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高宗连日来派了好几人来请秦桧复出,这秦桧却躲避不出,自己徒然生气,满朝文武竟然没有一个能拿得出化解金人刁难的主意。他好不懊恼,难道他堂堂大宋皇帝,竟然要受制于一个罪臣,所以连日来寝食难安。这天,姚公公在一旁伺候他和吴氏用膳,他又没胃口,将碗筷扔在一边发脾气。吴氏见状,试探问道:“还在为议和的事烦忧?”
赵构叹了口气,并不说话。
吴氏看着他道:“皇上为此事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啊。不如这样吧,臣妾陪皇上出宫走走,怎么样?”姚公公也在一旁劝道:“是啊,娘娘说得对,皇上整日忧心忡忡,老奴担心皇上积郁成疾。出去散散心,放松放松,没准什么烦心事就都豁然开朗了。”赵构想了想,便同意了,自己窝在皇宫里都快闷出病来了。
说着,赵构等人换上老百姓的衣裳,从皇宫走出来微服私访,便衣御林军混在人群中,密切保护。只见繁华的街市,车水马龙,一派热闹景象。赵构触景生情,向吴氏道:“朕第一次看见你,就是在一个像这样的地方。”吴氏看了看周围的人,叹道:“十年了,时间过得好快啊。”
赵构看着她动情道:“当年康履、王渊背着朕胡作非为,让你受委屈了。不过所幸,他们两人终究恶有恶报。”
吴氏笑了笑,道:“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臣妾都忘了。”
赵构试探道:“你不会还恨朕吧?”
吴氏摇了摇头,道:“恨过,可是后来觉得,恨一个人太累了。”赵构握着吴氏的手,苦笑。突然之间,大雨倾盆,路人惊慌失措,奔跑了起来。
赵构等人也慌忙钻进一家茶馆避起雨来,店小二为他们沏上一壶茶,拿来几碟点心,他们慢慢喝着看雨。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喧闹声,赵构好奇抬头向外望去,只见一群难民衣衫褴褛,走了过来,不断向路人乞怜,道:“可怜可怜,赏点银子吧!”赵构默默看了一会儿,道:“他们都是什么人?”
姚公公道:“听口音,应该是从北方逃过来的。连年征战,那儿的百姓大多都到南方来谋生了。”
吴氏同情道:“唉,真可怜,有家归不得,有田种不得。”
赵构惭愧道:“当年的汴京,八荒争凑,万国咸通,繁华至极。如今,朕唯一的心愿,就是保全江南之地,让临安再现汴京盛景,让百姓可以安居乐业。”吴氏安慰他道:“只要这次能够议和,天下太平了,臣妾相信,皇上一定可以的。”
赵构叹了口气道:“这次议和,关乎江山社稷,可是朝中那么多大臣,朕居然无人可以问计。唯有那个秦桧,脑子聪明点,却屡次三番托病不见。唉,让朕如何是好……”
吴氏道:“十多年前,臣妾从父亲手中接过豆腐摊子,生意惨淡。一天有家酒楼要我们供应豆腐,我们都很高兴,这可是笔大买卖。偏偏这个时候,黄豆贩子说要涨价,没办法,答应了酒楼了,我们只好暂时答应高价买下豆子。虽然这笔买卖我们赔了本,可是这个缓兵之计,让那家酒楼非常相信我们,之后就让我们常年供应他们豆腐,我们的生意,也慢慢有了起色。”赵构思索着吴氏的话,突然开朗,笑道:“你这个豆腐经,还有点道理啊。”对姚公公说道,“秦桧现居何处?”
姚公公答道:“城南,距此不远。”
雨停之后,赵构吩咐姚公公在前面带路,一行人向城南而去,来到秦桧破宅门外,只见院内枯柴堆得横七竖八,凋敝不堪。姚公公向里面喊道:“秦大人!秦大人!皇上来了,还不出来见驾。”那秦桧掐准这皇上也该来了,于是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动不动,听到姚公公的声音他更假装睡了过去。
王氏出来见到赵构,慌忙下跪磕头道:“不知皇上驾临,有失远迎,请皇上恕罪!我家官人他……”赵构忙请她平身道:“听说他病了,朕来看看他。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秦桧这时才装作惊醒,一看到赵构,就要挣扎着从床上下来,给赵构请安。赵构连忙按住他,道:“免礼。”环视里屋,方才坐下。王氏慌忙扶秦桧起床,秦桧故作病态,咳嗽不已。王氏赶紧给他递药,他勉强喝下,道:“臣惭愧,让皇上挂念了。”
赵构摇了摇头道:“没想到你堂堂相国,居然沦落到这个地步,这也怪朕啊,让你受苦了。今日,朕给你带了点草药,保证药到病除。你是朝廷的栋梁之才,你得赶紧好起来。”
秦桧勉强躬身咳嗽道:“谢皇上。”
赵构看着,心中虽恼,但不得不强颜欢笑,道:“现在宋金又开和议,这次来朕想听听你是怎么看的?”秦桧忙道:“臣窃以为,和则共赢,战则双败。”
“此话怎讲?”
“真宗的时候,大宋跟辽国立下‘澶渊之盟’,将当时两个县一年的总收入赐予辽,换来天下太平。而如今,花点银两,就能收回河南、陕西之地,皇上如此勤政爱民,不用十年工夫就能挣回这点银绢。”
赵构叹了口气道:“这些道理朕都懂,然而金人刁难,不但要向他们称臣纳贡,还让朕下跪接旨,真是岂有此理!”
