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邮递员听说小姑娘遭了打,按捺不住了,又是敬烟又是倒茶的,求老邮递员别再用鞭子抽打可怜的小姑娘。可是老邮递员却不理他,还尽说些秃顶怎么发了疯,残冷地打,害得新来的邮递员都要哭了。
……小姑娘考取了大学,秃顶夫妇非常伤心,觉得白养了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到大,成本已经花费了不少,没想到十九岁了,还要爹娘往里添。他们后悔让女儿念了书,念了书就不听父母的话了。他们反对女儿上大学,因为在吴村就有一个上了大学的人,家里把房屋都卖了,为的是供他念大学,可他念完大学只拿三百元一个月,最后还下了岗,年迈的父母只好沿街乞讨过日子。每次去罗家大院,秃顶就要我去劝劝他女儿,仿佛我是一个伶齿俐嘴的妇女主任似的。我当然不愿意做“逼良为娼”的事,可我为了消耗掉一天中一部分无聊的时光,往往上他家坐一坐,喝点茶,说些嗯嗯啊啊的废话,为的是等天黑下来。我已经习惯迎着黑夜回乡邮电所了。并且,天一黑下来,我还要爬上罗家大院的围墙挨家挨户往里瞅,瞅得腰酸背疼了才走。我已传染了窥视别人家私生活的癖好了。你想啊,我一个孤老头子,风里来雨里去的,日子单调得不像日子,能多找点乐趣就多找点乐趣。现在,我越来越理解罗家大院里那个猫头鹰似的老女人(当然,现在已经不像猫头鹰了),两眼瞎了后,为什么还要用耳朵贴在人家墙根听。
有一回,她的耳朵被一根蜈蚣咬聋了,可她还是四处走。这都是可以理解的。到了秃顶家之后,我最害怕的是看见秃顶女儿那双纯洁如水的眼睛,如果我是像你这样的年轻小伙子,我保险要爱上她的。她根本不像是从人的子宫里孕育出来的,倒像是荷花与荷花结出的果子。我看到这样子,倒是很想劝她好好念你的书,可不要作贱了自己。可我心里这么想,嘴上还是说,罗卜根的女儿这一回又寄回多少多少汇款,够我这个半老头子在邮路上走上三辈子什么的。这都是秃顶要我说的,因为这是间接地刺激她。小姑娘听到这些话就有些抬不起头,因为她的学杂费都是向罗卜根家借的。秃顶也真够滑稽,那段日子穿得又破又烂,有一次,连下身那东西都露在外面。我不停地示意他这样不雅观,他就大声地向我诉苦,什么家里穷得实在买不起一条裤子穿。这时,从隔壁屋子里传来了小姑娘的啜泣声,原来,秃顶这话是故意说给女儿听的。可是这都没有改变小姑娘那颗圣洁的心,她还是去上大学了。那一天,看见女儿头也不回地上了路,秃顶先是摔碗砸盆的,嘴里哭咒着,你这个不孝女,不孝女,走了就别再回来!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后来就哭昏在院门外。
从此,秃顶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整日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再也翻不了身,他的翻身资本、他的精神支柱倒塌了。虽然女儿走之前,跪在他的跟前对天发誓,将来一定要让爸妈过上好日子,以报答爸妈沉甸甸的养育之恩,可谁都清楚,这只是一句安慰人的空话罢了。秃顶让命了。就这样,三年很快就过去了。有一天,秃顶万万没有想到,女儿通过念书同样发了财,给他们寄来了一大笔钱。当然,这三年内还发生了另一些必须提一提的事,比方说……你没看出来我这腿有些瘸不太方便吧?这是被人打的。据我的猜测,凶手肯定是罗卜根的小舅子。因为罗卜根有钱了,亲戚们的走动就勤了;他们来,不做别的,就是帮罗卜根看门户,好让他能安心修补女儿们的生殖器。可当时我们都没想到这一点,他们来,总以为是来探亲的。其实,那一次我偷看的是青年人的家。说实话,罗卜根家的一些底细我都太清楚,索然寡味了。青年人的家上上下下全用铁皮钉得严严实实的,因为他还刚结婚,所以偷看的人特别多。人多了就有了智慧,铁皮虽然密不透风,但他家的烟囱就像一张头脑简单的嘴正向我们敞开他家的秘密呢。
等他家的烟囱不再冒烟了,就有人把头伸了进去,煤灰沾了一头一脸,有时候头发也烤焦了。我发现这个公开的秘密后,就学着这样做了。可是遗憾的很,这对青年从来没有合好过,仿佛他们的结合就是为了吵架。有一次,我总算看到他们合好了。原来是这样,青年人总算利用软施硬泡的手段说服了他年轻的妻子到南方去,可是他又舍不得娇滴滴的妻子就这样沦为别人取乐的工具,最后他决定上罗卜根家偷一个女人下身来,妻子的则放在家中冰箱内,这办法的出笼把两人快活得不行。之后,青年人就真的采取行动了。那一夜风高月黑,我跟在他的后面看他跳进了罗卜根家屋后的小院里。我趴在矮墙根,看见青年人去摘其中的一个——女儿们的下身刷洗完毕,罗卜根总是偷偷地把它们挂在这里晾干——可是衣杆上晾着的似乎是一些会咬人的鳖,他哎哟哎哟地叫起来,甩也甩不掉,一根手指头就短了一截。这可惊动了罗卜根夫妇,他们拿了白晃晃如冷月的刀,那小子却逃走了,可他们却发现了我。我撒腿就跑,却来不及了,隐蔽处早已有一根铁棍等着我。我就昏死过去了。从此以后,我就再也没脸面打探别人的隐私。一个送信人有打探别人隐私的毛病可不好,这最终会使他堕落到偷拆别人信件的丧失职业道德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