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鼎摇了摇头,看到高宗态度坚决,便卸下头顶的乌纱帽,跪拜辞谢。赵构看着他离去,失魂落魄道:“秦爱卿,他宁可辞官,也不愿向金人低头,这可如何是好?”秦桧想了一下,道:“只要金人不坚持皇上亲自接诏书,臣愿向金人低头,代皇上接受诏书。”
赵构忙道:“那金人会答应吗?”
“臣愿一试。”
赵构假惺惺道:“爱卿为国事操心,还遭众人非议,朕深为感动!”
秦桧故作义正词严道:“臣欲济国事,死且不避,安避怨谤?”
赵鼎辞相罢官之后,秦桧心中好不痛快,自己的绊脚石又少了一块。这天春风得意,他带着王氏来到郊外散步,只见斡离不带着两名随从骑马而来,向他叫道:“秦大人!你好雅兴啊!多年不见,你现在位高权重,连你的门我都登不了喽!”
秦桧拱手道:“哪里哪里,秦某能有今天,全靠二太子的提携。当年要不是二太子把我一家从五国城中救出,秦某现在没准就是异乡孤魂了。您的大恩大德,秦某永记在心。”斡离不哈哈大笑,道:“好吧,那咱们在这就好好叙叙旧。”
两人说着,示意各自手下待在原地不动。他们二人边走边说,秦桧道:“今天约二太子见面,就是想和你商议一下。如今宋金和议迟迟未成,难点不在于这些,而是称臣跪拜。皇上为此深感头疼,还请二太子通融一下。”
斡离不故作为难道:“这些条款是皇上和老四拟定的,要让他们改变主意,难啊!”秦桧看着斡离不,笑道:“二太子,你得帮帮我,皇上就是冲着我能解决这个问题,才让我重登相位的。如果我办不成此事,我就还是一介草民,想报答二太子的恩情,也无能为力了。”
“你有什么主意,就直说吧。”
“如果称臣不可避免,那跪拜一事,可否通融一下?”
斡离不一听,恼怒道:“如果去掉这一款,大金何必与你们和议?白白送你们河南、陕西之地,这种赔本买卖,划不来,划不来!”秦桧见其坚决不让,便试探道:“二太子,若是跪拜不可避免,可否由他人代为行礼?”
斡离不沉吟片刻,道:“这个……于礼不合吧。我若是贸然答应,回去皇上若是责怪下来,我可如何是好啊!”
秦桧知其故意为难,谄媚道:“只要秦某在朝中站稳脚跟,你我一南一北遥相呼应,二太子你还愁得不到大金皇帝的重用吗?咱们来日方长啊!”斡离不一听,立马释怀,指了指天和地,又指了指自己和秦桧,笑道:“当年我没看错你。那替跪之人,你可有什么人选?”
秦桧道:“正是区区在下。”
斡离不听过,不禁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秦桧啊秦桧,你真是机关算尽啊,你这出戏,你们的皇上看了感激你,百官看了敬畏你,真是一举多得啊!”
秦桧笑了笑,道:“但让岳飞看了,他就恨不得要杀了我了!”
斡离不冷喝一声,道:“听说,他不是正在跟皇上闹脾气吗?他现在动得了你?还是先管好他自己的脑袋吧!”说完二人相视一笑。秦桧感慨道:“说实话,对于岳飞,大家都以为我恨他,其实他们都说错了,要没有岳飞,大金也不会跟朝廷和议;没有和议,我也回不到这个位置,也就没有今日我和太子的相会了。所以,我不恨岳飞,相反,我该好好谢谢他!”斡离不听过,直赞叹秦桧高明。
秦桧跟金人议和的消息很快传到张宪耳里,张宪急匆匆来到岳飞营帐,向岳飞报告道:“大哥,皇上已经决定议和。再度起用秦桧,罢了赵鼎大人,如今秦桧已经官复相位,搬回了相国府。”岳飞因为连日来沉浸在丧失母亲的巨大悲痛里,无暇顾及朝廷之事,一听,大吃一惊道:“怎么会这样?没想到皇上这么快就改变了主意。”
张宪道:“从皇上对淮西军事件的反复就可以猜出几分。”
岳飞悲怆叫道:“奸臣误国,奸臣误国啊!”
张宪不解道:“唉,皇上明知道秦桧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还要重用他?”
岳飞摇了摇头,叹息道:“皇上困了,瞌睡时遇到秦桧这个枕头,不用他枕用谁枕?”说着沉默一会儿,突然吩咐张宪准备笔墨,他上奏皇上。张宪担忧道:“大哥,秦桧长袖善舞,与他做口舌之争,怕也是徒劳。”
岳飞叹口气道:“这时候,我不说话,便没人说话了,不能让奸臣蒙蔽了皇上的眼睛。”说着便挥毫书写起来:
和议之事,万不可行,向金人跪拜,有失国体。所谓君忧臣辱,君辱臣死,请皇上三思!现有淮河、长江两道天险,阻拦女真铁骑,若收回河南陕西两地,必要派兵驻扎。如此则中原平坦无险可守,江淮之险形同虚设。金人提出归还两地,实则包藏祸心,想把我军主力从江淮一线引诱至中原一带,以一举歼灭。北虏自靖康以来,以和疑我者十余年矣,不悟其奸,受祸至此。请皇上三思!今复无事请和,此必有肘腋之虞。金国不可信,和好不可恃,相臣谋国不臧,恐贻后世讥,皇上鉴之!我们大将做事不力,才让皇上受此委屈。望陛下明诏天下,令臣解罢兵务,退处林泉,以歌咏陛下圣德,为太平之散民,臣不胜幸甚。臣业障深沉,殃及家门,双亲谢世,不孝之至!倘若内无事亲之道,外岂有爱主之忠?望皇上允许臣墓侧结庐,守制三年,聊尽孝祀!
