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诸侯联合征讨郑国。十月十二日,包围了郑国。楚国的公子申援郑国。军队屯驻在汝水边。十一月,诸侯联军撤退回国。先前,声伯梦见徒步涉过洹水,有人给自己一块美玉,他吃了它,哭泣时泪水却变成了珠玉,装满了怀抱。他跟着那个人唱道:“渡过洹水,有人送给我美玉。归去吧!归去吧!美玉装满了我的怀抱!”醒来后他很恐惧,不敢占卜问吉凶。从郑国回来,走到狐时占卜,他说:“我很惧怕死,故而不敢占卜。如今有很多人跟从我,并且已经有三年了,再不会有伤害了。”他说完这话,到黄昏时便死了。齐灵公让崔杼出任大夫,让庆克辅佐他,率兵围攻卢地。国佐正随诸侯一块围攻郑国,听到这个消息后,便以国内出现了动乱为由请求回国。于是到了围攻卢地的军队中,杀害庆克,领着谷地的人叛乱了。齐灵公被迫跟他在徐关盟誓,并恢复了他的官职。十二月,卢地投降。齐国就派国胜到晋国去报告这一动乱的情形,并让他在清地等候命令。晋厉公很奢侈,有很多宠臣。他从鄢陵回国之后,想去除所有的大夫,而另立他左右的宠信之人。胥童由于父亲胥克被郤缺罢免,而怨恨郤氏,但很受厉公的宠信。郤锜抢夺了夷阳五的田地,夷阳五也受到厉公的信任。郤犨与长鱼矫争夺田地,把长鱼矫抓住后囚禁了起来,把他跟他的父母妻子捆在同一辆车上。很快,长鱼矫也受到厉公的宠信。郤犨、栾书怨恨郤至,是由于郤至不听从自己的主张却击败了楚军,便想罢免他。于是指使楚公子告诉厉公说:“此次战役,事实上是郤至召请我们国君来的。由于东方诸侯军队还没有到位,他说:‘这次战役一定失败,我将因此而拥立孙周来事奉君王。’”厉公把这番话告诉了栾书,栾书讲:“有这回事。不然,他如何毫不怕死,去接见敌国的使者呢?君王何不试着派他出使周王室而进一步观察他呢?”于是至到周王室访问,栾书又让孙周和他会面。厉公派人监视郤至,便相信了公子茷和栾书的话,于是便开始怨恨郤至。晋厉公外出狩猎。郤至献给厉公一头野猪,寺人孟张抢夺了过去,郤至一箭将他射杀了。厉公讲:“郤至这是欺负我。”厉公准备对群大夫发难。胥童讲:“必定要首先去掉三郤,由于他们家族势力大,怨恨他们的人很多。铲除了这个大族,公室便不会再受到逼迫。征讨树敌很多的人,容易成功。”厉公讲:“对。”郤氏家族知道了这件事,郤锜要攻打厉公,他说:“就算我们死了,国君也一定面临危险。”郤至说:“一个人所以立身处世,即在于有信用、智慧和勇气。讲究信用便不会违反国君,有智慧便不能残害民众,想要安定君位,能行吗?我们还是听候命令吧。我们享受国君的俸禄,故而才能蓄养家兵。有了家兵便去和国君抗争,还有比这更大的罪行吗?”二十六日,胥童、夷阳五领着甲士八百人,准备进攻郤氏。长鱼矫请求不用兴师动众,厉公派清沸协助他。长鱼矫和清沸魋抽出戈来,把两个人的衣襟连结在一块,伪装成打架的模样。三郤准备在台榭上为他们调解,长鱼矫便用戈把郤锜和郤犨杀害在座位上。郤至说:“我要逃避无罪被杀。”于是便逃跑了。长鱼矫在他车上追上了他,用戈杀了他。三郤的尸体都被陈列在朝廷示众。胥童率领甲士在朝廷上劫持了栾书跟荀偃。长鱼矫说:“要是不杀死这两个人,祸患一定会降临到国君身上。”晋厉公说:“一个早晨便杀了三位卿,我不忍心再多杀了。”