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开那个为年轻的士兵殉情的磨坊主女儿的故事不说,失去了阳光关照的暗色森林、落日后呆滞刻板的余霭、神秘又晦涩的灌木丛、红得令人惊心的香茅草,以及一闸之隔动静迥然的池与河,已经给了我们太多潜在的悲剧气氛。
故事出自水,当由水来讲述,但水却从来不是一个愿意停留下来娓娓道来的好角色。水很急躁,并且从来不在乎自己经历了一些什么,干了一些什么,接下来还会再干一些什么。何况,故事来自水,却不是水所为,此在的水不是故事发生时的水,真实的故事,又由谁来讲述呢?
水的来历有着隐秘性,无从说清,何况从故事一开始,它就在匆匆忙忙地流淌着了。它只是流淌着,去一个它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才不在乎谁会注意它,成为它的下一个同谋者。
怎么分辨分别不同为池与河的同样的水呢?这大约是画家留给我们的最大难题,这大约也是生命留给我们的最大难题。
我们肯定是不能够解开这样的难题的,因为我们不是水,我们不会流淌;还因为我们虽然不是水,却和水一样,也是变化着的,变化得琢磨不定,潜伏着危险。在一种时候,我们静止着,在另一种时候,我们生动了,时而深沉,时而浅薄,时而激进,时而懒惰,时而载舟,时而覆舟,时而坚强如冰,时而柔润如雪,是最不可以信赖的,也最不可以把握。
我们有着这样多的疑问,怎么可以说清自己呢?
我们不能说清自己,也就不能说清水。
经过漫长岁月,吞噬掉少女的池塘早已平静了。池塘是深的,深成什么样,只有少女知道。那是一个深潭,这个我们知道。
那条通往森林的小路呢?为何它显得那么结实?是无数次徘徊过的样子?有谁从那里走过?还有谁会从那里走过?
一切都是从我们置身之处开始的,从我们脚下的这条小路,然后才有了延续,有了延续出的故事,以及故事的延续。路如此,我们的经历亦如此。
我们通常看不到这一点——我们看不到我们的脚下、身旁和身后,有什么人走来,将有什么人走来;有什么人没有离去,将有什么人不再离去。我们不知道我们身处的世界,曾经发生过什么,将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们在这样的平面视角里,只会隐隐地知道,故事没有结束。
在第一印象里,这幅画它让我不能走开。我告诉你那是为什么,是命运和故事。注意小路和水。我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那之上。那是改变着的小路和
改变着的水,它们不是风景,而是风景中的契机。路在水之上,成了水闸,它为了通往而截住。水在水闸内外,蓄守和流淌,它们是生命和死亡。深渊的故事,如今我已经知道了,但活下来的水欢快流去的地方,我
怎么会知道呢?而我想要知道的,恰恰是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