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赛尔创作了一部真正的歌剧,《狄多和埃涅阿斯》,这终于使他的评论家们平息下去。它的音乐不拒绝外国的影响,他的舞蹈蕴涵了法国的成分,他的戏剧场景引起了对吕里的联想。他表示自己的愿望是要继承意大利音乐的“严肃性和庄重性”。可是,他是一个伟大的音乐家,能在外来的影响之下保持不变。他的乐曲,他的戏剧观,他的室内奏鸣曲和弦乐幻想曲,既不是法国的,也不是意大利的,它们完全是普赛尔的。巴赫对普赛尔的伟大品性印象十分深刻,这使得他曾经模仿过普赛尔的几首作品,其中有一首托卡塔。被伟大的巴赫仿效,对一个作曲家来讲,没有比这更崇高的荣耀了!
普赛尔一直被用来同蒙特威尔迪和舒茨作比较。他是那一个世纪的伟人之一,如果他再活得长一些,一定会有更惊人的成就。
斯卡拉蒂、库伯兰和拉莫
在弗雷斯科巴尔第之后一百年,另一个羽管键琴大师多米尼科·斯卡拉蒂——亚历山德罗·斯卡拉蒂的儿子——诞生了。多米尼科生于1685年,和约·塞·巴赫和韩德尔同年。他以葡萄牙公主(亦即后来的西班牙王后)玛丽亚·巴巴拉的羽管键琴师的身份,迁居里斯本和马德里;在此之前,他曾多次到意大利去旅行。他写过一些歌剧世俗音乐,以及羽管键琴奏鸣曲555首。
虽然这些奏鸣曲仅由一个乐章组成,可它们在丰富的创意上宏大而华丽。许多奏鸣曲很难演奏,甚至当代名家都很少以其所需要的高超技艺表演它们——它们的和声太超前了,以至现代的编辑者一直感到有改动它的必要。(当然,此乃无稽之谈。)斯卡拉蒂在他的作品中表现了多种情感,他可以交替出现在欢乐、忧郁、仇恨和嘲讽之中。
法国人没有创作出产生于意大利和德国的长篇的赋格曲、前奏曲和有分量的幻想曲及托卡塔。相反,他们写带一点做作和矫饰的“洛可可”时期风格的短小精美的乐曲;他们的作曲被比做“五彩纸花雨”。它们不是为大众,而是为上流社会的沙龙中优雅的女士和先生们写的。它们向我们提示了华托(1684-1721)绘画中的诗意背景和歇(1703-1770)绘画中的风车和牧羊人。这也许不是很“重要的”音乐,然而却是可爱的、优雅的和很法国化的。
洛可可艺术的最伟大的羽管键琴家,称做泰斗的弗朗科伊斯·库伯兰(1668-1733),出身于一个著名的音乐世家。他是一个了不起的作曲家(大部分为羽管键琴作曲)、理论家和教师,也在巴黎的圣热尔韦弹奏管风琴。路易十四曾授予他贵族头衔。库伯兰的名作《羽管键琴演奏技艺》,风趣,严谨而精确。库伯兰被称做“第一个印象派音乐家”,因为他能用音乐“绘出”情感、风景和“气氛”。许多德国作曲家——首先是巴赫和韩德尔——仿效库伯兰,欣赏他的优雅的、高卢式的风格。他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克劳德·德彪西,这位十九世纪的印象派大师。
这一时期的另一位杰出的作曲家是琼-马利埃·勒克莱尔,他用法文介绍了科莱利小提琴演奏的严肃风格。他于1697年出生于里昂,是著名的法国小提琴学派的创始人。他的室内乐包括许多意大利风格的赋格曲。
法国还产生了一位至今还是一个谜一样的天才,一个深刻的思想家——而且总是很法国化的,他的名字是琼-菲力普·拉莫,他生活于1683-1764年。他是继吕里之后法国最伟大的音乐家。
拉莫曾宣称:“任何报纸的正文都可以谱成乐曲。”不幸的是他有时用三流歌词写他的歌剧。作为一个理论家、作家和作曲家,他陷入了同依然受吕里影响的批评家们的争吵。拉莫是一个绝妙的工匠,他使“声音的色彩”得到发展,后来又由德彪西和拉威尔使其臻于完美。他以他的歌剧《华丽的印第斯》引起很大的轰动,其后,1739年上演的他的另一部歌剧《达达努》比之尤胜,引起了激烈的争议。批评家们抱怨管乐队的声音,其中一人写道:“整整三个小时,乐师们连打喷嚏的时间都没有。”拉莫显然走在了时代前面;在里查德·瓦格纳的一些作品中,乐师们有五个小时没有时间打喷嚏。对批评家来讲是很困难的,这是洛可可“潇洒风格”的时代,而人们不能理解像拉莫一类的“交响乐伴奏的剧本剧家。”
可是,真正伟大的事物总是会变得浅近而被理解的,虽然有时这种理解来得很晚。拉莫的同时代人称他为厌世者——一个人类的仇恨者。今天,我们却对这位思想深邃的法国作曲家,被称做“法国经典作曲家”的逻辑思想大师——他把理智和情感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充满了崇敬的心情。
巴赫:一个奇迹