长鱼矫答复说:“栾书跟荀偃将会容忍你国君。我听说在外作乱是奸,在内作乱是轨。防御奸用德,防御轨用刑。不施恩而杀人,不能称德行;臣子逼迫国君而不加讨伐,不能称刑罚。德行跟刑罚不能树立,奸跟轨便会同时到来。我请求离开晋国。”于是便逃亡到狄人那儿去了。厉公派人对栾书跟荀偃解释说:“我征讨郤氏。郤氏已经伏法。他们不要为此事感到受辱,我恢复你们的职位。”栾书跟荀偃两次叩头拜谢说:“国君征讨有罪之人,而赦免我们的死罪,这是国君的恩惠。我们二人就算死了,敢忘掉国君您的大德?”于是两人都回去了。厉公让胥童做卿。晋厉公到宠臣匠丽氏家里玩耍,栾书跟荀偃趁机抓住了厉公。他们召士杀厉公,士拒绝了,召韩厥,韩厥也拒绝了。韩厥说:“先前我被赵家收养提拔,孟姬陷害赵氏,我不愿出兵攻打赵氏。古人有句话讲:‘宰杀老牛没有人敢做主,’何况是对待国君呢?你们几个既然不愿意服侍国君,何必利用我的手杀死他呢?”舒庸人利用楚军战败的机会,带着吴国人包围了巢地,进攻驾地,接着又包围了厘、虺二地。于是便依仗吴国而不加强防备。楚国的公子橐师领兵偷袭舒庸,灭掉了它。栾书跟荀偃杀了胥童。民众不拥护郤氏,而胥童又趁机引诱国君制造动乱,故而春秋都记录为“晋杀其大夫”。
成公十八年
[原文]
〔经〕十有八年春,王正月,晋杀其大夫胥童。庚申,晋杀其君州蒲。齐杀其大夫国佐。公如晋。夏,楚子、郑伯伐宋。宋鱼石复入于彭城。公至自晋。晋侯使士匄来聘。秋,杞伯来朝。八月,邾子来朝。筑鹿囿。己丑,公薨于路寝。冬,楚人、郑人侵宋。晋侯使士鲂来乞师。十有二月,仲孙蔑会晋侯、宋公、卫侯、邾子、齐崔杼同盟于虚。丁未,葬我君成公。
[原文]
〔传〕十八年春,王正月庚申,晋栾书、中行偃使程滑弑厉公,葬之于翼东门之外,以车一乘。使荀、士鲂逆周子于京师而立之,生十四年矣。大夫逆于清原,周子曰:“孤始愿不及此。虽及此,岂非天乎!抑人之求君,使出命也,立而不从,将安用君?二三子用我今日,否亦今日,共而从君,神之所福也。”对曰:“群臣之愿也,敢不唯命是听。”庚午,盟而入,馆于伯子同氏。辛巳,朝于武宫,逐不臣者七人。周子有兄而无慧,不能辨菽麦,故不可立。
齐为庆氏之难故,甲申晦,齐侯使士华免以戈杀国佐于内宫之朝。师逃于夫人之宫。书曰:“齐杀其大夫国佐。”弃命,专杀,以叛故也。使清人杀国胜。国弱来奔,王湫奔莱。庆封为大夫,庆佐为司寇。既,齐侯反国弱,使嗣国氏,礼也。
二月乙酉朔,晋悼公即位于朝。始命百官,施舍、已责,逮鳏寡,振废滞,匡乏困,救灾患,禁淫慝,薄赋敛,宥罪戾,节器用,时用民①,欲无犯时。使魏相、士鲂、魏颉、赵武为卿。荀家、荀会、栾黡、韩无忌为公族大夫,使训卿之子弟共俭孝弟。使士渥浊为大傅,使修范武子之法。右行辛为司空,使修士匄之法,弁纠御戎,校正属焉,使训诸御知义。荀宾为右,司士属焉,使训勇力之士时使②。卿无共御,立军尉以摄之。祁奚为中军尉,羊舌职佐之。魏绛为司马。张老为候奄。铎遏寇为上军尉。籍偃为之司马,使训卒乘,亲以听命。程郑为乘马御,六驺属焉,使训群驺知礼。凡六官之长,皆民誉也。举不失职,官不易方,爵不逾德,师不陵正,旅不逼师,民无谤言,所以复霸也。
公如晋,朝嗣君也。
