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从大地走向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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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阳光波尔卡

阳光很好,这一点,可以从画家舒朗的心情里看出来,也可以从树的阴影、匆忙者的泥泞路、空空的鸽舍和急着去灌满的啤酒桶中看出来。

树的阴影是阳光造成的,那以后阳光会不断变化它好奇的目光,让树舞蹈起来;路泥泞得有些早了,雪还来不及化光,这个时候要赶远路,会有一些艰难;橡木啤酒桶是最先从冬眠中活过来的,并且走出了屋子,那是一种欲望,或者是庆贺。

阳光很好。严冬过去之后,这样的天气会一直持续下去,持续到下一个严冬来临之时,所以我们可以由衷地高兴。敲敲空了的啤酒桶,对树吹一声口哨并且脱去厚厚的棉袄。但不必急着去森林里。我们总得学会让日子长远一点,再长远一点。我们还可以学会等待,等待挟带了阳光的风来,气喘吁吁地把木屋的门吱呀推开。

最重要的是,我们应该学会欣赏。

冬天毕竟过去了,我们该有一些欲望了,不管阳光让树舞蹈得有多累,不管啤酒桶里有没有啤酒,不管是不是为了庆贺。冰雪消融之后,万物都在活过来,享受春天,万物有这种权利。

画家以他少有的反现实主义的谐趣方式微笑着,在他抽过一支莫合烟再喝过一大杯伏特加之后,这种微笑有了开朗的红晕,并且爬上了他竖在脚下的油画布。他穿着他那件著名的方格外套,让自己进入阳光的行列中,进入阳光之中,和树一起舞蹈。

作为后来的阳光,我们不能不跟上去,看看画家微笑着的土地上正在发芽的红晕,看看在一整个冬天的滞留后,我们还能不能踏上泥泞路。

春天来临的时候,我们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整理。我们得脱去厚厚的棉袄,把顾影自怜的炉子熄灭了,丢开砖头一般没意思极了的书,从灰心丧气的椅子上站起来,打开关了一整个冬天的窗户,放小狗出去撒撒欢,剃掉潦倒的胡子,用清水洗一把脸,再对自己说一声:行了,一切都结束了。

这无需太多的时间,但很重要。而且,如果行程定下来了,我们决定了要去很远的地方,将会有一些日子的泥泞路在等待着。

不解肯定是有的,不解缘于耽搁了的行程,那肯定是在一开始就决定下来的事情。怎么会拖过一个冬天呢?季节真的是阻止我们上路的原因么?也许还有我们自己的不愿意?我们自己的游移和犹豫?我们自己的拟定然后放弃?

不过这没有什么关系,春天到来了,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何况谁都看得出来,阳光的确很好。

我确实在整个严冬的日子里无所作为,长久地守着屋子,守着火焰儿时有时无的壁炉,看窗外纷纷的大雪,和大雪中冲撞着的北风,为看不见通往远方的路默默沮丧,甚至发誓永远不再打开房间的门。

但事实上,我从来没有放弃过三月的憧憬和坚贞。我知道三月它会到来,在我已有的日子里,三月总是准时到来,即使风阻隔住了,雪遮掩住了,也从来没有耽搁。既然如此,我又怎么能把自己关起来,永远也不打开房门?

相信列维坦,他在北方的田野里走出过很远,他在整个四季都没有停下过自己的脚步,他知道阳光很好。

现在,我也知道了,阳光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