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阑青草玉花骢,驯鹿游眠殿阁东”②(胡助:《纯白斋类稿》卷一四,《滦阳杂咏十首》):“曲曲栏干兔鹿驯,雨肥绿草度青春”③(杨允孚:《滦京杂咏》卷上):“数树青榆延阁东,云窗霞户绮玲珑。上林文鹿高于马,时引黄碧草中”④(周伯琦:《近光集》卷一,《扈从上京宫学纪事绝句二十首》)。宫城之内,殿阁之旁,丛草之中,时有骏马、驯鹿、驯兔自由往来,出没其间,这增添了宫城的闲逸气氛。“宫草葱茸拂槛青,苑中麀鹿自和鸣。云边仙子锵环佩,日暮君王幸穆清。”⑤(《永乐大典》卷七七〇二,郑彦昭《上京行幸词》)这首诗描绘出了一幅上都宫城行乐图,而青草丛中的麀鹿,则是图中不可缺少的构成部分,它体现了作为避暑行宫的特色。
二、皇城、外城和关厢
上都的外城大体上呈正方形,每边长约两千二百米。城墙(不包括皇城部分)全用黄土版筑,现存遗址高约五米,下宽十米,上宽二米。皇城在外城的东南角,亦呈正方形,每边长约一千四百米。皇城的东、南墙是外城东、南墙的一部分。但皇城城墙虽亦用黄土版筑,表层却用石块堆砌而成。墙身残高约六米,下宽十二米,上宽二点五米。皇城四角有高大的角楼台基。皇城南、北各有一门,东、西各有两门。外城东墙的门就是皇城的门,南墙除皇城的城门外另有一门,西面一门,北面两门。皇城和外城的所有城门门外都筑有瓮城,有的是方形,有的是马蹄形。⑥(参见贾洲杰:《元上都调查报告》,载《文物》,1997(5))元代诗人常提到上都的石城,“山拥石城月上迟,大安阁前清暑时”①(《皇元风雅》卷一二,王士熙《上京次李学士韵》),“往来饮马滦河秋,滦河斜抱石城流”②(陈旅:《安雅堂集》卷三,《苏伯修往上京王君实有诗伯修征和章》),都是指皇城而言。
“偶因试马小盘桓,明德门前御道宽”①(杨允孚:《滦京杂咏》卷下):“明德城南万骑过,御天门下百官多”②(《永乐大典》卷七七〇二,郑彦昭《上京行幸词》)。在前一首诗的后面,作者杨允孚自注云:“明德门,午门也。”午门一般指宫城南门。元代大都宫城的南门叫崇天门,皇城的南门叫灵星门,外城的南门叫丽正门,没有午门之名。但民间有时称崇天门为午(五)门。③(参见萧洵:《故宫遗录》)前一节已说过,上都宫城的南门是御天门。在上都按照习惯可以称为午门的,应是御天门。同时,从上面所引诗句中可以看出,明德门前是万骑驰骋和试马之处,如明德门是宫城南门的话,试想在皇城之内岂容如此放肆。因此,明德门是午门之说,似是诗人的疏忽。它应是皇城南门,而非宫城南门。
至元十三年(1276年),元军南下。南宋朝廷派遣祈请使到北方,后来南宋灭亡后,南宋少帝、太皇太后等亦被押送北上。四月二十二日,祈请使一行到上都开平,“入昭德门,宿城内第三衙官房子”。过了几天,“太后、嗣君”一行来到,“至昭德门官舍安歇”④(《钱塘遗事》卷九,严光大《祈请使行程记》)。“昭德门”应系“明德门”之误。“昭”与“明”两字字形相近,容易混淆。如果明德门是宫城南门,则南宋降人被安排在宫城之内住宿,这显然是讲不通的。这批降人来上都后,住在皇城之内官舍之中,则是比较合理的事。
见于记载的上都城门,除了前面所说之外,还有东门、小东门、西门、小西门和南门、北门、复仁门等。
东门。元顺帝时,伯颜设计杀权臣唐其势,因“其余党皆在上都东门之外”①(杨瑀:《山居新语》),率部众前去除之。
小东门。“惹雪和烟复带霜,小东门外万条长”②(《皇元风雅》卷一二,王士熙《上都柳枝词》)。至正二十五年(1365年),元代统治集团内部火并,一派军队来攻上都,守城者“引兵由小东门出,与之大战卧龙冈,败之”③(《元史》卷一四五,《达礼麻识理传》)。
