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月有些心不在焉,拱拱手,送走祝酋英,自己却又低了头:皇帝这招棋太意味深长了,他江小爷都能想到的事情,皇帝不可能想不到。但这曲启礼要算起辈分来,还是小皇帝的舅舅辈。
老头以前提过,人情那是越还越少。难道在皇帝心里,曲家的人情债还光了?曲谅是三大执宰之一,又是刑部首脑,若皇帝动了心思要给曲谅剃剃头,这一回的朝堂变动,可就不是邓焕出走时候的级别了……
蕴月一面走一面摇头叹气,不一会午后明晃晃的艳阳,已经晒得江蕴月额头微微冒汗。蕴月自然而然就往树荫阴凉处走,又想到赵怡和李玉华还有他的挂名弟弟相谈甚欢,也无意去打扰,便没有再回水榭,只一路漫步着。
也不知走了多久,隐隐约约的轻歌曼舞不期然映入眼帘。却是数个歌伎,或歌或舞或奏。
人群之中文采之,一身梨花白纱衣,纤尘不染,树荫的浓密下,宛如月下静荷,饶是花枝摇曳,她也是个中楚翘。
蕴月兀得屏气驻足,隐于树丛之后,不敢再进一步。
不一会也不知道众人说了什么,歌伎们都退到一旁,文采之便跪在了箜篌旁,素手弄弦。不一会箫声跃出,蕴月再看去,才发现不远处树干下李存戟斜倚着,姿态闲适,双手扶萧悠然吹奏。
两人一人微低头,一人略昂首,俱是白衣胜雪、筋骨似冰,淡笑间,千劫沧桑已过,三千繁华落尽。
蕴月微然默然,唯一句美人如花隔云端。
沉寂处,曲毕,却又见阿繁、赵爽兜了一裙子的花草闯了进来,看见李存戟,赵爽便说:“哥哥,青鹤侯爷在前面同人说要石壁题字呢,让你去看看!”
李存戟闻言站了起来,向文采之略行礼,又同阿繁、赵爽玩笑了两句,便要往蕴月方向来。蕴月这下反倒不好出来,连忙转身换了个方向走。
蕴月在树丛中转了数转,正没头脑处,却又突然听见:“曲公子,请自重!”
是文采之的声音,甚是端庄凝重。蕴月听了眉头大皱,嘶~又是曲峻?赶紧两步,还没见到人,又听见阿繁那个臭丫头的声音:“世子,今日王爷也在这里呢,你要是领着人欺负人,就不怕王爷知道!”
蕴月一听,心中大喊一声糟了,还没来得及,赵恺恶狠狠地声音飚了起来:“哪里来的小贱人!也敢在爷面前说王爷两个字!”
“哼!遇你两次,都让你跑了,我道你是什么妖怪,也不过凭着江蕴月那野杂种,看他能护着你到什么时候!”曲峻一味的粘腻声音,听在耳里,尤其的惹人厌。
蕴月一路踏草拨树,却没找到人,不禁有些着急,此时又听见文采之清斥:“曲公子!同为官宦子弟,你未免也欺人太甚!莫非莊国公在爹爹面前也如此?”
“哪里与他理论!”赵爽的声音扬了起来,迅即一声清喝,几下肉搏声音,只听见曲峻“啊~”一声惨叫。听的蕴月小心肝一颤,顾不得脚下荆棘树丛,一把闯了过去,脚步未到,眼睛却先突了出来……
曲峻趴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赵爽身形未收,旁边赵恺目瞪口呆,文采之用手帕握着嘴,惊讶的看着赵爽……蕴月脚步不敢停,阿繁更是快,直跳起来:“啊!曲公子!你摔疼了没有?”
呃~蕴月奔出树丛,还没刹住脚步,堪堪看见阿繁迅速的把曲峻扶着坐起来,一双小手啪啪啪、极快的拍在曲峻身上:“公子,没事没事!就摔一下,拍干净了就好了……”
曲峻五脏六腑还没归位,话还没说出来,猝不及防又被阿繁施毒手,说是鬼哭狼嚎丝毫不为过。双手扑腾,却抓不住阿繁。偏阿繁那臭丫头,煞有介事,居然软着声音安慰:“会痛!会痛!痛了就好了!公子被姐姐倒了个个,正好行行血气,阿繁再帮你运运,就更好了!公子,你可得谢谢我呐!”一面说小手一面拍得更是欢快。
曲峻的惨叫,让蕴月觉得树丛里的蚊虫鼠蚁,霎时间被一只恶鬼赶得到处扑腾。光是想到臭丫头手上那不足半寸的针这样“啪啪啪”的针在背上,会有什么滋味,蕴月的嘴巴都歪到了耳朵根上去!……话说,臭丫头认穴下针,那是只有两个字,毒辣!
