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科甲巷专门制作、出售床单、被面,驰名海内外的蜀绣就是这里的工匠一针一线绣出的,而春熙路的许多商店则是卖绸缎布匹百货、金银首饰珠宝和气势敞阔的钱庄,则体现了一种分工布局。清嘉庆乙丑刊刻的定晋岩樵叟《成都竹枝词》里,有一首这样写道:“按察司前绸缎店,最繁华是北打金(衙门以东地段)”。这至少说明,在未开春熙路以前,围绕“按察司”已经开设了不少绸缎铺子。一到晚上,汽灯、电灯交相辉映,悠长的小贩叫卖声声声入耳,穿着各色旗袍和高跟鞋的时髦女郎,浓妆艳抹,后面则跟着三五个梳着“拿波”或“一匹瓦”头式的登徒子……
一些“老成都”把绸缎铺称作“匹头铺”。望九老人陈毓琼回忆说,零星散落的绫罗绸缎铺是现在春熙路没有的,但在当时却兴旺得很。这些铺子吸引了不少顾客光临,量身订制。无论女人男人、大人小孩总能在这里选到自己的衣服色彩、衣服质地。现在想来,春熙路永远是个充满色彩、充满人气的地方。
有一首清嘉庆年间的竹枝词说:“锦江春色大文章,节物先储为口忙。男客如梳女如篦,拜年华服算增光。”说的就是成都人重衣食。而这样的民风,无疑就是绸缎店最坚实的拥趸。
流沙河先生也回忆说,春熙路比较热闹的是百货公司,再过去有一家“协和”,是新中国成立前专门卖高档百货的,从上海、广州进了相当好的货品。此外,还有很多小绸缎铺,专卖一些高档料子。到20世纪五六十年代,那里不光卖绸缎,也卖花布,当时没有进口的东西,最好的货就是上海的,还有不少皮鞋店。
20世纪30年代川帮商人所创“协和百货行”,为参与竞争,在店面首次安装扩音喇叭,播放戏曲,开成都播音风气之先,可谓当时招徕顾客的奇招。加上1940年代初建的“春熙绸缎庄”,以及绒绸布业巨富福泰和公司郝朴勤于此创办的“恒兴”、“新兴”两大绸缎庄,广受女性追捧的“聚福祥绸缎庄”等,春熙路可谓被时髦女性与绫罗绸缎的丝光辉映得绮色生香。一些“老成都”还依稀记得,当时“公记绸缎庄”有一邓姓店员,因长于心算,快捷准确,报价从无差错,人称“肉算盘”……
乐山生产丝绸历史悠久,唐代已有“水波绫”、“乌头绫”等名特产品。到清代前期,苏稽丝绸业兴起,所产土绸“俗谓之邓阳绸”,再发展提高,就成为著名的“嘉定大绸”。当时,除了劝业场的“久成元绸缎庄”专售乐山之机制丝绸即“嘉定大绸”外,春熙路上也有三两家绸缎庄售卖“嘉定大绸”。但与苏杭货相比起来,无论是工艺还是成本等方面,都显出了竞争乏力的格局。
成都作为西南丝绸之路的发源地,本来一直是丝绸的产销盛地。蚕丛是数千年前蜀地之尊,据说他常穿着青衣到各地考察,教民养蚕,又称为青衣神。黄帝的元妃西陵(即今四川与两湖的交界处)氏嫘祖也曾教民养蚕,被誉为蚕神。三国时,蜀锦作为富国强兵的主要产品,一路销至北魏和南吴,作为丝织中心的蜀都几有代替北方临淄和襄邑之势。蜀锦除销往国内外,还由民间经由传统的古道,与南方进行贸易往来。但在机器文明的时代,却逐渐露出了它的诸多弊端,这是值得人们深思的地方。
值得一说的,是绸缎店里的“免费水烟”。
旧时,成都没有专门出售纸捻儿的店子。纸捻子燃烧的时间与一支同等长度的香差不多。因为纸捻儿比洋火便宜,抽烟的人自然就用纸捻儿了。更主要的是,抽水烟的人习惯了,都有吹燃纸捻儿的“口功”。
旧时春熙路一带,绸缎铺很多,客人一进门,伙计简直是火眼金睛,就能看出来人的身份、财势,伙计立即把水烟袋双手奉上,显得毕恭毕敬。这白铜水烟袋是他们扒开房顶、刮下“瓦灰”擦出来的,亮如白银,惹人喜欢。这是让客人一边烧水烟,一边给老板讨价还价。但天下有这么白烧的水烟么?纸捻儿自然是早就点燃了的,但这纸捻儿却是用盐水泡过的,只燃得起“暗火”,客人装好烟,嘴对着纸捻儿“呼、呼、呼”地使劲吹,可是怎么也吹不成“明火”,客人又不好意思问老板,反复几次,兴味索然,只好把水烟袋放回桌子,不抽了。
这一来二去,生意也讲得差不多了,客人付账出门,水烟可是一撮也没有损失。由此可见旧时的生意人,精明到了何等程度。
当年的苏货、杭货、广货、洋货,固然已成过往历史,却保存于成都人的方言口语而固执使用。如“苏气”、“杭式”、“洋盘”等,这些方言口语,就是当年春熙路上的商业用语。
在我看来,绫罗绸缎编织出了一种惊艳夸张而戏剧化的符号,但服饰的地域性质,赋予春熙路的时尚是属于大众的。这里的服装款式简洁,线条暧昧,但极强调品质感,且颜色紧跟每一季的趋势。不同的服装方案组合,不同的颜色搭配让人叫绝。在这样的城市浸泡久了,女人想不时尚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