夏六月,郑伯侵宋,及曹门外。遂会楚子伐宋,取朝郏。楚子辛、郑皇辰侵城郜,取幽丘,同伐彭城,纳宋鱼石、向为人、鳞朱、向带、鱼府焉。以三百乘戍之而还。书曰:“复入”。凡去其国,国逆而立之曰入。复其位曰复归。诸侯纳之曰归。以恶曰复入。宋人患之。西吾曰:“何也?若楚人与吾同恶,以德于我,吾固事之也,不敢贰矣。大国无厌,鄙我犹憾。不然,而收吾憎,使赞其政,以间吾衅,亦吾患也。今将崇诸侯之奸,而披其地,以塞夷庚。逞奸而携服,毒诸侯而惧吴、晋。吾庸多矣,非吾忧也。且事晋何为?晋必恤之。”
公至自晋。晋范宣子来聘,且拜朝也。君子谓:“晋于是乎有礼。”
秋,杞桓公来朝,劳公,且问晋故。公以晋君语之。杞伯于是骤朝于晋而请为昏。
七月,宋老佐、华喜围彭城,老佐卒焉。
八月,邾宣公来朝,即位而来见也。
筑鹿囿,书,不时也。
己丑,公薨于路寝,言道也。
冬十一月,楚子重救彭城,伐宋。宋华元如晋告急。韩献子为政,曰:“欲求得人,必先勤之,成霸安疆,自宋始矣。”晋侯师于台谷以救宋。遇楚师于靡角之谷。楚师还。
晋士鲂来乞师。季文子问师数于臧武仲,对曰:“伐郑之役,知伯实来,下军之佐也。今季亦佐下军,如伐郑可也。事大国,无失班爵而加敬焉,礼也。”从之。
十二月,孟献子会于虚,谋救宋也。宋人辞诸侯而请师以围彭城。孟献子请于诸侯,而先归会葬。
丁未,葬我君成公,书,顺也。
[注释]
①时用民:用民有一定的时限。②时使:待时选用。
[译文]
十八年春天,周历正月五日,晋国的栾书跟荀偃派程滑杀了晋厉公,葬在翼地的东门之外,下葬时只用了一辆车子。又派荀、士鲂到京城恭迎孙周回来立为新君,即晋悼公,这时才十四岁。晋国大夫到清原迎接,悼公讲:“我并没有想到要做国君。如今既然到了这一地步,或许也是天意的安排。人们要求拥立国君,是为了让他发号施令。要是立他为君又不听从他的命令,那么要他有何用?你们几位今天要想立我也行,不想立我也可以。恭敬而又听君命,那便是神灵所赐的福气了。”群臣都讲:“这也正是我们群臣的愿望,怎敢不唯命是听?”十五日,悼公跟群臣盟誓后才进入国都,住在伯子同家。二十六日,朝见了武宫庙,下令驱赶了不肯称臣的夷阳五等七人。悼公本来还有位哥哥,不过是个白痴,居然连豆子和麦子都分辨不清,故而不能立为国君。
齐国由于发生了国佐杀害庆克的事件,正月二十九日,齐灵公派士华免在宫中用戈杀死国佐。众人都逃到了夫人的宫里。《春秋》记录说:“齐杀其大夫国佐。”是由于他背弃会师伐郑的君命提早回国,专权杀死庆克,而且又领着地的人发动了叛乱。跟着齐灵公又让清地人杀了国胜。国弱逃往鲁国,王湫逃亡到莱地。庆封做了大夫,庆佐做了司寇。很快,齐灵公又让国弱回来,让他继承了国氏的宗嗣,这是合于礼的。
二月一日,晋悼公在朝廷举行就位大典,并开始任用百官,同时决定施惠于民众,免除民众债务,照顾鳏夫寡妇,起用被废黜或屈居下位的贤人,救济贫困,援救灾患,严禁邪恶,减收税赋,赦免罪人,节省开支,适时使用民众,决不违背农时。任用魏相、士鲂、魏颉、赵武为卿,荀家、荀会、栾黡、韩无忌为公族大夫,让他们教育卿的子弟晓得恭敬、节俭、孝顺、友爱。任用士渥浊为太傅,负责修订士会制定的兵法;任用右行辛为司空,负责修订士制定的法令。由弁纠驾驶战车,掌马之官也归他管理,让他教育御者要懂得礼义。荀宾出任车右,所有的车右都归他管理,让他教育勇士们要及时效力。