西门。至元十三年(1376年)五月初一日,南宋小皇帝等出西门五里外,跪拜蒙古“家庙”。④(参见严光大:《祈请使行程记》)
小西门。“窈窕仙姝出禁闱,小西门外绿杨堤。王陵公子多豪纵,缓勒骄骢不敢嘶。”⑤(杨允孚:《滦京杂咏》卷下)“小西门外草漫漫,白露垂珠午未干。沙漠峥嵘车马道,半空秋影铁幡竿。”①(胡助:《纯白斋类稿》卷一四,《滦阳杂咏十首》)
南门。至元十三年(1276年)五月初二日,南宋皇帝、太皇太后等“尽出南门十余里”②(严光大:《祈请使行程记》),到行宫向忽必烈行初见进贡礼仪。又,元代杨瑀记上都风俗,“每岁七月半,都人倾城出南门外祭奠”③(杨瑀:《山居新语》)。
北门。“阴山分脉自昆仑,朔漠绵延回北门。遥见马驼知牧地,时逢水草似渔村。”④(《永乐大典》卷七七〇二,宋本《上京杂诗》)
复仁门。泰定三年(1326年)五月,“修上都复仁门”⑤(《元史》卷三〇,《泰定帝纪二》)。元人诗,“复仁门边人寂寂”⑥(《永乐大典》卷七七〇二,宋本《上京杂诗》)。
在上述各门中,东门和小东门无疑应是皇城东边的两门。按照一般的对称原则,皇城西边的两门应是西门和小西门。至于外城的西门叫什么⑦(上都关厢有“大西关”一名(《元史》卷六四《河渠志一·滦河》),外城的西门有可能叫大西门。),上引记载中的南门和北门是泛指其位置方位还是确定的名称,复仁门又是哪座门的名字,都有待进一步研究。
皇城内街道宽窄不等,主次分明,相互对称。在皇城内设有许多官署、寺观和手工业作坊,但是确切的位置已很难考定。大致可以知道的是龙光华严寺和乾元寺的所在。⑧(参见本书下篇第七章)元世祖忽必烈于上都的“乾、艮二隅立二佛寺,曰乾元,曰龙光华严。复立老子宫于东、西”⑨(袁桷:《上都华严寺碑》)。乾为西北,艮为东北。经考古调查,在皇城的西北隅和东北隅确有两处较大的寺院建筑遗址。东、西的“老子宫”道观应亦在皇城以内。“玉堂近与琳宫接,清夜步虚声最闻。”“玉堂”即翰林院,它的“视草屋三间”,与道观为邻,又与“宸居近”,亦应在皇城之中。另一处方位大致清楚的建筑是孔子庙。早在中统二年(1261年)八月,忽必烈就“命开平守臣释奠于宣圣庙”①(《元史》卷四,《世祖纪一》)。可知在此以前已建成。至元四年(1267年)五月,“敕上都重建孔子庙”②(《元史》卷六,《世祖纪三》)。至元六年(1269年)落成,位于“都城东南”。元仁宗皇庆二年(1313年),重加修缮,“增廊庑斋厅”③(许有壬:《至正集》卷四四,《上都孔子庙碑》),在庙西北增设学堂,供国子生读书。考古调查中发现皇城东南角有一座前后两殿的遗址,外有围墙,西北连一小院落,可能就是孔庙所在。④(参见贾洲杰:《元上都调查报告》,载《文物》,1997(5))
外城实际上分为两个部分。自皇城北门瓮城西墙起,有一条东西走向的土墙,直抵外墙土墙,宽约二米,把外城隔开,南北不能相通。北部主要是一片东西向的山冈,地势比较平坦,没有街道。山冈中部靠南有一座石砌大院遗址,院内未见建筑痕迹。南部有两条东西大街,一条南北大街,靠近街道有不少建筑遗址。
外城北部显然是皇家的园林。元代诗人所说的“北苑”,应即是这块地方。“古木阴阴覆苑墙,雁程霜早碧云长。”这里有“高榆矮柳”,“金莲紫菊”①(许有壬:《至正集》卷二七,《和友人北苑马上四首》),基本上保持了原来的自然风貌。显然,这是出于豢养禽兽和培植花木供统治者玩赏的需要。元代记载中,又有御苑、御花园、内园、瑞林苑等名称。御苑②(“丞相簪花御苑回”(杨允孚:《滦京杂咏》卷上))或御花园③(“御华(花)园路接柴场”(《永乐大典》卷七七〇二,宋本《上京杂诗》)),显然是对皇家园林的流行称呼。瑞林苑④(参见王士点:《禁扁》卷乙)可能即北苑,一为正式名称,一则因方位而起的习惯称呼。当然也可能是北苑中的一部分(如上述遗址中的石砌大院)。内园“芍药迷望,亭亭直上数尺许,花大如斗”⑤(杨允孚:《滦京杂咏》卷下),也应是北苑中的一处特定园林。
