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秦汉交通史稿(增订版)(当代中国人文大系)
1431300000052

第52章 秦汉内河航运(一)

一 黄河水系航运

秦汉时期以粮食为主的物资运输称作“转漕”。《说文·水部》:“漕,水转谷也。”《史记·平准书》:“转漕甚辽远,自山东咸被其劳。”司马贞《索隐》:“一云车运曰转,水运曰漕也。”秦王朝和西汉王朝居关中而役天下,黄河水系的漕运成为当时中央专制政权赖以维持生存的主动脉。

早在战国时期,黄河水运已经得到初步发展。

《禹贡》是成书于战国时期的地理学名著。《禹贡》规划出九州贡道,即各地向都城进贡的路线。各条贡道都尽量遵由水路,没有适宜的水路时才经行陆路:

冀州——夹右碣石入于河。

兖州——浮于济、漯,达于河。

青州——浮于汶,达于济。

徐州——浮于淮、泗,达于河。

扬州——沿于江海,达于淮、泗。

荆州——浮于江、沱、潜、汉,逾于洛,至于南河。

豫州——浮于洛,达于河。

梁州——西倾因桓是来,浮于潜,逾于沔,入于渭,乱于河。

雍州——浮于积石,至于龙门西河,会于渭汭。

史念海考证,《禹贡》是魏国士人在梁惠王自安邑即位至迁都大梁这一期间撰著成书的,是在魏国霸业基础上设想出来的大一统事业的宏图史念海:《论〈禹贡〉的著作年代》,见《河山集》二集。。所谓“西河”、“南河”,正是以魏地为中心形成的称谓。据《战国策·魏策一》,张仪说魏王时,说到“粟粮漕庾,不下十万”。魏前后所都安邑(山西夏县西北)、大梁(河南开封西北)之间,最便利的通路亦为循河上下。《禹贡》九州贡道皆归于河,至少可以说明作者所熟悉的黄河航道当时是畅通的。

秦统一后,秦始皇推动交通发展的措施之一,有所谓“决通川防,夷去险阻”《史记·秦始皇本纪》。“决通川防”又作“决通隄防”。,包括清除战国时各国在战争状态中设置的河运航道上的障碍。楚汉战争期间,刘邦军事集团充分利用了黄河河道航运的便利,在萧何的主持下,兵员和物资得到源源不断的补充,因而虽百战百败,终于凭借持久的后勤工作的优势在垓下决战中击败项羽。萧何以“常从关中遣军补其处”,“转漕关中,给食不乏”功列第一,“赐带剑履上殿,入朝不趋”(《史记·萧相国世家》)。

两汉时代,黄河水系的漕运得到了新的发展。

《水经注·河水二》有关于东汉时黄河上游航运的记载:

永元五年,贯友代聂尚为护羌校尉,攻迷唐,斩获八百余级,收其熟麦数万斛,于逢留河上筑城以盛麦,且作大船。

“逢留河”,即黄河流经青海贵德、尖扎间的河段,又称“逢留大河”。

汉代黄河水运仍以中下游最为发达。汉惠帝和吕后当政时,“漕转山东粟以给中都官,岁不过数十万石”,至武帝元鼎中,“下河漕度四百万石,及官自籴乃足”,到了桑弘羊主持“均输”时,“山东漕益岁六百万石”(《史记·平准书》)。600万石粟,按照汉代运车“一车载二十五斛”的载重指标计参见《九章算术·均输》。这一运载规格还可以得到汉简资料的证实,参见袭锡圭:《汉简零拾》,见《文史》第12辑。,陆运则需用车24万辆,以1船承载约相当于20车左右《史记·淮南衡山列传》:“上取江陵木以为船,一船之载当中国数十两车。”《释名·释船》谓船型最大者为“五百斛”,其载重量相当于20辆运车。核算,仍需用船12万艘,确实形成“水行满河”(《汉书·枚乘传》),“大船万艘,转漕相过”(《后汉书·文苑列传·杜笃》)的情形。

