美,金玉一般尊贵,怎么就配不上他?索性连一点面子也不给咱们了,成亲、成亲,成的是什么劳什子鬼亲!我索性一棍子打死他,看他还神气什么?大不了我给他偿命!”
众宾客窃窃私语,急得薛姨妈低声叫道:“祖宗,你要打死谁?先打死我好了。”
那夏金桂之母夏奶奶扑哧一声笑了,道:“姑爷,可别再闹了,你们姑娘辛辛苦苦、千方百计才嫁的这么个好人家。不管人家给什么样的屈辱,谁叫咱们攀高枝儿上赶着呢?只得忍着罢了。”
薛蟠本已经被妈妈拦住,强压着火,被丈母娘这会子架柴拨火,挑的兴起,道:“怎么就要受他侮辱?他是什么啊物,都是一样的公子哥儿,偏他就尊贵?打死了他,我去抵命。”
急得薛姨妈肝气疼痛,哆嗦着说不出话来。那夏金桂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在薛蟠跟前嘀嘀咕咕,假作阻拦,实际煽风点火。宝钗在里面看着不像,低声对香菱说:“你快去拦住。”
香菱原就畏惧薛蟠,更别说旁边还有一个更厉害的夏金桂。畏畏缩缩走过来,道:“爷,今儿是姑娘的好日子,您就别闹了。”
夏金桂抿嘴一笑,道:“原来是秋菱啊,怎么今儿要见心上人了,特特换上了这条定情的石榴裙子?”
香菱吓得面无人色,原来去年宝玉生辰那日,她曾经穿了一条簇新的石榴裙。午后和人斗草,不小心弄脏了。因薛姨妈年老节俭,每每心疼东西,这裙子被她看见,便有听不完的唠叨。恰巧宝玉碰见了,带她换了一条新石榴裙。香菱只说这件事就过去了,不料夏金桂过门后不知道怎么听说了,添枝加叶告诉了薛蟠。当时薛蟠一时火起,也顾不得香菱在妹妹屋里,一脚踹开门,对着香菱拳打脚踢。宝钗苦苦拦住,训斥了一番。薛蟠虽看着妹妹不敢再闹,心里着实气恼。今儿宝钗成亲,薛姨妈吩咐都穿的喜庆一些。香菱没有多少衣服,就把这件穿上了。只说乱哄哄的,没人注意,却正被夏金桂眼尖看见了。
薛蟠火冒三丈,道:“他是个宝贝,你们都护着疼着,叫我背着个剩王八的名儿?又不是你嫁给他,穿的这么花红柳绿干什么?我只打死你个小娼妇。”举棍就打,原仗着有夏金桂在一边阻拦,料不会出事。哪知道夏金桂正欲藉此除去香菱,拦着薛蟠的手松开,反拉住香菱,不让她跑掉,香菱拼命挣扎,慌乱间只抓住夏金桂的一枚玉佩。薛蟠骑虎难下,又是使气任性的呆霸王,索性一棍子就砸在香菱的头上。香菱惨叫了一声,倒在地上。
薛姨妈骂道:“作孽的畜生,你值不当便打人?”又骂夏金桂:“你不说拦着,怎么还把她拉到他跟前?你男人犯了国家的法度,你有什么好处?”
夏金桂一听,火冒三丈,掐着腰气势汹汹直问到薛姨妈的脸上:“我怎么不拦着?人是你儿子打的,又不是我持械行凶。谁不知道你薛家有权有势,有好亲戚撑着腰?平日里当成本事用来说嘴,打死了人屁事儿也没有。今儿看着香菱不顺眼,拿棍子就打。我也知道,你们不过就是贪图我们夏家的富贵。现在金银财宝陪给你们家了,看我就该不顺眼了,索性把我打死罢了。”撒泼撒痴,一头撞进薛姨妈怀里,哭闹起来。
薛姨妈顾不得和她吵架,叫人将她拉开,自己忙跑过来一把捂住香菱的伤口,鲜血汩汩的涌出,哪里捂得住?众婆子七手八脚把香菱抬进屋里。宝钗明知香菱已经不行了,只是怕误了拜堂的吉时,便悄悄嘱咐妈妈几句。薛姨妈含泪答应,一边假装打发薛蟠给香菱请大夫来,一边打发宝钗上了花轿。薛宝钗坐在轿里百感交集,一颗心说不出来的冰冷。
王夫人见薛蟠没来送亲,以为他是恼宝玉没有迎亲之故,虽然生气,也无可奈何。唯有探春得到为太太出力的机会,越发文采鲜明,顾盼神飞。观礼的人皆窃窃私语,打听这个代替宝玉成亲的是谁。
薛宝钗无情无绪,被人掇弄着拜天地,入洞房,坐床,撒帐。等人都散去,才自己行至桌边坐下,找着笔墨写了一封信交给莺儿,叫她立即送给薛姨妈。
薛姨妈见信上是叫她继续假装给香菱治病,务必瞒着夏金桂和宝蟾,别人也不可信,最好都瞒着。一切等她回门时再说。
黛玉听说宝玉逃婚,真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忽然想起来那日自己问他若是老太太定的是宝钗,他当如何。宝玉当时说,少不得不孝,让老太太白疼一场了。原来他心里早有主张。
只是外边人心险恶,宝玉一个人,连个伺候的人都没带,他是怎样过的?会不会有什么危难?想到此,心里越发不安。紫鹃知道黛玉心里烦乱,默默地在院子里安排了香案。黛玉点点头,洗手焚香,祈祷宝玉平安回来。
拢翠庵的妙玉派人来请,紫鹃见姑娘总不出院门,怕她闷坏了身子,极力撺掇她去散散心。黛玉无奈,只得带着紫鹃前往。妙玉亲手为她烹制香茶,用一只杏犀鍫为她酙好。
黛玉笑道:“今儿何事?总不会单单来吃茶吧?”
