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超招架不住了。
他并非只是个一味逞强的男子汉,在道义面前,在情感面前,他有时候显得很脆弱。
李恢继续说道:“刘玄德厚德仁义的名声早已流传四海,敬贤爱士,善于用人,终究成大器。追随这样一个明主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将军若是投效刘玄德,助他一臂之力,有朝一日讨灭了曹操,从大处说既是为天下百姓,从小处说,也是为将军报父母之仇的大孝之举啊!”
马超听了频频称诺。不一会儿,他已经同李恢二人并辔行在前往葭萌关的路上了。
刘玄德对这个英气焕发的骁将诚心诚意来投效,打心底里感到高兴:“今后便是自家人了,一同干一番大事业,共享他日旷世之荣!”对他更是以上宾之礼相待。
马超的感激之情自然不必说了,他谢过恩,自堂上走下来时由衷地感叹道:“马超今日始遇明主,如拨云见日,死亦无憾了!”
此时,心腹大将马岱捧着一颗头颅进来,原来是汉中军监军杨柏的首级。
“这颗首级可以证明马超的心迹,请主公明鉴。”说罢,马超将首级给刘玄德献上。
至此,解除了一个大忧,葭萌关的形势又归于平静,刘玄德仍将守备任务留交给霍峻、孟达二将,自己率领着其余人马重返绵竹城。
到达绵竹之日,正是蜀将刘晙、马汉二将与城内守军激战之时。
负责留守的黄忠、赵云等人像平日无事一般,照样出城迎接刘玄德一行,随后又在城内摆筵欢聚,庆贺刘玄德等人凯旋。
“失礼了,我出去一会儿。”席间,赵云忽然放下杯盏,离席而去。众人正讶异时,赵云提着敌将刘晙与马汉二人的头颅回来了。
“权当给今日的贺宴助助兴吧!”
满堂的将士一齐拍手喝彩。坐在席中的马超暗暗咂舌瞠愕——呀,原来刘玄德麾下英杰真不少哩!与此同时,他也为自己得与这些英雄豪杰聚于一堂而感到高兴和自豪。
隔了一会儿,马超向刘玄德建议道:“我想与我堂弟马岱一同去往成都拜见刘璋,告知张鲁对西川野心不灭,并告诉他汉中的实情,劝说他与刘皇叔兴兵动戈乃愚蠢至极的蠢事,让他自己请降——不知主公愿否给超一个建功立勋的机会?”
刘玄德转向孔明询问他的意见,孔明赞成,并当即授予马超一策:“倘若刘璋不听将军之言,你可如此如此……”
十数日之后,马超与马岱二人并辔立于西川府城成都的城壕前,对着城楼上大声叫道:“我有一言对太守刘幛相告!”
城楼远处一角,刘璋站立在那里。
“公是否困守孤城在等待汉中援军的到来?你就是等上一百年,张鲁的援军也不会来!”马超提高声音继续道,“即使来了,也绝不是为救援而来,只会为夺蜀而来!汉中的内情与张鲁的野心,与公所想的完全不一样。不瞒你说,我马超便是看透了张鲁,对他彻底绝望,故而已经杀了杨柏,投效了刘皇叔!”
刘璋听了失魂落魄,差一点儿昏厥过去。侍臣赶紧上前扶住他,将他引回楼台内。这一幕,马超与马岱在城下看得真切。
二人拨马回首,在城外驻步停下来,等候刘璋的回复。
而此时的城内,早已慌乱成了一锅粥,众将臣分成主战派、坚守派、主和派等几拨人,展开了激烈的商议辩论,闹哄哄整整吵了两天两夜,却仍旧毫无结果,结论无非两个:或是玉碎,或是投降。
这期间,对刘璋已不存幻想而弃城跑出来的降者络绎不绝,连蜀郡太守许靖也爬墙逾城逃了出去。
刘璋听到这个消息,整夜恸哭不止:“想不到成都今日竟要灭亡!”
第二天,一辆木车来到城下,车上的人自称叫简雍。
刘璋命人打开城门:“且迎进来再说。”
简雍也不下车,径直穿过城门大摇大摆入了城,并且一路上斜眼傲睨着两旁出迎的蜀将。
一名蜀大将实在忍不下去了,拔出剑直抵简雍的鼻翼,怒斥道:“喂!你当此地是哪里啊?!莫非藐视我蜀中无人了?”
简雍这才惶恐下车,为自己的失礼道歉,态度一下子变得殷勤起来。
“先生来此有何贵干?”刘璋倒不计较,依旧请入堂中,以上宾之礼待之。
“我欲救蜀中民众,不想百姓生灵受苦,故特来劝降,望州牧深思贤虑!”接下来便向他述说刘玄德乐施仁政,又性情宽宏温雅,绝无相害之意。
刘璋留简雍客宿一夜,第二日一早,仿佛翻然醒悟似的,将印绶文籍等一并交与简雍,与他同车出城投降。
刘玄德亲自出寨相迎,握住刘璋的手流涕道:“从私交来讲,你我兄弟之情玄德绝不敢相忘!奈何时势如此,玄德才不得不兴兵进攻成都,迫你投降。万望不要将私谊与公义混为一谈,对玄德心生怨恨呀!”
