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中华国学经典读本: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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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不茍第三(2)

君子如果自身廉正的话,与他志同道合的人就与他相附和;君子自己的学说如果完善的话,与他观点相同的人就会应和了。因此,马一鸣叫就有别的马附和它,牛一鸣叫就有别的牛来附和它,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并不是由于牛马聪明,而是自然情形就是如此。因此,刚洗过澡的人总要在穿衣服前抖一下自己的衣服,刚洗过头的人总是在戴帽子之前弹一下自己的帽子,这是人之常情啊。谁愿意让自己的干净的脸容受到别人的玷污呢?

[原文]

君子养心莫善于诚,致诚则无它事矣,唯仁之为守,唯义之为行。诚心守仁则形,形则神,神则能化矣;诚心行义则理,理则明,明则能变矣。变化代兴,谓之天德。天不言而人推高焉,地不言而人推厚焉,四时不言而百姓期焉。夫此有常,以至其诚者也。君子至德,嘿然而喻,未施而亲,不怒而威。夫此顺命,以慎其独者也。善之为道者,不诚则不独,不独则不形,不形则虽作于心,见于色,出于言,民犹若未从也,虽从必疑。天地为大矣,不诚则不能化万物。圣人为知矣,不诚则不能化万民。父子为亲矣,不诚则疏。君上为尊矣,不诚则卑。夫诚者,君子之所守也,而政事之本也。唯所居以其类至,操之则得之,舍之则失之。操而得之则轻,轻则独行,独行而不舍则济矣。济而材尽,长迁而不反其初,则化矣。

君子位尊而志恭,心小而道大;所听视者近,而所闻见者远。是何邪?则操术然也。故千人万人之情,一人之情是也;天地始者,今日是也;百王之道,后王是也。君子审后王之道,而论①于百王之前,若端拜而议。推礼义之统,分是非之分,总天下之要,治海内之众,若使一人。故操弥约而事弥大;五寸之矩,尽天下之方也。故君子不下堂,而海内之情举积此者,则操术然也。

[注释]

①论:通“伦”,比较的意思。

[译文]

君子保养身心,没有比真诚更佳的了,办到了真诚不欺,那就没有其他的事情了,只要维持仁德,只要奉行道义就行了。真心实意地维持仁德,仁德就会在行为上体现出来,仁德在行为上体现出来,就显得神明,显得神明,就能感动别人了;真心实意地推行道义,就会变得理智,理智了,就能明察事理,明察事理,就能改变别人了。改造感化交替起作用,这称为天德。上天不说话而人们都崇尚它高远,大地不说话而人们都崇尚它深厚,四季不说话而百姓都懂得春、夏、秋、冬变换的时期。这些都是有了常规因而实现真诚的。君子有了极高的德行,虽沉默寡言,人们也都明白;没有布施,人们却亲近他;不用发火,就很威严。这是遵从了天道因而能在独自一人时也慎重不苟的人。君子改造感动人之道是这样的:如果不诚恳,就不能慎独;不能慎独,道义就不能在日常行动中体现出来;道义不能在日常行动中体现出来,那么尽管发自内心,体现在脸色上,发表在言论中,人们还是不会顺从他;尽管顺从他,也一定迟疑不决。天地要算大的了,不真诚就不能孕育万物;圣人要算明智的了,不真诚就不能感动万民;父子之间要算亲近的了,不真诚就会疏远;君主要算高贵的了,不真诚就会受到轻视。真诚,是君子的操守,政治的根本。只要立足于真诚,同类就会聚集来了;维持真诚,会获得同类;失去真诚,会失去同类。保持真诚而得到了同类,那么感化他们就容易了;感化他们容易了,那么慎独的风气就能流行了;慎独的风气流行了再紧抓不放,那么人们的真诚就形成了。人们的真诚形成了,他们的才智就会完全发挥出来,永远地使人们趋向于真诚而不恢复到他们邪恶的本质上,那么他们就全部被感化了。

