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都城是由刘秉忠设计建造的,它主要体现了汉族传统的城市布局观念,同时也考虑到了蒙古族游牧生活的特点。它是一座富有特色的草原城市。
上都城由宫城、皇城、外城组成,皇城在全城的东南角,宫城则在皇城的中部偏北。城外有关厢,离城不远有西内。下面分别加以说明①(关于上都城遗址的勘测,主要依据贾洲杰《元上都调查报告》(载《文物》,1977(5)),同时也参考了内蒙古文物工作队所编的《内蒙古文物资料选辑》(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64)。),同时就宫廷生活略加叙述。
一、宫城
宫城在皇城的中部偏北,东西宽约五百七十米,南北长为六百二十米,略呈长方形。城墙用黄土版筑而成。城墙外层在地基上先铺一层五十厘米厚的石条,然后以青砖②(青砖的体积为34厘米×19厘米×7厘米)横竖交替砌起。在青砖与土墙之间,夹一层厚一百四十厘米的残砖。城墙高约五米,下宽十米,上宽二点五米。宫城四角建有角楼。
宫城的东、南、西三墙正中各设城门一座。元代周伯琦的诗中说:“东华西华南御天,三门相望凤池连。”③(周伯琦:《近光集》卷一,《扈从上京宫学纪事绝句二十首》)他把三门的名称都讲清楚了,宫城的南门是御天门,东门是东华门,西门是西华门。当时大都宫城的南墙正中是崇天门,东墙是东华门,西墙是西华门,可以看出上都和大都宫城城门的名称是相对应的。三门之中,南边的御天门最为重要,它与皇城的南城门在一条线上,是出入的主要通道。每年巡幸时,“千官至御天门俱下马步行,独至尊骑马直入。……内门曰:御天之门”①(杨允孚:《滦京杂咏》卷上)。皇帝在上都期间下达的诏旨,都要在御天门上发布,再送往大都,转发各地,“御天门前闻诏书,驿马如飞到大都。九州四海服训诰,万年天子固皇图”②(胡助:《纯白斋类稿》卷一四,《滦阳杂咏十首》)。诏书发布时,举行隆重的仪式,“大乐出端门,金龙日正暾。千官齐跪听,百姓列行屯”③(袁桷:《清容居士集》卷一六,《御天门听诏》。诗中的“端门”泛指宫殿南面的正门)。诗人有“御天门下百官多”④(《永乐大典》卷七七〇二,郑彦昭《上京行幸词》。按,郑潜字彦昭,元末明初人。其诗集名《樗庵类稿》,早已散佚。清代修《四库全书》时由《永乐大典》中辑出,编成两卷。)之句,应即指百官集合听诏而言。19世纪末,御天门保存比较完好,门上端拱形砖门洞尚在,今已不存。只有门洞遗址两侧仍各有一巨大台基,使人们想起当年这座宫城正门的雄伟面貌。关于东华和西华两门的记载极少,可以知道的是,每年举行游皇城仪式时,队伍要“从西华入,然后登城设宴”①。(杨允孚:《滦京杂咏》卷下参看本书下篇第七章)
宫城外二十五米处,有宽约一点五米的石砌“夹墙”,墙基仍在。沿“夹墙”外面有一条环城街道。宫城以南有一片平坦的广场。宫城内的街道主要是一条通向三门的丁字大街。宫城内分布着一个个自成一组的建筑群,多有一周围墙,有的作一进二进院落,有的是东西相连的跨院。②(参见贾洲杰:《元上都调查报告》,载《文物》,1997(5))据估计,主要宫殿基址共三十余处。其中西北隅较多,有建筑台基十七处:东北隅较少,有八处:南部则比较分散,有各种台基十五处。③(参见内蒙古文物工作队:《内蒙古文物资料选辑》)