见刘玄德眼中满含真诚的热泪,刘璋竟情不由己地痛悔自己醒悟得太晚了,好像做了件错事似的。
成都百姓感谢和平,香花灯烛,洒扫街道,夹路而迎。刘玄德与刘璋并辔而行,一起入城。
“西川已迎来新的统治,今日便是重生第一天!倘若仍对过往抱有错觉,对今日一新气象心怀不满者,可自便离去,绝不为难!”刘玄德登上府堂,在正中坐定,朗声宣言道。蜀中文官大将几乎全数聚集在阶下,齐声宣誓效忠刘玄德,不存异心,唯独黄权和刘巴二人将自己关在宅邸,闭门不出,更不要说拜刘玄德效忠了。
“一定还存异心!”
“这两个可恶的反贼!”
……
众将愤怒,响起一片非难之声。
刘玄德察见到气氛险恶,慌忙传令制止:“如有人私自加害此二人,乃大罪,定诛灭三族!”
待仪式结束,刘玄德亲自前往黄权、刘巴二人府上,论说时势变迁和新政的意义,并且表示,倘若逆行时势,负隅反抗,对新政也绝不会有丝毫影响。
先是黄权打开门,叩首而拜,接着刘巴也恭顺地表示降刘出仕。
成都终于收入囊中,蜀中平定了。此时孔明向刘玄德建议:“如今是时候了,可将刘璋送去荆州。”
“眼下刘璋已无实权,待在成都也不会有什么麻烦,好像没必要远送至荆州吧,以恐别人怪我无情。”
“一国难容二主,千万不可像刘璋一样以妇人之仁来考虑事情呀。”
“这倒是……”刘玄德方才点了点头。对刘玄德来说,这样做无疑需要一些勇气。
孔明早已安排妥当一切:封刘璋为振威将军,令其携妻子家眷主仆等统统前往荆州南郡的公安住歇,从此远离蜀中以及之前的权位、人事等,在那里度过他的余生。
接着,刘玄德发布了恩爵授予大令,自荆州远征而来的部将幕僚自不待言,所有新近投降的诸将也一个不落,皆有名爵,并且重赏一众将士。
受封爵、恩赏的将士不胜枚举,不过刘玄德并没有忘记留守荆州的关羽,同样给了他应有的奖赏。当然不仅仅是关羽,坚守后方的麾下各将士也同样人人有份儿。为此,专门从成都往荆州运去了黄金五百斤、白银一千斤、钱五千万、蜀锦一万匹。
刘玄德又打开仓廪,救济蜀中穷苦百姓,对民间孝子贞女等予以颂德,为老人送上寿米等一连串的善举,百姓与刘璋时代相较后无不对新政称颂有加,皆感谢刘玄德仁义,从此安居乐业,家家户户充满了欢声笑语。蜀国焕发出有史以来不曾有过的活力,新的人文元素的注入又给了其取之不竭的动力。
“我刘玄德总算有了自己的领地!”刘玄德不由得百感交集。
其实何止是一片领地,此时的刘玄德身边已经聚集起空前的人物,文臣武将,英才济济:
军师孔明、荡寇将军寿亭侯关羽、征虏将军新亭侯张飞、镇远将军赵云、征西将军黄忠、扬武将军魏延、平西将军都亭侯马超。
此外,除了孙乾、简雍、糜竺、糜芳、刘封、吴班、关平、周仓、廖化、马良、马谡、蒋琬、伊籍等一班荆州旧臣外,新投至刘玄德麾下的则有:前将军严颜、蜀郡太守法正、掌军中郎将董和、长史许靖、营中司马庞义、左将军刘巴、右将军黄权……
这些响当当的蜀中人物,以及吴懿、费观、费祎、费诗、彭羕、卓膺、李严、吴兰、雷铜、张翼、李恢、吕义、秦宓、霍峻、邓芝、孟达、杨洪等文武官员,各具所能,称得上是怀珠抱玉,蔚为壮观。
“今日既已拥有自己的领地,我想将蜀中田宅分赐诸官,好令其妻子等安住无忧。”
一次,刘玄德向心腹诸臣透露了自己的想法,不料当即遭到赵云的反对:“主公万万不可!昔日汉之良臣就曾说过:匈奴不灭,何以家为?今日放眼蜀外,各州郡依旧满是凶乱之徒,作为武门之人,岂可安于小功小业,奢求什么田宅?待天下之事安定,才谈得上于故乡旧里安一口灶、耕几亩地,这难道不是我等武人本来应有的志向么?”