蕴月还没来得及拉住阿繁,曲峻已经脸色发白、口不能言、额头细细密密一层的汗。赵恺再笨,见了这样子也明白过来,一个箭步,想去拉阿繁。不料阿繁早有准备,先赵恺一步跳开,却又看见了蕴月闯进来,又吱一声“小贼!”,声音里浸透着洋洋得意,挡都挡不住。
赵爽、文采之这才明白过来,早已经禁不住,各自仪态,笑个不住。赵恺这下简直就成了马蜂窝:“臭丫头!好毒的手!”,径自跳起来,一记刀手,直劈阿繁。
蕴月一惊,想也不想,一把拉住阿繁,直往身后塞,自己身形却慢了一步。赵恺那一劈又快又狠,正正劈在蕴月肩上……
“啊!”
两人同时惨叫,蕴月是因为被劈,赵恺是因为手痛……两人一人抱肩一人抱手滚在地上。
三个女孩子登时乱成一团,扶谁都不成个样子。正没开交处,又听见大吼:“娘的!小王八,你道是王爷的儿子我就不敢动你!”。一声暴喝,草木含悲~~~
目瞪口呆处,豆子横扫千军的架势,谁也不管,拎起倒在地上的赵恺,直往湖边去。蕴月气喘不上来,连白眼都没来得及翻,就听见赵恺的声音惨叫由近及远,然后“扑通”一声……
蕴月心肝还没抖完,又看见豆子大步走了回来,凑到蕴月面前吼道:“小爷你养什么王八不好,养这等没心没肝的小王八,瞅着小哥不在就咬人!往后你要是再拦着我,我连你都不伺候!”
话音未落,豆子大手一抓,生生拽着曲峻的后领就走,也不管曲峻是趴是仰,是狼嚎是求饶。蕴月哪里还顾得上肩膀痛不痛,赶忙站起来。无奈赵恺那一下子实在是用了十分力气的,蕴月一站起来就觉得一条肩膀都是麻的,咬着牙追过去,正正看见豆子立在湖边,一脚踹在曲峻的屁股上,曲峻就像是一只被拔得精光的鸭子,华丽丽的红果果的飞进了湖里……
鸡飞啊狗跳!狗跳啊鸡飞!惊起一滩鸥鹭啊!吓坏一湖野鸭!
蕴月一口气一大叹,肩膀垮了下来,又扯着痛处,齿牙咧嘴,头却更痛:两个大活人被踢进了湖里,惊起的不是鸥鹭,吓坏的不是野鸭,是一群一句话朝野都震三震的大屁股。话说……豆子……阿繁……你们都是负责惹祸的?
正没处说话,又觉得手上麻麻痛痛,肩膀处倒舒缓了一些。蕴月叹气,低头看去,又看见阿繁仰着头,小虎牙亮啊亮,像是吃饱喝足的小老虎,倚在他身边,爪子扒呀扒的和他玩耍。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敲她的头:“臭丫头!少一刻钟不添乱也不行!”
阿繁嘟嘟嘴,悄声说:“小贼,阿繁和哥哥都不高兴世子总和你过不去!那个曲公子更坏,见了文姐姐,眼睛都变了。”
蕴月拧着眉,转头一看,文采之就站在身后几步,一身梨白的纱衣,又站在这水边,真有雨后梨花的我见犹怜。
文采之看见蕴月回头看她,连忙上来问:“江大人,你……”话音未落,眼眸又带了着急:“两位公子……掉在湖里……这……”
蕴月正要说话,却又看见李存戟闲庭信步似的在树丛后转出来,忍不住翻了白眼。话说,李存戟,这边风景独好?
文采之看在眼里,只觉得奇怪,一蹙眉,回身一看,李存戟一身白衣一抹浅笑走了过来,文采之身旁的赵爽早就欢欢喜喜扑了过来:“哥哥!”
文采之偏头,徐徐致意。
李存戟眼光从蕴月身上移到文采之身上,眼光却是古井无波,只略点头回礼:“文小姐无恙?”
文采之红了脸,只摇头,看的蕴月心颤不已。
阿繁扶着蕴月,却嗔怪存戟:“哥哥,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你,害得小贼……”说不下去,只看看蕴月。
存戟略略笑开,携着赵爽转身:“文小姐受惊了,小江相公也回去歇着吧。两位公子,王爷都知道了。”
阿繁和蕴月一对眼神,后面豆子拍着手就上来了,搂着江蕴月的脖子:“娘的,小存戟,又被他卖了!不过也没啥,小哥想教训这两小王八很久了!嘿嘿!”
蕴月被搂的直抽气,阿繁忙拍掉豆子的手:“哥哥你轻些啊,小贼又被打了!”
蕴月一声冷哼,忍不住问:“小哥,这回气喘顺了?”。
豆子赶紧放开了蕴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咳!小爷说对了,这么招这气才顺,不然憋闷得慌。”
呃~知道什么叫大言不惭不?这就是。
正说着,蕴月就看见他老爹领着人目无表情的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