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是一个使几代音乐爱好者、学者和评论家都感到困惑的人间奇迹。来自兰巴雷内的阿尔伯特·施韦策,一位伟大的巴赫学者和管风琴师,曾这样写道:“巴赫是一个终结。他没有产生什么,可每一样事物都通向他。”很多学者都赞同施韦策的观点:巴赫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音乐天才。天才总是难以理喻的。巴赫是音乐的“建设者”,宏伟宫殿和教堂的设计师。可他的音乐结构并非冰冷和缺乏生命力的,而是充满了热情和感受。就音乐而言,他融合了诗与数学。显然,他的同时代人完全不理解他。他太高大,太过于超然于他们:一个孤独的巨人。只有很少的作曲家——莫扎特、贝多芬和门德尔松——理解巴赫。门德尔松1829年于柏林,在莱比锡首演《马太受难曲》100年后指挥了巴赫的这部作品。这次演出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掀起了一场运动,奠定了1850年(巴赫逝世百年祭)建立巴赫学会的基础。自此,巴赫的作品得到出版。然而,甚至时至今日,我们仍然不能完全欣赏他的伟大之处。
理解巴赫是不容易的,却是实实在在值得尝试的事情。我年轻时,就有一点儿畏惧巴赫;他看来强大无比,像一个苛刻的数学教授,而且我承认,有些单调。自从我开始了解他以后,他依然强大,却不再单调。尝试接近巴赫,就像进入一座阴暗的、中世纪的大教堂。起初,除了黑暗中的四壁什么也看不清楚,里面冰冷、空寂而昏暗。然而,只需要过一会儿,你会注意到光从彩绘的窗户透入,轮廓变得清晰,你终于意识到这座巨大的教堂中充满了光、热情和美。你会看见圣徒的塑像和圣坛上柔和的烛光,你会感觉到放松和宁静伴随着你。这就是巴赫的音乐所确切达到的效果:宁静和满足。荷尔伯特·封·卡拉扬(1908-1989),奥地利指挥家,回忆有一天他在心情烦乱而沮丧时如何指挥巴赫的《约翰受难曲》。“我走上前台,举起指挥棒;突然,我站在了一个充满音乐和温暖光照的大教堂中。当它结束我离开这座教堂时,我感到快乐和重新振作起来。”
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于1685年3月21日出生于爱森纳赫——德国图林根州的一个小镇。他的父亲是一个小提琴师。巴赫是管风琴师、地区性音乐家、唱诗班乐长(新教教堂的音乐指挥)家族中的第七代后裔。十七世纪晚期,巴赫家族的成员在魏玛、爱森纳赫和埃尔富特等地获得了重要的职位。一个巴赫死了,另一个巴赫就会接替他。
约·塞·巴赫十岁时失去双亲,由哥哥克里斯朵夫带大。他在吕纳堡的圣米迦勒学校学习音乐,在唱诗班中唱童声高音,由乔治·伯姆——德国最优秀的管风琴师之一——执教管风琴课。在就近的策勒的王宫附属教堂中,年轻的巴赫学习了法国和意大利音乐。十八岁时,他成为魏玛的约翰-恩斯特亲王的私人管弦乐团的小提琴师,同年即1703年,他又转任阿恩施塔特新教堂的管风琴师。一天,他怀着敬仰的心情来到卢卑克,拜会了伟大的、年老的管风琴家和作曲家布克斯泰胡德(1637-1707)。这次会见对巴赫的一生是有决定意义的。他被布克斯泰胡德的智慧、激情、知识和想象力,以及老人的赋格曲、前奏曲和恰空舞曲征服了。当他回到阿恩施塔特时,他为不经许可在外延长逗留时间遭到了斥责。
1707年,巴赫成为米尔豪森圣布拉休教堂的管风琴师。翌年,他重返魏玛宫廷,成为威廉·恩斯特亲王的管风琴师。1717年,前任宫廷乐长死后,巴赫没有被指派顶替他的位子。巴赫那么爱挑亲王的刺儿,使得亲王先让他下狱一个月,然后接受了他的“辞呈”,这就是说他把他解雇了。巴赫并不在乎;他在管风琴上的即兴创作,已在图林根州和萨克森州遐迩闻名,备受欢迎。1717年,他在克腾成为安哈尔特的亲王的宫廷乐长。他在那里度过了六年时光——旅游、作曲和举办音乐会。他写室内乐、协奏曲和键盘音乐,其中有《平均律钢琴曲集》的第一部分。这是巴赫一生中的一段幸福时光,然而却以悲剧告终,他的妻子(也是表妹)玛丽亚·芭芭拉和他于1707年在米尔蒙森结婚,卒于1720年。
巴赫在他的工作中寻找慰藉。1721年,他创作了《勃兰登堡协奏曲》,小提琴独奏奏鸣曲和变奏曲,以及小提琴和羽管键琴助奏声部的奏鸣曲。他的七个孩子中,有三个早夭。活下来的四个中有卡尔·菲力普·伊曼纽尔(后来成为最重要的先古典主义作曲家)和威廉·弗里德曼(巴罗克时期向洛可可时期过渡的作曲家)。很可能为了四个孩子,巴赫再婚了。他的第二个妻子是歌唱家安娜·玛格德琳娜·乌尔金,他们于1721年结婚。他们生了十三个以上的孩子,只有六个活了下来,包括约翰·克里斯蒂安,又一个声名显赫的巴赫。
1722年,莱比锡托马斯学院的乐长约翰·库瑙去世了。这是一个令人向往的位子,但又确实是一件很难做好的工作。这所学校必须为这座城市中所有的教堂提供音乐。这位乐长又得不持续地陷入与本地大学和音乐团体的行政人员的周旋之中。他得教孩子们拉丁语语法,还得做许多别的事情。礼拜仪式要持续几个小时,而这些仪式大部分是用拉丁语唱歌。市议会要求一个能使这种音乐仪式现代化的推行“改革的”乐长。著名管风琴师巴赫的申请没有得到赞同和接纳。他以对位法作曲大师和守旧而知名。可是,较有希望的候选人,如泰勒曼却谢绝了这一职位。普拉兹议员对议会讲:“既然最好的音乐家不存在,我们不得不选择一个平庸的。”这成为有史以来最荒唐的宣言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