君子地位高贵而心志谦恭,心思细密而本事强大,他所听到的看到的是很近的,但所听到的所见到的又是很远的。这是为何呢?是他所掌控的方法使他如此。千人万人的情况,就是一个人的情况;天地开始的情况,就是今天的情况;历代君王治国的方法,就是现在君王治国的办法。君子审察现在君王的办法,并将它与历代君王的方法相比较,就能够像端坐拱手一样从容地谈论了。推究礼义的纲纪,辨别是非的界限,总揽天下的要领,管理天下的百姓,就像指使一个人一样。因此,所掌握的方法愈简约,所治理的事就愈多。五寸的矩,能够穷尽天下的方形。因此君子不必走出内室而天下的事情却全部集中在他那里,是他所掌握的方法使他可以这样。

[原文]

有通士者,有公士者,有直士者,有悫士者,有小人者。上则能尊君,下则能爱民,物至而应,事起而辨①,若是,则可谓通士矣。不下比以暗上,不上同以疾下,分争于中,不以私害之,若是,则可谓公士矣。身之所长,上虽不知,不以悖君;身之所短,上虽不知,不以取赏;长短不饰,以情自竭,若是,则可谓直士矣。庸言必信之,庸行必慎之,畏法流俗而不敢以其所独甚,若是,则可谓悫士矣。言无常信,行无常贞,唯利所在,无所不倾,若是,则可谓小人矣。

公生明,偏生暗,端悫生通,诈伪生塞,诚信生神,夸诞生惑。此六生者,君子慎之,而禹、桀所以分也。

欲恶取舍之权:见其可欲也,则必前后虑其可恶也者;见其可利也,则必前后虑其可害也者;而兼权之,孰计之,然后定其欲恶取舍。如是,则常不失陷矣。凡人之患,偏伤之也。见其可欲也,则不虑其可恶也者;见其可利也,则不虑其可害也者。是以动则必陷,为则必辱,是偏伤之患也。

人之所恶者,吾亦恶之,夫富贵者则类傲②之,夫贫贱者则求柔之,是非仁人之情也。是奸人将以盗名于晻世者也,险莫大焉。故曰:盗名不如盗货。田仲、史鳅不如盗也。

[注释]

①辨:通“办”,治理。②类傲:统统加以傲视。

[译文]

有通晓事理的人,有公正无私的人,有耿直爽快的人,有拘谨诚实的人,还有小人。上能敬重君主,下能爱抚民众,事情来了能对付,事件发生了能够处置,像这样的就能够称为通达事理的人了。不在下面互相勾结去玩弄君主,不向上迎合君主去迫害臣民,有了分歧争执,不因为个人的利益去陷害他人,像这样的就能够称为公正无私的人了。本身的优点,君主尽管不知道,也不将它欺瞒君主;本身的短处,君主尽管不知道,也不靠它骗取奖赏;长处短处都不加遮掩,将真实的情况积极地说出来,像这样的就能够称为耿直爽快的人了。说一句平常的话也必定诚实可信,做一件平常的事也必定小心谨慎,不敢独行而仿效流行的习俗,也不敢做自己特别喜欢的事,像这样的就能够称为拘谨老实的人了。说话常常不能让人信服,行为常常不忠贞,唯利是图,没有他不去倾轧的人,像这样就能够称为小人了。

公正产生明智,偏心产生愚昧;端正谨慎产生通达,欺诈虚伪产生壅塞;诚实信任产生神明,大话自夸导致糊涂。这六种相生,君子要慎重对待,这也是禹和桀之所以不一样的地方。

衡量是追求还是厌恶,是摄取还是舍弃的标准是:看到能够追求的东西,要前前后后考虑一下它可能带来的厌恶的后果;看到能够得利的事情,要前前后后考虑一下它可能导致的危害;两方面比较衡量一下,仔细地考虑一下,然后决定是追逐还是厌恶、是摄取还是舍弃。这样,就常常不会陷入被动的局面了。凡是人们的祸患,往往是由于认识的片面性而伤害了自己:一看见能够追求的东西,就不考虑它可能带来的厌恶的一面;一遇到能够得利的事情,就不去反省一下它可能导致的危害。所以,行动起来常常失足,一旦做了肯定受辱,这就是由于人们认识的片面性而导致的祸患啊。

别人所厌恶的,我也厌恶它。对那富贵的人全部加以傲视,对那贫贱的人全部给予安抚,这种行为并不是仁人的感情,这是奸邪的人在黑暗的社会里用来获取名誉的办法,没有比这再阴险的了。古书上说:“欺世盗名的人还比不上偷窃财物的贼。”田仲、史鳅还不如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