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双如深潭般清澈的眼睛,当它们张开的时候,像高悬的明镜,像幽潺的流泉。它宁静肃穆而灵动,它谦卑宽宏而敏悟。那是大哲先知所独具的风神。那童子纯稚无邪,心灵了无渣滓。他并不着意追逐老子的思维,而老子的言说,却似乎正是描述这“婴儿之未孩”。只有不曾经受俗尘污染的灵魂,才能真正趋近老子。那一身皓羽的仙鹤,婉转高洁的仪态,使人想起画外天宇的云影和云外仙鹤的嘹唳,那不正是老子羽化登仙的象征吗?
老子在讲“道”,他在讲述天地万物的源头,讲述古往今来的嬗变,讲治乱兴亡的大策,讲盛衰祸福的演化。道,它冲融和穆,大而无外;它独立不改,周行不殆。它是万物慈爱的母亲,它不是神,却似乎比上帝活得更久长。它是“大”,是六合不容的至大;它是“玄”,是众妙之门的泰玄;它是“一”,是万物复归的齐一;它是“朴”,是渊深无极的纯朴。两千五百年前,当人类的知识还是一片荒芜的时候,通向智慧的路,充塞着崩榛和荆棘。那时古希腊还没有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世上还没有逻辑学和物理学。望远镜还没有,何来天体物理学。然而在东方,老子凭着天才的颖悟,不假理性的求证,对宇宙本体作了一次令天地动容、神鬼哭泣的闳大而辟的论述。我们不妨把老子的言说,当作是假设,而假设如此美妙,就不是古希腊哲人们可以比肩的了。柏拉图也有假设,那“永恒理念”,须要“不朽生命”的回忆,而回忆则借助于逻辑。逻辑,可能是通向真理的钥匙,也可能是通向谬误的绿灯。总之逻辑使西方人是非之见,日趋明确。而在东方哲人大而化之的体系中,是非在“和谐”之中并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老子告诉人们,道之所在,便是冲融和谐之所在。它使万物自然生发、各得其所。它把锐利易折的事物挫钝,把驳杂淆乱的事物梳理。使炫耀刺目的光照柔和、使居卑处微的地位圣洁。这在老子便以为是达到了“道冲”之境,人类往昔的一切过错都是在于对“道冲”的漠视。春秋之世的礼崩乐坏,民不聊生至于不畏就戮,诸侯的战伐杀掠无休无止,归根结蒂都是不能做到一个“冲”字,不能和谐地相处和对话。其实在老子看来,远古之世并没有如此残酷的仇杀和争斗,那时的人“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这是东方的乌托邦,老子和汤姆斯·莫尔不同的地方是:老子只是回忆,莫尔则是追求,老子的谋略足以用阴柔的进取缔造巨大的王朝,而莫尔则是假设大西洋中有这样一个理想的王国。
“不争”、“无为”实现着“无不为”的理想,老子被历史推上了无限崇高的智慧的宝座,莫尔则被世俗的强权推上了断头台。历史为东方和西方留下了两个大的惊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