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静王水溶虽然爱慕黛玉的文采风流,然听说黛玉不愿意嫁给自己,知道这样的世外仙姝容不得丝毫勉强。她爱怎么样的生活,他就想给她怎样的生活,只要她愿意,她快乐,自己得不到又有什么关系?
倒是那个陈星云,仗着和林姑娘的血缘关系,堂而皇之的住进了林家,这小子近水楼台先得月,对自己实在是不公平。自己原是从贾宝玉口中才知道的林姑娘,所以林姑娘和贾宝玉两情相悦的时候,他对贾宝玉并不嫉妒。现在明明他比陈星云先认识的林姑娘,自己一面都没有见过,陈星云却已经和她哥哥妹妹的称呼了起来,怎么能叫他心服?
水泠暗暗骂哥哥心地太善,上次为了私情放跑了南安王一家子,现在对林妹妹也是瞻前顾后,又想见到佳人,又怕唐突佳人,这样如何了得?
这一天门上有人拿了帖子交给雪雁,雪雁忙欢欢喜喜跑进来道:“姑娘大喜。”
黛玉正听陈姨妈说母亲小时候的趣事,听这话脸色一沉,道:“没头没脑的,什么事就把你喜成这样?”
雪雁笑道:“姑娘,你还记不记得雪鸢?是她回来了。”
当初林黛玉读书,有两个陪读丫头,一个是雪雁,一个是雪鸢。后来黛玉进京,雪雁跟着,雪鸢却被林如海另作了安排。如今雪鸢回来了,黛玉也十分高兴,笑道:“你叫她进来罢。”
只听门外有人笑道:“就知道姑娘还记着我呢。雪鸢见过姑娘。”从外头进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进门给黛玉磕了头。黛玉仔细打量,见她细高的身材,白白净净,神清气爽,穿着打扮不俗,依稀还能认出小时候的模样,笑道:“越发出落的好了,那时候咱们都是小孩子,这时候都大了。这几年你在哪儿?”
雪鸢笑道:“姑娘变得跟一个仙女似的,我都不敢认了。这几年我一直跟着少爷,过几日少爷也要来呢。”
少爷?黛玉心里又惊又喜,不敢相信,难道哥哥还活着?雪鸢见她激动的说不出话,忙笑道:“当初少爷病危,都说是没救了,就是恩师也说活不成了。这些年少爷一直不敢离药,不曾下得大雪山半步。如今少爷已经可以下山了,只是行动不便,路上耽搁了一些。少爷想让姑娘早一天知道,就派奴婢先和姑娘说一声。”
林黛玉的哥哥林岱岩,自生下来就遭人暗算,被玉机子带走,连林如海夫妇都对此不报希望了。没想到他竟然挺了过来,只是双腿不能行走,一切都靠别人伺候。
雪鸢把一个小匣子递给黛玉,笑道:“姑娘,这里头的几瓶子药都是大雪山的名贵药材炼成的,这一个红色瓶子里的是上等金创药,这一个绿色瓶子里的是解毒的,这一个紫色瓶子里的是治内伤补气的。这些都是雪鸢自己制的,姑娘收着吧。”
黛玉笑道:“我虽然没在外头闯荡过,却知道越是名贵的药材越难寻找,你自己收着吧,又给我干什么?”
雪鸢笑道:“这么些年没有伺候姑娘,雪鸢的一点心意而已,姑娘不要嫌太简薄了。”
黛玉自听到林岱岩还活着的消息后,心里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陈姨妈也很高兴,才见到敏妹妹的女儿黛玉,现在又意外得知还有一个外甥,暗暗为敏妹妹有后而高兴。黛玉却来不及坐在家里等哥哥前来,便要带着雪雁红菱前去迎接哥哥。陈姨妈不放心,陈星云自动请缨道:“有我护着妹妹,走再远的路也没事的,母亲尽管放心吧。”
陈姨妈知道儿子自幼就在江湖上混,由他护着黛玉,她自然放心,何况,她也有心让这兄妹俩多多接触。
几个人护着黛玉的马车,沿着林岱岩和雪鸢说好的路线迎上去,一日,来到一个叫莲花浦的小镇。陈星云看好了客栈,雪鸢出门查看了一番,笑道:“姑娘,可巧了,少爷留下的记号,他今儿也刚好到了莲花浦,就住在王家客栈。”
黛玉听说哥哥就在附近,高兴的手脚都没处放了,陈星云等人也替她高兴,众人簇拥着黛玉来到王家客栈,听掌柜的说,是有一个姓林的少爷,和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住在上房。几个人跟着小二来到上房,雪鸢先陪着陈星云进去,只听里头道:“我妹妹来了?快推我出来。”
黛玉抢上前,只见一个湖蓝色布衣青年,头上湖蓝色锦缎纶巾,坐在一个四轮车上,那面目竟是和父亲一模一样。
黛玉跑过去,林岱岩一把拉住妹妹的手,兄妹俩这是第一次见面,岱岩从来没离开过大雪山,而黛玉自幼多病,也没有去看过哥哥,这些年,兄妹俩都是极渴盼亲情的。
陈星云的手下已经安排了酒席,大家安了席,黛玉便问哥哥这几年怎么过的。岱岩笑道:“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跟着师公治病练功,再就是听雪鸢说你的趣事。”
黛玉扑哧笑道:“我记得和雪鸢姐姐分手,是因为我去贾家,那一年我才五六岁,能有多少事供她嚼舌的?你们也不嫌絮烦得慌?你们都在背地里说我什么了?”