汉武帝以后,常年漕运大约在400万石左右。据《汉书·食货志上》,宣帝五凤年间,大司农中丞耿寿昌建议改革漕事,奏言:“故事,岁漕关东谷四百万斛以给京师,用卒六万人。宜籴三辅、弘农、河东、上党、太原郡谷足供京师,可以省关东漕卒过半。”据说天子从其计,而“漕事果便”。然而除三辅外,其他诸郡粟谷运往长安,仍不能排除采取水运方式的可能。由于黄河漕运直接关系着中央政府的工作效能,甚至对于西汉王朝的生存也有至关重要的意义,因而尽管“更砥柱之限,败亡甚多,而亦烦费”(《史记·河渠书》),汉王朝仍坚定不移地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确保漕运的畅通。只有汉昭帝元凤三年(前78)因关东水灾,曾诏令“其止四年勿漕”(《汉书·昭帝纪》)。

《史记·平准书》说,汉武帝时,卜式为成皋令,以“将漕最”,拜为齐王太傅。说明河运沿线有关郡县的地方长官应以漕运作为主要职责之一。

黄河水道被利用通漕的最主要区段是河东、河内二郡与弘农、河南二郡之间的河道,即敖仓所在的荥阳至华仓所在的船司空之间的区段。《三国志·魏书·杜畿传》说到陶河即孟津一带河段,三国时还曾试行大型船舶楼船《三国志·魏书·杜畿传》:“(杜畿)受诏作御楼船,于陶河试船,遇风没。”又《水经注·河水五》:“(孟津)又谓之为陶河,魏尚书仆射杜畿以帝将幸许,试楼船,覆于陶河。”,说明到东汉末年,这段航道的通行条件还是比较好的。

黄河漕运的最大困难在于三门峡难以克服的险阻。这里河面狭窄,多奇石浅滩,水势湍急,有著名的砥柱之险。汉武帝时,河东守番系曾经建议在皮氏(今山西河津)、汾阴(今山西万荣西)一带开创粮食生产基地,避开三门峡天险,“谷从渭上,与关中无异,而砥柱之东可无复漕”。汉武帝采纳了这一意见,发卒数万人作渠田。“数岁,河移徙,渠不利,则田者不能偿种。久之,河东渠田废。”此后又有人提出将关东粮食由南阳溯汉水再经褒斜道北运的计划,以为“褒水通沔,斜水通渭,皆可以行船漕”,建议“漕从南阳上沔入褒,褒之绝水至斜,间百余里,以车转,从斜下下渭”,同样“便于砥柱之漕”。然而施工后发现“水湍石,不可漕”,预期的目的没有达到(《史记·河渠书》)。汉成帝鸿嘉元年(前20),又曾进行过一次征服三门峡险阻的尝试。丞相史杨焉提出:“从河上下,患底柱隘,可镌广之。”即以人力开拓三门峡航道,使之深广以便通行。成帝“从其言,使焉镌之。镌之裁没水中,不能去,而令水益湍怒,为害甚于故”。开凿后,碎石沉落水中,无法清除,于是水流更为急湍,漕运的困难甚至较以往更为严重(《汉书·沟洫志》)。

三门峡存留至今的古代漕运遗迹中可以看到纤人所行栈道,汉光武帝“建武十一年”(35)题刻参见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山西大学考古专业、运城市文物工作站:《黄河漕运遗迹(山西段)》3、177页。和汉桓帝和平元年(150)题刻参见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三门峡漕运遗迹》。,都是年代明确的交通史迹遗存。《水经注·河水四》说到这一河段航行条件的险恶:“激石云洄,澴波怒溢,合有一十九滩,水流迅急,势同三峡,破害舟船,自古所患。”“虽世代加功,水流漰渀,涛波尚屯,及其商舟是次,鲜不踟蹰难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