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锥子乐队”有四个成员:鼓手刺客,贝斯手我,主唱兼吉他老刀,电子琴雨尘。老刀是刺客的旧友,他的嗓子尖利刺耳,比著名的唐朝乐队主唱丁武更甚,很符合乐队的风格。他以前的职业是在一个叫罗埠的小镇上杀猪的,他每天要杀很多猪,然后骑摩托车到附近乡镇叫卖肉。至于诗人雨尘是最后进来的。刺客不希望他来,后来我们需要一个填词的人,他就来了。
我们在一间刺客租用的旧仓库里练习技术,谱曲配乐。那仓库在郊区,一个叫白龙桥的地方,仓库毗邻农民的奶牛场养鸡场,里面堆满了过时的服装鞋帽,那是刺客当年的工厂破产后搬送到这里来的。刺客说,多少年前服装制造业竞争激烈,所得利润完全来自对工人的剥削,这些衣物上沾满了服装工人的鲜血。很显然,刺客就是从那时起对经商失去了兴趣。
组建乐队的设备和钱几乎由刺客一人提供。不消说,锥子乐队让刺客倾注了全部的精力和财力,也燃起了他对新生活的希望。那段时间,刺客的热情感染着我们。
这样,我们白天在仓库编排歌曲,晚上则扛起仓库里的旧衣物去夜市上叫卖,以此筹集乐队的活动经费。我们的风格主要模仿重金属、工业金属、另类金属的音乐风格,创作出来的歌曲充满了男子气概和极端的焦虑情感。我发现这些歌就是拿到今天来唱也是有现实意义的。
这是其中的一首:
这是怎么样的世界,噢,这是怎么样的空间,我流浪在心与心之间,出没于丑陋邪恶的黑街,在这条心灵碰撞的黑街,有多少生锈的眼期盼重现蓝蓝的天。左边是寻欢作乐的场面,右边是弱肉强食的硝烟,让我逃离罪孽这黑街,我不要看见你虚伪的脸。让我回到爱的人世间,回到爱的人世间。
可是就在我们的演练如火如荼地进行时,麻烦也不断地找到我们。先是养鸡场场主来了,是一个粗而壮的矮个子,手里拿着一只软壳的鸡蛋,气势汹汹地问我们:“你们还有完没完?刚开始我以为你们喝多了,现在知道你们是故意的!你们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
我们解释说,我们这是摇滚乐队,搞的是音乐。他说:“我不管你们搞的是什么,搞母猪我都不管,可你们的鬼哭狼嚎吵闹得鸡下不出蛋,下出来的蛋壳也是软的!你们这些神经病发出来的声音我的鸡听不得!”
养鸡场场主刚走,奶牛场场主又来了,又跟我们吵了一通,几乎天天如此。后来,他们就把派出所民警请来了。我们不得不把窗户封死并且装了隔声板。可是,锥子乐队注定命运多舛,三个月后,所有音响设备还是被没收了。
那是一个刮风的夜晚,我们第一次公开演出,演出地点选择在人民广场东侧的一处空地上。我们下午就去搭了一个台,天黑下来的时候,我们开始热身。那时的人民广场晚上有夜市,热闹程度不亚于农村的物质交流会,舞台下面很快就聚集了很多人。
老刀喝了一口水,扯起嗓子唱了起来:暴露——暴露暴露——庸俗,我怕,我想哭,我怕我的庸俗就要暴露——哦,一切都是假象,我怕——我怕——你的优雅掩饰不住你的残酷——无比残酷——
老刀的嗓音接近于猪垂死前的尖嚎,或许被他拖到案板上挨刀的猪是他的音乐启蒙吧。他那张扬不羁的开场太棒了!像一团可以随时燃烧的火!可是,当我们演到第三首歌的时候,几个人走到了台上,要我们停下来——
刺客说:“你们想干什么?别打断我们的演出!”
那几个人说:“你们这是哗众喧闹,扰乱社会秩序,快收拾东西停止制造噪音!”
刺客和老刀脾气躁,跟他们吵了起来。那几个人走下台,就把电源掐了。于是,争吵迅速演变为打架,几乎把整个广场上的人都吸引来了。
关于这场纠纷的结果是可想而知的:刚刚成立并演出的锥子乐队不得不面临着解散,原因很多但最重要的一条,是我们的音响设备被有关部门没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