秦桧故意道:“微臣听说金人态度强硬,毫无回旋余地,如不照做,恐和议难成。”赵构愠怒,道:“可如此一来,大宋颜面何存?!必须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秦桧躬身道:“皇上所见极是。”装作咳嗽,思索片刻,道:“皇上可以热孝在身为由,不问朝政,既然不问朝政,便无需接待金使,不接待金使,又何须下跪呢?”
赵构眼前一亮,道:“好!朕今天果然没有白来。”停顿一下,道,“不过……金人会答应吗?”秦桧见时机已到,连忙跪下道:“臣愿前去与金人交涉此事!”赵构看着秦桧半晌,明知他机关算尽,又气又恼,淡淡道:“爱卿住在这里委屈了,明儿还是搬回相国府吧。”说完便从秦桧老宅大步而出。秦桧看着赵构离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第二天,秦桧就带着王氏和秦熺重新回到了右丞相府。秦桧贪婪地嗅着里面的味道,看着里面的陈设,最后舒服地坐到太师椅上,摸着黄花梨的椅背,闭目享受这一切。王氏抱着波斯猫,看着失而复得的一切,心中万分激动。那些文武官员听到秦桧官复原职,无不前来争相道贺,秦桧冷眼看着他们,感慨万千。
这天,赵构将秦桧宣到御书房,和他商议和议之事。原来这赵构已经按照秦桧指点做了让步,但金人还不答应,心中好不焦急。秦桧听过,说道:“蛮夷之邦,无礼仪可言,与他们说守孝之事,无异于对牛弹琴。”赵构气恼道:“那可如何是好?朕若跪拜金人,朝中那些主战派大臣还不得杀了朕!”
此时御书房外传来争吵声,只见赵鼎怒气冲冲地赶来,姚公公一路阻拦,但阻拦不住,赵鼎叫道:“我要见皇上,此事万分紧急,不可拖延!”
姚公公忙道:“皇上现在不方便见你,赵大人,你……”赵鼎不管不顾,冲进御书房,看到秦桧和赵构正在密谈,好不诧异,一下子愣住。赵构见状,怒喝道:“赵卿,你这是干什么?火急火燎的,大宋重臣,怎可如此有失体面!”
赵鼎看了秦桧一眼,冷哼一声,道:“皇上,社稷若无体面,我们做臣子的,何来体面之说?皇上,这秦桧乃金人奸细,不能用啊!”秦桧尴尬地笑了笑,并不言语。赵构看了一眼秦桧,对赵鼎道:“秦大人是能做事的人,而你们只会跟朕说什么大宋的颜面,朕不用他用谁啊!”赵鼎还要劝说,赵构一摆手道:“此事无需再议了,爱卿你先回吧,朕与秦相国还有要事商谈。”
赵鼎悲愤道:“皇上,金人虎狼之心,不可和议啊!”
赵构沉下脸来,摆摆手不耐烦地请他走,赵鼎扑通一声跪下,秦桧见状也连忙跪下道:“皇上,和议之事,赵相国且如此反对,臣万万不敢再继续下去。”
赵构冷哼一声,道:“这是朕的江山,还是他赵相国的江山啊,秦爱卿请起!”秦桧却并不起身,道:“赵相国态度如此,朝中大臣更不必说了。金人之所以不接受臣的提议,便是因为……”说着看了看赵鼎,欲言又止。赵鼎恼羞道:“明人不说暗话,秦大人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秦桧方才道:“金人之所以坚持皇上跪接诏书,便是因为赵相国在与金人和谈之时,态度蛮横,惹恼了金人。”
赵鼎怒喝道:“一派胡言!君子和而不同,金人狼子野心,我岂可与之虚与委蛇?”秦桧笑了笑,哼道:“那赵大人有没有想过皇上?和议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人身为相国,国之重臣,岂可不知克敛脾气,以国事为重?”
赵鼎慷慨道:“赵某便是以国事为重,所以才驳斥金人之无理要求!赵某若答应了金人,那才是误国误民误天下!只要我为相一天,我便不答应和议!”赵构听赵鼎坚决反对和议,脸色更加阴沉,道:“赵爱卿!你是说,朕也误国误民误天下了吗?”
赵鼎自知失言,赶紧低下头谢罪道:“臣不敢。”
秦桧却装作宽宏大量,替赵鼎说道:“皇上,臣以为这也不是赵大人的本意,不过今日之局面,赵大人也难辞其咎,臣建议,若是赵大人能向金人赔礼认错,弄不好,金人肯网开一面,不在跪接诏书这里故作刁难。”赵构沉吟片刻,看着赵鼎道:“这……赵爱卿,你怎么看哪?”
赵鼎看了一眼秦桧,强按心头恼怒,道:“皇上,金人没安好心,这是羞辱微臣啊!羞辱微臣,便是羞辱皇上,臣万万不敢!”赵构一听,暴怒,道:“你身为相国,连这点担当都没有吗?”沉默片刻,长叹一口气,对赵鼎黯然说道:“你从归德便跟着朕,这么些年了,朕知道你是为朕着想,为江山社稷着想,不过,你岁数大了,现在的情势,跟前些年不一样了,你不必劳心国事,回家去颐养天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