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上次黛玉中毒的事件,雪雁和黛玉说了半天,再不让红菱伺候黛玉饮食起居。陈姨妈分析红菱不会有什么坏心眼,可是也不会全心全意为了林黛玉,毕竟她是北静王的人。还是雪雁雪鸢是从小的丫头,实心实意。
雪鸢却替红菱说了半天好话,气得雪雁直骂她缺心眼子,为一个认识几天的人,连姑娘都忘了。
红菱依旧劝黛玉回京,黛玉笑道:“姐姐还嫌自己嫌疑不够是怎么?我虽然相信你,保不住雪雁等人疑你,真的惹急了她,那个蠢丫头护主心切,说不定趁你睡着了把你扔河里。你已经激起众怒,看谁下河里捞你上来?”
红菱忽然觉得黛玉其实很勇敢,明明已经猜出前边肯定有许多危险,她甚至不知道危险是什么,却还是谨慎地走下去。
红菱于是将自己的怀疑一股脑说出来:那日黛玉到碧云寺进香,恰巧岱岩和星云都去了贾府,自己偏生病,雪鸢又来照顾自己。要不是北静王相救,姑娘一定遭了不测。这次黛玉中毒,又是众人不在场,自己和姑娘吃的是一样的饭,自己却没事,难怪惹人怀疑。后来在自己房里搜到解药,当时就觉得那解药的味儿好似在哪里闻到过,只是急切中想不起来,这会子想起来,盛粥的碗却是雪鸢递给她的,当时雪鸢和她玩笑,用手拧她的嘴,雪鸢手上就是那个味,难不成是那时她给自己服的解药?如此看来,雪鸢其人不得不防,连那次她伺候自己生病也是疑点重重。
黛玉听完红菱的分析,笑道:“你这妮子,什么时候开始会断案了?雪鸢是我自幼的丫头,她为什么要害我?我哥哥去贾府时,我还没打算去碧云寺,连星云哥哥陪他前去也是我求他的。你生病和雪鸢伺候你都在我打算去碧云寺之前的事,雪鸢不是诸葛亮,又怎么提前算计好的?雪鸢和我住在一个家里,要害我什么时候不好害,偏偏大费周章在碧云寺里害?她又怎么知道薛宝钗和薛蟠会出现?薛蟠身上背着人命案子,薛宝钗再傻也不会拿她哥哥的命开玩笑。这次中毒的事,你说是雪鸢搞鬼,证据呢?在我看来,倒是你疑点最多,我没怪你,你倒攀扯别人?快不要说了,再这样我就恼你了,你倒是回你的北王府罢,看这里委屈了你。”
红菱眼圈一红,泪水扑簌簌落了下来,道:“姑娘是我唯一的主人,你叫红菱去哪里?”
黛玉拿手帕递给她擦泪,一边笑道:“哭什么?你不想走谁也不会撵你。这里都是我的亲人,我不想你们互相猜疑,懂吗?”
红菱张张嘴,心里说:若没人搞鬼,好好的姑娘怎么会中毒?姑娘不愿意追究,自己却不能不追查下去,否则一辈子要蒙受这不白之冤不说,姑娘要是有个山高水低,自己怎么对得起王爷,怎么对得起姑娘?
船只来到苏州岸边,水泠已经带着人来迎接了。黛玉笑道:“我们的船已经够快的了,没想到还是走在你们后头了。”
水泠笑道:“妹妹不知道,我们已经到了两天了,来这里一打听,你们林家老宅已经于三年前卖给了一家姓郁的主人,这家的主人云游去了,不在家。你们想要回老宅,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和哥哥住在苏州知府的家里,妹妹暂时和我们住在那里怎么样?”
陈星云皱着眉道:“紧赶慢赶,今儿已是寒食了,咱们先在客栈里安歇了,给姨父姨母上坟要紧。”
水泠冲他哼了一声,道:“我是邀请我妹妹同住,又不曾邀请你,你得意什么?姨妈,咱们和妹妹一起住,不理他们臭男人!”
陈星云正要反唇相讥,岱岩笑道:“多谢郡主美意,只是郡主尚在客中,咱们这么多人,多有不便。还是找个客栈吧。”
陈姨妈也笑道:“是啊,咱们还好说,底下人这么多,难免有个不懂事的,有个磕磕绊绊的,郡主面子上也不好看。我们捡一个好的客栈住下,郡主闷了,自管来玩。”
水泠无可奈何只得应允,帮着黛玉安置行李。众人带着纸马香烛牛羊三牲鲜花果品来到林家祖茔。只见那里纸灰飞扬,显然已经祭祀过了。只在林如海夫妻的墓前,还有一个妇人和两个孩子正焚烧纸钱。
黛玉下轿走过去,那妇人见有人过来,也站起来观瞧。见眼前这位姑娘,白绫子夹袄,石青色的裙子,外头披一件鸦雏色披风,头上皆是白玉簪子,银饰珠花,大约因为是清明扫墓,打扮极为素雅。那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衬着细挺的琼瑶鼻,樱桃口。这不就是黛玉小姐吗?