宫城中最主要的建筑是大安阁。“大安阁,故宋汴熙春阁也,迁建上京”④(周伯琦:《近光集》卷一,《扈从上京宫学纪事绝句二十首》)。金代灭亡以后,汴梁(今开封)城内的宫殿毁坏殆尽,“惟熙春一阁岿然独存”⑤(王恽:《秋涧先生大全集》卷三八,《熙春阁遗制记》)。忽必烈为了在上都营建宫殿,就于至元三年(1266年)拆迁熙春阁,经由水道陆路,将材料运往上都。拆下的木材以“万计”,在黄河运输时,“整桴而下”的军士就有三百人,还动员许多民工“壅遏水势”⑥(王恽:《秋涧先生大全集》卷五三,《总管陈公去思碑铭》)。在汴梁时的熙春阁“高二百二十尺,广四十六步有奇,从则如之”。有中阁,有耳房。中阁五间,每间二十四尺:左右耳房各二间,每间十八尺。“阁位与平座叠层为四”,“实为阁位者三”,也就是中阁三房。全阁“飞翔突起,干青霄而矗上”,令观者有“瑰伟特绝之称”,“神营鬼构、洞心骇目”⑦(王恽:《秋涧先生大全集》卷三八,《熙春阁遗制记》。按,东西曰广,南北曰从)之叹。就在拆迁熙春阁的同年十二月,大安阁便于上都开始营建。⑧(参见《元史》卷六,《世祖纪三》)可见拆迁运输的速度是很快的。
元代的许多诗人提到这座雄伟瑰丽的建筑,都把它视做上都的象征。“大安御阁势岧亭,华阙中天壮上京”⑨(周伯琦:《近光集》卷一,《次韵王师鲁待制史院题壁二首》):“曾甍复阁接青冥,金色浮图七宝楹”①(周伯琦:《近光集》卷一,《扈从上京宫学纪事绝句二十首》“曾”疑应作“层”。):“大安阁是广寒宫,尺五青天八面风”②(许有壬:《至正集》卷二七,《竹枝十首和继学韵》)。这些诗句都着重描绘了大安阁高入云霄之雄伟气势。“大安阁是延春阁,峻宇雕墙古有之。四面珠帘烟树里,驾临长在夏初时”③(张昱:《张光弼诗集》卷三,《辇下曲》,“延”疑系“熙”之误)。所谓“古有之”,显然指它系将熙春阁改建而成。“峻宇雕墙”、“四面珠帘”,则又显示出它的庄严富丽。
国家的重大典礼,都在大安阁举行。元代诸帝继位时,都要召集王公贵族,在上都举行传统的忽里台(蒙古语音译,意为大聚会)讨论推举。这虽然只是一种形式,但却是登上帝位时必须履行的手续。皇帝推定后,就在大安阁举行即位仪式。例如,元成宗铁穆耳“即皇帝位,受诸王宗亲、文武百官朝于大安阁”④(《元史》卷一八,《成宗纪一》)。又如,元武宗经过宫廷斗争,夺得帝位,在处死对手之后,“即位于上都,受诸王、文武百官朝于大安阁,大赦天下”⑤(《元史》卷二二,《武宗纪一》)。除了即位仪式之外,元灭南宋后,南宋幼主被送到上都,“世祖御大安阁受朝”⑥(《元史》卷一二七,《伯颜传》),这是象征着统一全国的大事,所以也要在大安阁举行。至于一般的政务活动,都在宫城内其他宫殿或西内进行。大安阁的上层,设有释迦舍利像①(参见释祥迈:《历代佛祖通载》卷三五),有时就在阁中做佛事②(参见《元史》卷二八,《英宗纪一》“至治元年五月丁亥”条)。
忽必烈信任康里人阿沙不花。“尝扈从上都,方入朝,而宫草多露,跣足而行,帝御大安阁,望而见之,指以为侍臣戒。一日,故命诸门卫勿纳阿沙不花。阿沙不花至,诸门卫皆不纳,乃从水窦中入”③(《元史》卷一三六,《阿沙不花传》康里是中亚的一个民族)。可知宫城中杂草丛生。忽必烈能看见阿沙不花跣足而行,想来应是当时在阁的上层,居高远眺之故。宫城除了城门之外,还有水窦(洞),应是从城外引进水源的通道。元武宗时,“尝奉皇太后燕大安阁,阁中有故箧,问(宦官李)邦宁曰:‘此何箧也?’对曰:‘此世祖贮裘带者。臣闻有圣训曰:藏此以遗子孙,使见吾朴俭,可为华侈之戒。’帝命发箧视之,叹曰:‘非卿言,朕安知之。’”④(《元史》卷二〇四,《宦者传·李邦宁》)可知大安阁有时也用来宴会。而忽必烈贮藏自己衣物为后代华侈之戒,又与在大都大明殿墀前移植草原上的莎草用意相同。⑤(参见本书上篇第三章)“玉衣高设皆神御,功德巍巍说祖宗”⑥(周伯琦:《近光集》卷一,《扈从上京宫学纪事绝句二十首》),显然是指此而言。