上都城的东、南、西都有关厢。据考古调查,东关长约八百米,西关向西延长约一千米,南关长约六百米。只有城北没有与城门相连的关厢。“西关轮舆多似雨,东关帐房乱如云。”⑥(《永乐大典》卷七七〇二,宋本《上京杂诗》)西关车辆繁多,而且是“马市”⑦(《元史》卷六四,《河渠志一·滦河》)所在,估计应是商业区。东关邻近皇城,前来觐见的王公贵族往往把他们带来的部众安排在这一带居住,因而帐房如云。前面已说过,元顺帝时,权臣唐其势的死党都在东门外,其手下大将剌剌就住在帐房之中。⑧(参见杨瑀:《山居新语》)南关在明德门外,这是进入上都的主要通道,也就是“御道”所经,这一带的繁荣自不待言。
上都城的东、西各有一座规模巨大的粮仓。东边的叫万盈仓,西边的叫广积仓,每年可收贮粮食三四十万石。两仓的形制完全相同。⑨(参见本书下篇第六章《上都的经济生活》)考古调查表明,西关外有一处建筑遗址,东西宽一百五十米,南北长二百一十四米,有院墙,墙内南、北、东、西各有房屋遗址。东关外也有规模相同的一处遗址。大致可以确定,东、西关外的这两处遗址应即是万盈、广积两仓所在。
至元十三年(1276年)南宋降人来到上都时,发现这里“屋宇矮小,多以地窟为屋。每掘地深丈余,上以木条铺为面,次以茨盖上,仍种麦、菜,留窍出火。有地屋,掘地三四尺,四周土墙”①(严光大:《祈请使行程记》)。当然这主要是指一般居民的房屋。元人的记载也经常提到上都的“土房”、“板屋”,从南宋降人所述来看,“土房”和“板屋”实际上是一回事。“土房通火为长炕”②(马祖常:《石田文集》卷三,《上京翰苑书怀》),“土床长伏火,板屋颇通凉”③(周伯琦:《近光集》卷一,《上京杂诗十首》)。“土房”和“板屋”中都有生火的土炕,供取暖和做饭之用。这种“土房”、“板屋”是不很牢固的,经过冬天冰冻,春天融化之后,往往会变形,东倒西歪:“腊冻彻泉地坟起,土膏春动消成洼。千条万条壁缝拆,十家九家屋山斜。”④(《永乐大典》卷七七〇二,宋本《上京杂诗》)
上都的道路是泥路,路面较狭,一遇下雨就难以通行,“市狭难驰马,泥深易没车”⑤(袁桷:《清容居士集》卷一五,《上京杂咏》):“天街暑雨没青泥”⑥(胡助:《纯白斋类稿》卷一四,《滦阳杂咏十首》)。上都夏天气候变幻无常,常常是“雨声才断日光出”,但街道之上已是“黑淖如糜拨不开”,以致“羸马巡檐行踸踔”⑦(《永乐大典》卷七七〇二,宋本《上京杂诗》)。
滦河流经上都城的南面,距城不过三四百米。上都常被人称为滦京、滦阳,即由滦河而来。“滦水萦回草满川,皇都佳气郁满天。”⑧(吴师道:《吴礼部文集》卷八,《次韵张仲举助教上京即事》)“滦河东出水萦回,叠坂层冈拥复开。”⑨(张翥:《蜕庵诗集》卷三,《上京即事》)上都城与滦河有着密切的关系。滦河水势变化无常,平时清浅可涉,但逢气候变化,有时也会奔流成川。“北风卷雨城南去,明日滦江水又多”.,就是写的这种情况。“行人驱车上滦河,滦河水浅人易过”.:“驱车直渡滦河水,千里青山半月程”.:说的则是河水平浅时的情景。“杂沓毡车百辆多,五更冲雪渡滦河。当辕老妪行程惯,倚岸敲冰饮橐驼。”①(迺贤:《金台集》卷二,《塞上曲》)诗人用生动的语言描绘了一幅滦河的风情画。滦河中从来没有船行驶,上都人不识船为何物。元顺帝时,有一位平江(今江苏苏州)漆匠王□□用皮制成一船,内外用漆涂饰,拆成数节运到上都。这艘皮船在滦河中往来游弋,船中可容二十人,使上都居民大开眼界,叹赏不止。②(参见杨瑀:《山居新语》)但是他的这一创造似乎并没有得到推广应用。