黛玉也认出眼前布衣荆钗的妇人正是父亲过继来的儿媳妇,自己的继嫂张氏。张氏见到黛玉,又惊又喜,忙叫两个孩子给姑姑磕头,两个孩子怕生,躲在母亲身后,伸出头偷窥黛玉。
黛玉把她介绍给大家,又问张氏怎么好好的把祖宅卖了?
张氏未曾说话,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原来林如海在世的时候,就有苏州的族人到扬州逼他立嗣,林如海无奈,在族里选了一个忠厚的秀才林继过继了来,又安排他们夫妻住进老宅。给了他们一万两银子。林家其他族人也有所获,比起林继差远了。那林继原来教个村学,如今发了财,就辞了馆,回家过清闲日子。
谁知道五年前,林继忽然莫名其妙生了一场大病,寻遍城乡郎中,都说治不了。亏他经人介绍认识一位郁太医(普通医生,太医是一种尊称,不是太医院的供奉),郁太医四处为他寻找好药,什么千年茯苓,百年的紫芝,人参、雪莲,千方百计寻来,延长了林继两年的寿命,也耗尽了林继的家产。林继死后,还欠着郁太医两万两银子,张氏一个妇道人家,没计奈何,只得把房子兑给人。
如今张氏和两个孩子在娘家度日,因今儿寒食,想起自己丈夫过继给林如海,受了许多东西,虽然无福消受,也曾受用过几天,因此买了一篮子纸钱,烧了几样小菜,前来祭祀。
黛玉听她说完,嗟叹不已,问雪雁带没带银子,雪雁从身边拿出五两重的一个银元宝,递给张氏。黛玉嫌少,倒是岱岩身边带着钱,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道:“难得你还记着给老爷烧纸,拿回去买几亩地,养大两个孩儿,省的傍人门户。”
张氏谢过了林氏兄妹,带着孩子回家。黛玉等人祭拜扫墓已毕,回到客栈。
岱岩不堪劳碌回房歇息,黛玉正和姨妈水泠闲聊,林黛玉叹道:“哥哥一心要回老宅,这会子老宅已经卖给二姓旁人,怎么才能要回来?”
正发愁,人说北静王带着郁太医来访。水泠笑道:“真是巧了,正愁找不到郁家的人呢,这会子自己来了,妹妹这下子高兴了吧?”
黛玉也喜出望外,连忙迎了出去,只见北静王依旧看不出悲喜,犹如闲云野鹤。那个郁太医四十几岁的年纪,白净面皮,三绺短须,那双眼睛似乎在哪里见过。
郁太医十分爽快,说自己因为给林继治病,欠了一些外债,不得已收了林家的房子,现在住惯了,本不想卖掉,只因原房主找来,又有北静王的面子,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黛玉笑道:“不会让先生您吃亏的,我们会给您原房价再加五成的利息。兑给先生的价钱二万,我们出三万赎回。”
郁先生冷笑道:“这位小姐口气不小,我知道你是林家的千金小姐,令尊没有把房子给你,不才也不会卖给你。北静王也说林老爷的公子尚在,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样吧,明日咱们去知府老爷那里,由知府判断你们口里的公子是不是真正的林公子。若是真的林公子,我因敬重林盐政,也不要利息,原价还给你们。若不是林公子,对不起,这是我的房子,多少钱我也不卖。”
水泠气得火冒三丈,道:“林公子是林老爷的孩子,林姑娘就不是了?岂有此理。”
黛玉拦住她,笑道:“反正也是哥哥想要这房子,我要它也没用。郁先生稍候片刻,我请家兄出来。”
去了半天,雪雁回来道:“咱们家公子出去了,没在屋里。”
水溶一皱眉,郁先生笑道:“早听说林探花在文坛独领风骚,无缘拜会,能见一见公子也好,不想无缘。这样吧,明天一早同到知府衙门,有王爷见证,看看林公子其人,咱们再商量房子的事。”
郁太医去后,水泠急得一把拉住哥哥问道:“哪里寻到的这个醋大,不是说他云游去了吗?”
水溶笑道:“要是一介酸儒也寻不到,你哥哥不是白养着他们了?放心,听说这个人虽然迂腐,说话还是算数的,林姑娘的祖宅一定可以赎回来的。一路舟车劳顿,大家且好好歇息一下,明日自有分晓。”
陈星云道:“虽然不愿意谢你,还是要说一声谢谢,在你的地盘上你是老大。赶明儿你倒北国有什么麻烦,只管言语一声,我陈星云赴汤蹈火再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