元人虞集说:“世祖皇帝在藩,以开平为分地,即为城郭宫室。取故宋熙春阁材于汴,稍损益之,以为此阁,名曰大安。既登大宝,以开平为上都,宫城之内,不作正衙,此阁岿然遂为前殿矣。规制尊稳秀杰,后世诚无以加也。”⑦(虞集:《道园学古录》卷一〇,《跋大安阁图》)虞集所说不完全正确,建大安阁不是忽必烈为藩王时所为,而是在称帝之后。但他指出大安阁系就熙春阁“稍损益之”而成,以及大安阁是上都宫城的正殿,则无疑是合乎事实的。他还说,元仁宗时,著名界画⑧(指用界尺作工具,描绘宫殿楼阁的绘画)作者王振鹏曾绘《大安阁图》,“当时甚称上意”。可惜的是,这幅画早已失传了。
根据考古调查,宫城中心丁字街北有一处宫殿遗址,台基长宽约六十米,高约三米。台北又建高二米、长宽为二十五米及三十米的殿基。整个台基剖面呈凸字形。大殿东、西、北三面有宽约八米的砖铺地面,南面两角有小型建筑遗迹。殿前有阶级上下。前面已说过,熙春阁广、从相同,呈正方形,大安阁应亦如之。这一处宫殿又处于宫城的中心点。因此,似可断定它即是大安阁的遗址。此外,见于记载的还有大安阁后寝殿、后廊①(参见许有壬:《至正集》卷一六《大元官制杂记》),皇帝在这些地方接见臣僚,处理政务。前述凸字形遗址的北部突出部分,也许就是后寝殿、后廊所在。
上都宫城内的宫殿建筑,主要有洪禧殿、水晶殿、香殿、宣文阁、睿思阁、仁春阁等。其中以水晶殿比较重要。
水晶殿大概是以奇特的构造命名的。大都宫城中“有水晶二圆殿,起于水中,通用玻璃饰,日光四彩,宛若水宫”②(萧洵:《故宫遗录》)。上都的水晶殿料亦相似。诗人云,“谁道人间三伏节,水晶宫里十分秋”③(杨允孚:《滦京杂咏》卷上),“冰华雪翼眩西东,玉座生寒八面风”①(周伯琦:《近光集》卷一,《扈从上京宫学纪事绝句二十首》)。“冰华雪翼”之喻,可能就指“用玻璃饰”而言。而殿中陈列玉座,更形凉爽。因此,元代皇帝常在殿中举行宴会,或处理政务。“一派箫韶起半空,水晶行殿玉屏风。诸王舞蹈千官贺,高捧蒲萄寿两宫”②(萨都剌:《雁门集》卷六,《上京杂咏》)。至正十三年(1353年),周伯琦奉命到平江(今苏州)祀海神天妃庙,便是在水晶殿接受元顺帝的委派的。③(参见周伯琦:《海道经》附,《供祀记》)
洪禧殿内,“镂花香案错琳璆,金瓮蒲萄大白浮。群玉诸山环御榻,瑶池只在殿西头”。“彤庭两壁画燕山,绛阙金城晻霭间”。洪禧殿内有“金瓮蒲萄”,皇帝常在这里开设酒宴,故诗人又云:“颇黎瓶中白马酒,酌以碧玉莲花杯。帝觞余沥得沾丐,洪禧殿上因裴回。”④(周伯琦:《近光集》卷一,《扈从上京宫学纪事绝句二十首》。“颇黎”即玻璃,“裴回”同徘徊。)“睿思阁下琐窗幽,百宝明珠络翠裘”:“牓题仁寿睿思东,星列钩陈绣阁重”。睿思阁和仁寿阁,紧紧相连,大概是规模较小但构造精致的建筑。香殿可能亦是供佛的场所。宣文阁则是皇帝阅览图书的地方,“延阁图书取次陈,讲帷日日集儒臣。墨池云合天光绚,东壁由来近北辰”⑤(周伯琦:《近光集》卷一,《扈从上京宫学纪事绝句二十首》。“颇黎”即玻璃,“裴回”同徘徊。)。元文宗时,在大都宫中建奎章阁,元顺帝时改名为宣文阁。上都也有过奎章阁。⑥(元顺帝元统二年(1334年)七月,“壬辰,帝幸大安阁。是日,宴侍臣于奎章阁。”见《元史》卷三八,《顺帝纪一》。)上都宣文阁亦应是奎章阁所改。以上这些殿阁在宫城内的准确地点,现在都无法可考了。