“善哉,赵将军之言!”孔明也赞同道,“蜀之民众因长期恶政加之屡遭兵革之乱,已经非常困惫疲苶,如今将田宅归还百姓,鼓励农耕,然后减轻税赋,令他们可以安居乐业,百姓必然觉得是无上的安乐与幸福,富民的结果则必然是强国。”
与此同时,孔明埋首屋内,起草拟订新的法令等。由于条文十分严厉,法正忍不住在旁提醒说:“蜀民方服,正期盼着施行仁政哩,不如仿效汉高祖约法三章,宽刑省罚,军师以为如何?”
孔明笑着解释道:“你只知其一,未知其二:汉朝因前代秦之商鞅实行苛政,用法暴虐,百姓苦不堪言,皆怀怨怼,所以高祖才约法三章,以宽仁而收得民心。如今刘璋暗弱,德政不举,执法不严,君臣之道渐渐弛废,积弊颇深,以致有良识的百姓甚至怀疑国家究竟还有无严法威刑。百姓既然期盼治国峻严,为政者若只一味回报以甘言和恩宠,这样的政治再愚蠢不过了,刘璋即是如此才导致失国的。倘使以为这样做才是仁政,那便大错特错了!”
孔明接着又说道:“使百姓知恩知荣,此乃为政之要谛,然而恩竭则民易怠遑,荣极则民易悖慢,当百姓习以为常,恣睢放诞、骄蹇不法的时候,若再想威之以法,百姓就会感觉苛酷无道,对国政心生不满,上意下意不能沟通,为政者与百姓无法相互体察,国家便会丧乱。如今战火刚停歇,蜀中百姓仿佛重获新生一般,乐业安居。值此重生之际,施行严峻律法看似非仁者之政,其实不然。你想,如今的民心任你律法多么刚直峭厉,百姓都会乐于接受和服从,与之前的刘璋时代相较,如今则是赏罚分明、恩荣并济,百姓反倒觉得安心,他们会感觉国家的威严得以重新建立——这样才是真正地使民知恩呀!譬如一个家庭,家中倘使只有慈母而无严父,子女只能看着这个家渐渐门衰祚薄而无可奈何;若是父严母慈,子女虽不能任性更不能奢淫放荡,但家训峻严,则这个家必能显达荣盛,子女就会引以为骄傲……一国之政法与一家之家训亦有相似之处啊!”
“在下真是惶恐之至!我没能体察军师的良苦用心,反而自以为是说些没用的话,倒叫军师见笑了!”法正由衷地感到拜服。自此以后,他对孔明也愈加尊敬了。
数日后,大街小巷贴出许多布告,国政、军法、刑法等条文陆续颁布,新设置的兵部统辖西川四十一州,对内治乱安民,对外荡攘群凶,强化国防,新生的蜀开始真正像一个励精图治的国家了。
从扬子江上游,千里迢迢沿江而下,关于汉中、西川的所有消息渐次传至各处,东吴也有所耳闻。
“刘玄德占领了成都!”
“刘玄德在蜀中发布新政,开始拨乱反正哩。”
“听说原来的益州太守刘璋已被移送至后方的公安去了。”
“……”
东吴诸臣每聚在议事堂碰头,公务之余便交头接耳地交换着各种小道消息。
这一日,孙权对群臣说道:“取了西川,一定归还荆州——此乃刘玄德一直挂在嘴上,再三向东吴保证过的,可如今西川四十一州已然被他收入囊中,他却没有表现出一点点归还荆州的诚意,对此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既然如此,我想东吴应挥兵直取荆州,收回原本属于我东吴的领地,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话音刚落,吴中宿老张昭摇头晃脑地说道:“不,不。”
孙权看了他一眼:“张昭老的意思是不赞同此议么?”
张昭点点头:“如今蜀、魏、吴三国中,最得天独厚的便是东吴,这是东吴的地理位置决定的。国家安宁,百姓富足,军队则养精蓄锐已久,所以不宜轻言兴兵征伐呀。”
“可是,倘若放手不做,荆州何日才能回归我东吴哩?”
“主公只需袖手旁观,老臣便能保证荆州完璧归赵重回东吴版图。”
“有什么妙计?”
“这个自然。刘玄德所倚重的无非是诸葛亮吧,而孔明的哥哥诸葛瑾不就在我东吴么?主公可找个借口降罪于他,然后令其出使蜀,就说是倘使荆州不还,孔明之兄诸葛瑾妻子儿女一家老小将全部被问斩——我倒想看看他刘玄德如何应对?”
“呵呵,好计,好计!孔明将为情而困,刘玄德则将为义理所迫……嗯,此计太妙了!……不过,诸葛瑾长期仕于吴室,跟随我孙权也有多年了,从未有过什么差池,是个坦荡荡的正人君子,我怎好将他妻子一族统统下狱呢?”
“只要主公将个中经纬说与他听,告诉他只不过是个计策,随后阖家虚监在府中,假称是收监,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第二天,诸葛瑾便奉召来到吴宫面见孙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