宋高宗很快收到了岳飞的上奏,不读则已,一读龙颜大怒,在起奏章上逐条批复道:
只要百姓能免于刀兵之苦,朕牺牲自己的体面来换取和议又有何妨?士大夫但为身谋!之前朕在明州时,朕即使百拜,亦无人问津!如今朕与金人和议将成,爱卿就不必多虑了!爱卿忠心可嘉,秦相国之事,乃一时误会,非如爱卿所想。爱卿不必操心此事。所请亦不允!天下事,犹未了,眼下用人之际,哪里还等得到三年?速速回营!
很快岳飞便收到了宋高宗的复批,他一看皇上的批复,心中沮丧绝望,一片茫然,不知大宋前景如何。
却说梁兴原来听到岳飞要接纳淮西军准备北伐,便回到河东准备鼓动忠义社兄弟们积极响应岳飞。不料,宋高宗临时变卦,不但不再北伐,还要议和,心中好不懊恼,于是仗剑去国,信马由缰。这天不知不觉来到庐山脚下,想起张用、素素隐居在此,便去拜访他们。张用自从因为反对决堤黄河而获罪以来,便带着乌诗玛亡命天涯,最终落脚在庐山隐居。
张用见他千里迢迢而来,好酒好菜招待他。梁兴几碗酒下肚,心情便敞开了,连呼痛快。
乌诗玛见大家高兴,又是招呼大家喝茶又是搬酒。张用看见她做粗重笨活,便说道:“娘子,你让刘半仙他们弄,你坐着!”乌诗玛摆摆手,道:“行了行了,你们在这商议要事,还是不要有他们几个兔崽子的好!”
张用一想也对,连忙请她坐下歇息。梁兴看着他们相敬如宾,羡慕道:“弟妹上得厅堂下得灶房,贤弟真是好福气啊!”
乌诗玛脸红道:“你们聊着,炉子上还煮着羊肉汤呢!”说着起来转身进了后边的灶房。张用得意道:“这叫‘只羡鸳鸯不羡仙’,梁小哥什么时候也找个好姑娘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张用的话一出,素素顿时有些尴尬,她知道梁兴对她的感情,但是无奈自己对他却并没有特殊的情愫。梁兴将一切看在眼里,自嘲道:“我没那个福气,况且眼下国难当头,还是等等再说吧。”张用并不知道个中奥秘,举起杯子向梁兴敬酒,心中似有无限感慨道:“也对,你是有出息的人,不像我躲在这深山老林的,除了开个酒肆,什么也不会。”
梁兴看了素素一眼,干掉杯中酒道:“哪儿的话,素素算我半个妹子,她在你这儿,给你们夫妻添了许多麻烦。”素素知道梁兴话中有话,故意打岔道:“谁说添麻烦了,我也是有手有脚,天天干活的!”梁兴见她并不领情,脸上发烧,张用却没在意,笑道:“是是是!素素姑娘不嫌弃,给咱们帮了好多的忙啊!”
梁兴喝着酒,自己情场失意倒也罢了,可是一想,连自己的雄心大略也难以得到施展,便叹气道:“说到帮忙,如今有人能帮上岳大哥的忙就好了。天天请兵北伐,皇上竟然答应了金人的‘和议’……”张用他们虽然隐居在庐山,可是天下大事他们还略有耳闻,素素听到梁兴提到宋金之事,筷子一摔到桌上,气愤不平道:“这算什么‘和议’,又割地,又赔款,还要对他们恭恭敬敬地低头哈腰,这根本就是卖国!”
梁兴也附和道:“你说的是!我一想到这,就替岳大哥愤愤不平,他天天刀尖上走,油锅里滚,没想到最后皇上一句话‘议和’,就把大哥这些年的努力全部拱手送人了!我真想把那金贼一个个亲手宰了!”
张用听过,突然眼前一亮,道:“小哥前面说什么?”
“我说,我想把那金人亲手宰了!”
“小哥说的可是真心话!”
“如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
“小哥,今天有你这句话,我张用也给你交个心,虽说躲在这里是清闲了,但我这心里头,老觉得对不住大哥,素素姑娘是知道我的,只要一听到大哥在外面又打了胜仗,我心里头就有些痒痒!今儿你既然这么说了,我就放大了胆子说句话!”梁兴见张用突然如此豪情万丈,自己的雄心也重新激发出来,请张用有话就说,张用这才说道:“我们与其在这怨天尤人,不如拿起刀剑,在‘议和’当日,把金贼来个一网打尽!”
张用还没说完,素素就脱口叫道:“好!我第一个赞成!”
梁兴却不说话,端起酒碗,喝了一口,心中不无酸涩,知道这素素尽管说得痛快,她哪里是为了什么国家大事,而只是为了她的岳飞大哥,为了自己的儿女情长,想到这里,他心里一时不是滋味。素素见状,并不明白梁兴的感受,却对梁兴激将道:“怎么,你后悔了?”
梁兴听过,笑了笑,脸色一正:“笑话!我梁兴虽赶不上岳大哥的豪气盖世,但心中却也知道什么是‘保家卫国’,如今岳大哥守孝在庐山,却正是我忠义社为国效忠的最好时候!说干就干,咱们即日就动身。”说着自己先干了一大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