各军主帅和副帅没有固定的御者,设立军官统管此事。任用祁奚做中军尉,羊舌职做副职,任命魏绛做司马,张老做侯奄。任用铎遏寇为上军尉,籍偃为司马,让他训练步兵跟车兵,做到步调一致,听从命令。任命程郑为乘马御,六种马官归他管理,让他教育马官懂得礼仪。但凡各部门的长官都是深受民众赞誉的人,被选拔的人均能称职,每个官员都能遵从现行制度,授予的爵位不超出他们的德行,下级不欺陵上级,副职不欺陵正职,民众不毁谤朝廷,故而晋国又能再一次称霸诸侯。
成公前去晋国,朝觐新立的晋悼公。
夏天六月,郑成公侵犯宋国,攻到宋都曹门之外。又联合楚共王攻打宋国,抢夺了宋国的朝郏。楚国的子辛、郑国的皇辰侵占了宋国的城郜,夺取了幽丘。又一起进攻彭城,把宋国的鱼石、向为人、鳞朱、向带、鱼府送回宋国。又留下三百辆战车帮助戍守,此后班师回国。《春秋》记录为“复入”。但凡离开自己的国家,本国又迎他回来而且仍旧立他,称“入”,恢复他的职位称“复归”,诸侯把他送回来称“归”,强行以武力让他回来称“复入”。宋国人对楚国留下三百辆战车戍守十分担心。西吾说:“担忧什么?要是楚国人跟我们同样憎恨鱼石等人,施恩给我们,那么我们本来就应当事奉他们,不敢再有二心了。不过楚国贪得无厌,把我国作为他们的边邑还感觉不满足。不是跟我们同仇敌忾,而是收留我们憎恶的人,并企图让我们辅助政事,伺机钻我们的空子,这才是我们的祸害呢。如今他们尊崇鱼石等奸邪之人,而且分封他们土地,阻塞各国之间的通道。使得奸人拍手称快,而让顺服者离心离德,损害诸侯而且使吴、晋等国心生畏惧,这对我们来说,好处便大了,并不是我们的担忧。再说我们事奉晋国是为了什么,不就是能在这时候帮助我们吗?晋国一定会来救助我们。”
成公从晋国回来。晋国的范宣子来鲁国聘问,以答谢成公对晋悼公的朝觐。君子觉得:“晋国在此事上是有礼的。”
秋天,杞桓公来鲁国朝觐,慰劳成公,而且询问晋国发生的事件。成公把晋悼公新的政策告诉了他。杞桓公马上到晋国朝觐并请求通婚。
七月,宋国的老佐、华喜包围了彭城,老佐在此次战役中逝世。
八月,邾宣公来鲁国朝觐,这是他就位后的例行朝见。
鲁国修建了养鹿的园林,《春秋》记录此事,表明不合时令。
七日,成公在寝宫内逝世,这是合于常规的。
冬天十一月,楚国的子重领兵援助彭城,进攻宋国,宋国的华元派人到晋国告急。这时韩厥执政,他对悼公说:“要是想获得诸侯的拥护,自己首先要勤劳,成就霸业,安定天下,应当从救援宋国开始。”于是悼公发兵到台谷以救助宋国。在靡角之谷碰到楚军。楚军撤退回国。
晋国的士鲂来鲁国请求出兵。季文子问臧武仲应派出多少军队,臧武仲讲:“上次进攻郑国时,荀来请求出兵,他是下军的副帅。如今士鲂也是下军副帅,和上次出兵的数量相同就行了。事奉大国,应充分思考到使者的爵位次序,并且要恭敬,才合于礼。”
十二月,孟献子跟晋悼公、宋平公、卫献公、邾子、齐国的崔杼在虚见面,谋划援助宋国。宋国人谢绝了诸侯的好意,只请求让军队进攻彭城。孟献子向诸侯请求之后,先行回国参加葬礼。
十二月二十六日,“葬我君成公”。《春秋》如此记录,表示国内形势十分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