在宫城北部城墙中间,有一“阙式”建筑遗址。台基与城墙等高,外包青砖,东西长约七十五米,中间凹入部分宽二十五米。台基上发现各色琉璃瓦残片。⑦(参见贾洲杰:《元上都调查报告》,载《文物》,1977(5)。按,《内蒙古文物资料选辑》所记长宽不同)这是宫城遗址中最高最大的一处。有人认为是“中央正殿”的遗址,有的认为即大安阁所在。这种看法似可商榷。试以大都宫城与上都宫城相比较,对此便可以有清楚的认识。大都宫城北门称厚载门,“上建高阁,环以飞桥,舞台于前,回阑引翼。每幸阁上,天魔歌舞于台,繁吹导之,自飞桥而升,市人闻之,如在霄汉”①(萧洵:《故宫遗录》)。上都北城墙上的“阙式”建筑,应亦是一高阁,即穆清阁,“北阙岧峣号穆清,北山迢递绕金城。四时物色图丹壁,翠辇时临喜太平”②(周伯琦:《近光集》卷一,《扈从上京宫学纪事绝句二十首》)。“北阙”明言穆清阁的位置和形状,“北山迢递”之句表示在阁上远眺的景色。阁内绘有“四时景色”。游皇城时,从西华门入,“然后登城设宴”,只有在穆清阁才有可能。有的记载说穆清阁“连延数百间”③(权衡:《庚申外史》卷上),可见确实规模较大。
元英宗即位后不久,宫廷斗争激烈,部分权臣密谋废立,“帝密得其事,御穆清阁,召拜住谋之”,遂即命拜住“率卫士擒斩之”④(《元史》卷一三六,《拜住传》)。“上(元英宗———引者)尝坐穆清阁,顾谓王(拜住———引者)曰:‘今亦有如唐魏徵之敢谏者乎?’王对曰:‘槃圆则水圆,盂方则水方,有太宗纳谏之君,则有魏徵敢谏之臣。’上称善”⑤(黄溍:《金华文集》卷二四,《郓王神道碑》)。由这些记载可知,穆清阁是元英宗经常起居处理政务的场所,则其建成必在此以前。至正十三年(1353年),正月“重建穆清阁”⑥(《元史》卷四三,《顺帝纪六》。权衡:《庚申外史》卷上),是在原有基础上重建,不是新建。
除了上面提到的殿阁之外,见于记载的还有:
鹿顶殿。延祐七年(1320年),元英宗“为皇后作鹿顶殿于上都”。至治元年(1321年)八月,“上都鹿顶殿成”①。(《元史》卷二七,《英宗纪一》)
歇山殿。元英宗至治二年(1322年)二月,“罢上都歇山殿及帝师寺役”②(《元史》卷二八,《英宗纪二》)。但泰定元年(1324年)十一月,“作歇山鹿顶楼于上都”③(《元史》卷二九,《泰定帝纪一》),应即前一工程的恢复。
崇寿殿。元文宗至顺二年(1331年)二月,“修上都洪禧、崇寿等殿”④(《元史》卷三五,《文宗纪四》)。洪禧殿已见前述。
楠木亭。元顺帝元统二年(1334年)七月,“帝幸楠木亭”⑤(《元史》卷三八,《顺帝纪一》)。
隆德殿。“(至元)六年五月六日,上都隆德殿前,枢密院奏……”⑥(《大元马政记》)
万安阁。至元八年(1271年)十一月,“上都万安阁成”⑦(《元史》卷七,《世祖纪四》)。至元二十二年(1285年)六月二十九日,“上御万安阁”⑧(《大元官制杂记·初立巡行劝农司条画》),处理政务。
清宁殿。泰定三年(1326年)十一月,徙上都清宁殿于伯亦儿行宫。⑨(参见《元史》卷三〇,《泰定帝纪二》)元人王士点将清宁殿与水晶、洪禧、睿思、穆清并列于上都宫殿。伯亦儿行宫不可考。
统天阁。元代有的记载提到“大安、统天(二阁上都)”,可知又有统天阁。
宫城中主要是宫殿楼阁,还有宫学和官署。宫学是元顺帝至正元年(1341年)建立的,“以教世戚、勋臣之子孙,建学舍内苑,以严中外之别”。这些学生都是怯薛成员,“皆入侍帷幄,出备警跸”.。每年皇帝到上都,学生随之而来,教师(授经郎———引者)亦在扈从行列,在上都宫城中继续授课。“黉舍重开大殿西,牙符给事籍金闺。吾伊日课青简,挥染还看写赫蹄。”①(周伯琦:《近光集》卷一,《扈从上京宫学纪事绝句二十首》。“吾伊”,读书声:“金闺”泛指宫门,意谓学生隶籍宫禁:“赫蹄”,薄纸)诗中所说“大殿”应指大安阁,宫学可能在大安阁之西。本节开始时曾引用“三门相望凤池连”之句,“凤池”指中书省。由诗句可知中书省应在三门相望之处,即宫城南部,其他官署亦应有在宫城之内的,但已难考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