传说上都所在地原是海,海中有龙。刘秉忠建城时作法驱龙,并立铁幡竿以镇之。“铁竿屹立海水竭,卧龙飞去空冥冥”③(《永乐大典》卷七七〇二,伍良臣《上京》)。铁幡竿“高数十丈”④(周伯琦:《近光集》卷二,《立秋日书事五首》)。铁幡竿所在的山就叫铁幡竿山⑤(参见《元史》卷一四五,《达礼麻识理传》)。“铁幡竿下草如茵,淡淡东风六月春。高柳岂堪供过客,好花留待踏青人。”⑥(杨允孚:《滦京杂咏》卷上)铁幡竿已成为上都的一处名胜。考古调查在今上都遗址西北哈灯台山发现一块长二点一米、宽一点一米、厚零点六米的白石条,石条一面正中并排凿两个长宽二十六厘米及三十厘米、深十六厘米的小洞,这是一种树竿座,可能就是铁幡竿的座基。⑦(参见贾洲杰:《元上都调查报告》,载《文物》,1997(5))
铁幡竿山下有排水渠。元成宗大德二年(1298年),“召公(郭守敬———引者)至上都,议开铁幡竿渠。公奏:‘山水频年暴下,非大为渠堰,广五七十步不可。’执政吝于工费,以公言为过,缩其广三之一。明年大雨,山水注下,渠不能容,漂没人畜庐帐,几犯行殿。翌日,天子北狩,谓宰臣曰:‘郭太史神人也,可惜不用其言。’”⑧(《国朝文类》卷五〇,齐守谦《知太史院事郭公行状》)据此可知,修铁幡竿渠的目的是为了排泄山水,这一工程是在大德二年(1298年)进行的。设计者是大科学家郭守敬,但是施工时却修改了他的方案,以致没有很好地发挥作用。大德五年(1301年),王伯胜率军扈从上都,“天久雨,夜闻城西北有声如战鼙然,伯胜率卫卒百人出视之,乃大水暴至,立具畚锸,集土石、毡罽以塞门,分决壕隍以泄其势,至旦始定,而民弗知”⑨(《元史》卷一六九,《王伯胜传》)。大水来自西北,显然就是铁幡竿山一带,足证元代修渠的原因就在于保障城市的安全。而在大德三年(1299年)大雨以后,排水渠并没有及时加工修理,以致过了两年又出问题。此后是否整修,已不可考。现在上都城西北二三公里处有一个宽约一公里的山口,有一道古拦洪坝的遗迹。坝西头留溢洪口,下接溢洪渠,南流入滦河。
三、西内与昔剌斡耳朵
元代的记载常常提到西内、昔(失)剌斡耳朵、棕殿(棕毛殿),这些名称所指的场所都在上都城外。
先说西内。“西内西城外,周围十里中。草阴迷辇路,山色护离宫。翠殿光凝雾,璇题影曳虹。鸣銮时一幸,草木尽祥风。”①(周伯琦:《近光集》卷一,《上京杂诗十首》)“皇舆吉日如西内,马酒新羞白玉浆。”②(同上书,《上幸西内,望北方诸陵酹新马酒,彝典也,枢密知院奉旨课驹以数上,因赋七言》)“大驾留西内,兹辰祀典扬。”③(周伯琦:《近光集》卷二,《立秋日书事五首》)此外,“淡墨轻黄浅画眉,小绒绦子翠罗衣。君王又幸西宫去,齐向花阴斗草归”④(杨允孚:《滦京杂咏》卷上)。此诗前两句描写上都宫城中宫女的打扮,后两句即表现君王出幸后她们的闲适生活,可见“西宫”必在宫城之外。“西宫”应即西内。“草阴迷辇路,山色护离宫”,西内应在草原之上,山麓或群山之中。
从上诗可知,西内被视为离宫。不少诗歌述及上都的离宫,如:“离宫金碧郁岧峣,只隔滦河一水遥。知是上林进果来,铃声隐隐转山腰。”⑤(王沂:《伊滨集》卷一二,《上京诗》)“岧峣”,高峻之意。这座离宫金碧辉煌,形制高耸,要经过“山腰”才能到达,可与上引“山色”相印证。又如:“凤楼春暖翠重重,内禁门开晓日红。宝马香车金错节,太平公主幸离宫。”⑥(杨允孚:《滦京杂咏》卷下)