妙玉道:“我知道宝玉在哪儿,他临走和我说了一声。原以为只要自己跑了,这婚事就散了。没想到三姑娘代兄成亲,宝姑娘还是进了门。”
黛玉道:“仙姑既然知道他的下落,还是劝他快些回来。宝姐姐已然是他的媳妇,就好好的过吧。在外边饥一顿,饱一顿,渴了没人倒茶,睡觉没人铺被,他怎么受得了?”
妙玉叹道:“林姑娘果然是痴心人,还只担心宝玉过的不好。我劝劝他吧。”
黛玉泫然叹道:“你告诉他,他遭难,我就在地狱里;他好,我便是在天堂。”
第三天,宝钗要回门,堂前禀过了贾母和王夫人。王夫人垂泪道:“好孩子,都是我害了你了。他们还在找宝玉,等他回来,我叫他给你赔礼。”
宝钗笑道:“太太何必说这样的话?宝钗是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素日老太太、太太怎么疼我,我心里自是有数的。就是他,也不过是一时糊涂。原本他们兄妹就好,一时想不开也是人之常情。假以时日,自然会明白老太太、太太的苦心。”
贾母笑道:“真是个好孩子,回去好好和你妈说,就说老太太给她赔礼了。”
薛宝钗又和老太太说笑了一会儿,正要带莺儿走,忽听有人喊道:“宝二爷回家了。”
只见宝玉大踏步进来,道:“今儿三天回门,我陪宝姐姐回去。”
贾母王夫人见他回心转意,接受宝钗,都喜出望外。只有薛宝钗暗暗叫苦,原来她今日要处理哥哥的事,万万不可有外人在场。因偎在贾母身边撒娇道:“前儿娶我的不是他,我们家的门也不是那么好登的。我今儿不带你,明儿你备上厚礼,亲自向妈妈认错,才许你登门。”
贾母和王夫人生怕宝玉不答应,刚刚扭转的局势再崩了。没想到宝玉满口答应,众人才长出一口气。
薛宝钗带着莺儿回到家里,假模假式探望香菱的病情。
薛姨妈笑对夏金桂道:“把礼物收好,安排几个管家娘子吃饭。我和姑奶奶、大爷说几句体己话儿。”
夏金桂叽叽咕咕,安排酒席不提。薛姨妈几人把门关好,把香菱装进空箱子。莺儿体形和香菱相似,叫莺儿穿上香菱的衣服。用帕子包了头脸。
一切都安排妥当,薛宝钗开了房门,道:“香菱伤势虽好,可惜破了相。我们金陵有一个名医。善医治疤痕,哥哥陪她去看看也好。”
薛蟠扶着假香菱,上了车,又带了一大箱子“日用品”。夏金桂见那蠢货离开自己的眼,正有心勾搭薛蝌,只嫌薛蟠碍眼,心里十分称意。
宝钗自己又在家里呆了半天,和妈妈、嫂子吃酒说话。夏金桂自然又就宝玉没来之事大做文章,冷嘲热讽,笑话宝钗。薛宝钗只当听不出来,吃过饭告辞。夏金桂本来就不爱搭理她,连一句挽留的话也没有。
薛宝钗见到薛蟠,知道薛蟠已经将箱子里香菱的尸首抛进了南郊的烂泥坑。因说道:“你出去躲两年,我们只说你带着香菱走了。过两年你就回来,就随便编个事由说香菱不贤惠,你将她休弃了。她本是无家无亲的人,谁还能翻腾这事?”
薛蟠道:“妹妹记得给我捎钱。”
薛宝钗冷笑道:“你还只顾这些,不想想妈为你操了多少心?你那莽撞的脾气也该改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