岱岩正要说,雪鸢杀鸡抹脖子使眼色不让他说,恰被黛玉一眼看见,嗔道:“干什么这样子?是不是背地里骂了我?”
岱岩笑道:“怕什么?我妹妹是最和气的,叫你这么一比划好像妹妹是个小气的,会和你一般见识的一样。她说妹妹小时候,最烦吃药,还因此作了一首《南乡子 吃药》,说是:劝药是雪雁,也难闻来也难咽。才到唇前手一软,绊绊,失手跌落玻璃盏。 劝药是雪鸢,任你逃跑到天边。软硬兼施诡计多,灌灌,喝罢蜜渍梅子含。”
话未说完,陈星云已经笑得喷了,指着黛玉道:“看你也是文文静静的,小时候这么淘气?”
雪雁撅嘴道:“雪鸢姐姐不说我都忘了,姑娘就是欺负我,不肯喝我端的药,每次都要姐姐来喂才喝。”
黛玉笑道:“鸢姐姐才让我喝过几回药,这么些年,我喝的哪一碗药不是你熬的?哪一回不是乖乖的喝下去的?这叫什么诗,原是黄口幼儿信口胡诌的,我自己都忘了,难为鸢姐姐倒记得。”
雪雁叹气道:“可不是,姑娘小时候在自己家里淘气,到了人家那里寄人篱下,处处小心步步谨慎,再也没有撒娇过,无论什么苦药汁子都是乖乖的端起来就喝,竟是拿药当成饭吃的。幸亏北静王太妃请名医给姑娘看好了病,才不用再受那罪。”
雪鸢没想到姑娘这几年受了这么多委屈,含泪叫了一声:“姑娘,你受苦了。”
雪雁还想再诉苦,黛玉使眼色制止了她,一边给雪鸢拭泪,一边笑道:“现在可好了,不但找到了姨妈和表哥,还见到了我的亲哥哥,我笑还来不及呢。你倒先哭了,这么大的一个人了,也不怕羞。”说的大家都笑了,雪鸢有点不好意思得推了黛玉一下。
林岱岩宠溺地看着妹妹,这个美目流盼,巧笑嫣然的女孩子,她身上流的是和自己一样的血。兄妹俩皆自小离家,远离亲人。原本以为自己命悬一线,朝不保夕,不能保护妹妹。现在自己已经康复,他暗暗对自己说,从今以后,自己就接过了父亲的担子,一定会为妹妹挡风遮雨,再不会让妹妹受一点委屈。
陈星云吩咐重新换了一桌子干净饭菜,黛玉亲自拿过酒壶为表哥斟了一杯,笑道:“要不是星云哥哥,我看贾府的人也不会乖乖的把林家的财产交出来。还有那一次北静王求婚的事,也是哥哥替我摆平的,我敬哥哥一杯。”
林黛玉一口一个哥哥,叫得陈星云心里暖洋洋的,看来表妹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一家人了,他接过酒笑道:“咱们骨肉至亲,妹妹还和我客气什么?只恨我没有早一天见到妹妹,让妹妹受委屈了。”说罢一饮而尽。
黛玉端起自己的酒正要喝,岱岩却伸手接过来,一口喝了,笑道:“妹妹身子弱,由我代喝了罢。陈贤弟的情,该我来承。我是玉儿的亲哥哥,没有照顾好妹妹是我的不是,陈贤弟替我妹妹主张正义,愚兄敬贤弟一杯。”
黛玉看他们俩脸上笑嘻嘻,言语中却醋意浓浓,争着抢着保护自己,不禁想起小时候,父亲母亲也是这样抢着照顾自己,爱自己如稀世珍宝,眼圈儿一红,却没有一滴眼泪。原来她的眼泪都已经给了贾宝玉,再无眼泪可流了。
黛玉给他们两人各斟了一杯酒,笑道:“二位哥哥,你们是黛玉的亲人,今儿既然不让黛玉多喝,我就当一回丫头,给哥哥斟酒布菜,可好?”
陈星云看黛玉笑语盈盈,一双灵巧皎洁的玉手忙来忙去,喝着黛玉斟的酒,吃一口黛玉夹的菜,飘飘然恍若神仙,觉得什么叫琼浆玉液,什么是龙肝凤髓?总不及此酒此肴的万分之一。
林岱岩却心疼妹妹,一把按住黛玉的手,道:“妹妹,你快不要忙了,哥哥还没有照顾妹妹,怎么敢这么劳动妹妹?”说着,夹了一点虾子肉,并不放在黛玉面前的盘子里,竟直接送进她的口中。
黛玉吃着哥哥给的菜,笑道:“有个哥哥真好,那时候看着薛宝钗有母兄可依,心里真是羡慕得很呢。这会子我也有哥哥疼爱,又是这么一表人才的好哥哥,谁还羡慕她们?”
陈星云看得心里烦躁眼里冒火,恨不得给黛玉喂菜的是自己,可是黛玉刚刚接受自己这个表哥的身份,自己万万不可鲁莽,免得惊吓了这个神仙似的林妹妹。只怪自己不是亲哥哥,不能如此接近妹妹,恨不得和林岱岩换一换身份才好。转念一想,幸亏自己不是亲哥哥,林岱岩再亲也只不过是个哥哥,对自己一点威胁也没有。自己可就不同了,只要自己和妹妹住在一个家里,天长日久,总有一天会感动林妹妹,眼下不但不能嫉妒林岱岩,说不定还要讨好他,以求他在妹妹跟前为自己多多美言。嘿嘿,想到美处,不觉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